我六点四十九打电话给莫林,发现他早就起了床,我们约定十分钟后楼下见,然后一起去吃早餐。我买了四个包子两杯豆浆分给了他一份。他有些扭捏,应该是从没试过边吃东西边赶路吧!

    他和我约定,中午请我吃饭,又说起他妈妈给了他两千块的零用钱,因为他妈妈中秋排练,星期六才能回来。

    他应该很孤单吧!要一个人适应陌生环境。我突然觉得严厉的苗老师开始变得可爱起来了。

    开学第一天主要在开学典礼、发放书本、安排座位中度过。莫林的晚饭依然在我家吃,我发现他总是在抓脖子,就问他昨天领到的校服是不是没有清洗,于是去他家帮忙洗校服。

    莫林家十分简单,甚至有些空洞冷清,不像我家不管哪里都堆放着生活杂物。

    我看到电视机旁趴放着一个相框,径自拿起来一看,照片里是一大一小两个京剧扮相的演员,摆着相同的亮相姿势。

    “这是《游龙戏凤》中李凤姐的扮相。”莫林换了身衣服,手里抱着所有的校服,准备去放进洗衣机里。

    “这个是你?”我指着照片中的小演员问道。

    “嗯!八岁时候拍的,旁边那位是我的师爷。”他说着,不知为什么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

    “真漂亮!”我赞叹道。

    莫林点了点头,眼神透着些不舍:“李凤姐的扮相算不得最漂亮,《贵妃醉酒》里杨贵妃的扮相才叫华丽呢!”

    我猜他之所以不舍,是因为他要放弃戏曲学习了,我知道这个话题不方便延续,于是把相框放了回去,没再说话。

    莫林抱着衣服去了阳台,我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暗暗惋惜,如果莫林扮上杨贵妃会是什么样呢?

    我去把今天新发的书全都抱到了莫林家,一边等着晾衣服,一边跟他一起包书皮。

    爸爸和莫叔叔加班回来后在我家吃饭,因为两家的客厅相对,门又都大敞着,他们的谈话想不听见都很难。

    莫叔叔觉得不能总在我家蹭饭,拿了一叠钱给爸爸,爸爸跟他撕扯了半天。后来还是苗老师开口把钱给退了回去。苗老师说,也就是这两个星期能蹭上饭,九月中就会去排练国庆表演,到时候午饭晚饭都得我们自行解决。

    莫林听到后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向他一耸肩道:“整个下半年都是忙的,考级和比赛我也要参加。”

    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提醒他以后最好把咬嘴唇的习惯改掉,因为一般男生是不会有这种小动作的。

    “你要不要跟苗老师学钢琴?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比赛,一起考级了!”

    “可是,现在学会不会有点晚?”

    很明显他被我说动了,于是我又加了把劲道:“不会!有些天赋异禀的学生,三个月就能小有成就,勤加练习就好。如果学得特别好,升学还能争取保送。呵呵,我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莫林没有接下我的幽默调侃,而是陷入了认真思考。

    我学着大人的说话方式道:“你考虑考虑,跟你爸妈商量一下,别放着现成的资源浪费不用。”

    我没有强迫莫林学习钢琴的意思,只是怕他在放弃戏曲学习后空虚难过,如果有个过渡,会不会要好一些呢?

    宋思洋请苗老师把调音器带回来给了我,我和莫林一起在晚饭前去帮白发爷爷把琴弦换上。

    白发爷爷这次没有拿出糖果来表示感谢,而是送给我们两人一人一盒签字笔,三本厚厚的笔记本,这种礼物我们不好再拒绝,只得收下。

    莫林的妈妈星期六晚上带着一大堆礼物正式上我们家拜访。说实在的,苗老师的学生每到过节也会送来大批礼物,所以也就不怎么稀罕这些。为了表现出应有的礼貌,我挑出一盒手工酒心巧克力大加赞赏。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苗老师从少年宫回家发现莫林又坐在了白发爷爷家的花圃里。不用问也知道他妈妈又走了。

    开学一个星期,我再次毫无悬念全票当选班长,老师也在这一个星期的了解后对班里的座位进行了调整。莫林成为了我的同桌,还被老师委任为小组长。

    自从莫林成为了我的同桌后我发现了不少问题,他的学习基础很差,特别是数学和英语。上课的时候总走神,写作业的时候十分拖沓,也许是因为不会。

    没办法,为了帮助他,我每次写完了作业就拿给他,让他照抄,这样才让他作业的质量提了上去。

    但是期中考试一人一桌,成绩下来的时候莫林把试卷撕扯的粉碎丢进了垃圾桶。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一塌糊涂。老师因此撤掉了他小组长的委任,这是可以理解的,班干部的作用就是班级的标杆,如果让成绩不好的同学来做标杆,岂不是要带领全班同学走下坡路吗?

    莫林的灰心丧气让我有些自责,毕竟我发现了问题,却没有积极去解决问题而是粉饰太平,结果还不算太糟,现在补救也来得及。

    我等莫林的情绪稳定一些后才问他:“你想提高成绩吗?”

    莫林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回答:“当然想!”

    我继续问他:“那你愿意做一些小练习吗?”

    显然莫林这一次回答得并不爽快:“愿意!”

    “你愿意就行,那我们从今天晚上就开始训练!”我在心中默默做着计划。

    放学后我们一起出去吃了晚饭,然后各自回家做作业,等我练完了琴才邀请他到家里来。我为他准备了小学三年级的速算题卡,并设置了闹钟每一分钟响一次。等他做完一百题我会记下他的总用时和正确率。

    每天做三张题卡,并每天总结进步程度。这是挪用了苗老师训练学生注意力集中的方法。

    为了积累英语词汇量,我设置计时一分钟,每天只让莫林记五个单词并默写。第二天再记五个单词,并把在昨天记住的单词一起默写,以此类推。

    莫林不断地在速记和速算中找规律,自行琢磨着用最快最准确的方法完成。很快训练就初显效果,从她的作业完成时间和正确率可以看出,他的成绩在缓步上升。

    正当我认为一切就等期末考试来检验的时候,却出了一件让我无比糟心的事情。

    因为我对莫林的关注,班里一些淘气的孩子也盯上了他,暗地里给他起绰号,叫他小娘炮。

    甚至有一位名叫李志的男同学当着莫林的面嘲笑他,莫林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手足无措地忍耐。

    这天刚上完体育课,李志又晃到了莫林跟前,一边学着他走路,一边夹着声音怪叫:“老师,老师,李志学我!”

    平时我只是听其他同学说起,没能抓住现行,在我跟前捣乱,我怎能不管,于是大声呵斥道:“李志!你说话注意点!”

    李志拧着身子向我挑衅:“注意什么?我可没动手,也没骂他,小娘炮是形容词,难道不贴切吗?”

    我凑近他恶狠狠道:“你在破坏班级团结!”

    李志嬉皮笑脸道:“你可以学小娘炮那样去告诉老师啊。”

    “去向莫林同学道歉!”我用班长的口吻命令道。

    这时班里的同学都凑了过来,大多数都处在茫然吃瓜的状态,可平时跟李志关系较好的几个男同学开始起哄:“小娘炮算骂人吗?”

    另几个搭起了下茬:“不算啊,不算骂人为什么要道歉?”

    李志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踱着步子,拖着长音道:“苏瞬卿,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小娘炮?你们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一起回家……”

    他的朋友们继续起哄:“哦……苏瞬卿喜欢小娘炮。苏瞬卿早恋,我们去告诉老师……”

    围观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两个平时也太要好了吧!”

    “是啊,就算是邻居,也没必要干什么都一起吧!”

    谣言就是这样传出来的,我必须立刻制止,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冲上前一把抓住李志的手腕向后一扭,另一只手掐着他的后勃颈把他按在了桌面上:“李志!我警告过你不要破坏班集体团结。”

    李志拧着身子想要挣脱,我同手肘压在他的脊柱中间令他使不出力气,看来在少年宫格斗社学的招式非常实用,以后要多去他们那里转转。

    由于我的动作快,大家这会子才反应过来,看着被制服的李志,谁也不敢上前阻拦,教室里突然一片静谧。

    “李志,向莫林同学道歉!我等一下就去找班主任,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你要是道了歉,以后我最多是盯着你团结友爱。你要是再顽固不化,就等着放学后留下来打扫卫生,抄写校规吧!”

    李志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就是不肯服软,他的朋友见状也开始劝说起他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认个错呗!”

    “就是,打扫卫生还好说,抄写校规也太可怕了吧!”

    李志无奈,思忖良久才大叫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谁?”我依旧压着他不肯放手。

    “莫林!”他负气大叫。

    “好好说话!”我提醒他道。

    “对不起,莫林同学!”他叹了口气,小声咕哝着。

    我依然觉得他的态度不够端正,用命令的语气道:“为了体现你们的团结友爱,你们相互称呼对方为亲爱的同学!”

    李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掐着他的脖子又使劲往下压了压,他倒吸一口冷气后终于放弃抵抗大叫道:“对不起,亲爱的莫林同学!”

    我看向李志的那几个同伴,他们有些难为情,最后还是屈服于我的眼神胁迫,满不情愿的小声咕哝:“对不起,亲爱的莫林同学。”

    我又看向莫林,他尴尬的满脸通红,双手使劲攥着衣角,低着头小声回应:“没关系!亲爱的李志同学。”

    我牵制着李志吩咐道:“你以后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过来跟莫林同学打招呼,知道怎么说吗?”

    李志被我气笑了,笑得身体抽搐起来:“早上好!亲爱的莫林同学。”

    “放学呢?怎么打招呼?”

    “明天见,亲爱的莫林同学。”

    我又望向李志的几个同伴,他们发出一阵哀嚎:“不是吧!我们也要?”

    我郑重地点了下头催促道:“快点!”

    他们无奈只好重复李志的话。

    我这才放开李志,他痛苦地揉着脖子,我又在他背后推了一把道:“去!握手言和!”

    他用夸张的动作转向我,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露出一个大大的,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又做出一个要对他动手的动作,他哀叹了一口气,翻着白眼向莫林伸出手去,莫林也不情不愿地握住了李志的手,我上前揽着他们两的肩膀,把他们的身体推得再靠近一些道:“握手言和以后,你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要互相帮助,相亲相爱。”

    周围的同学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抽搐,我没有理会,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

    我赶紧回到书桌旁,在书包里翻出莫林最近做过的练习,并让莫林下节课帮我请假,然后匆匆去找班主任。我担心这件事情如果不及时处理就有可能变质。

    班主任看了我对莫林的训练成果,听了我的讲述后淡淡地称赞了句:“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好孩子,但是以后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说完就让我回了教室。

    放学前,班主任针对这次恶性事件进行了批评:“以后不管谁在班级里寻衅滋事就抄写校规十遍。由班长监督。”

    听到这样的处理结果李志他们变得乖顺起来,离校前在班主任亲自监督下与莫林相互礼貌道别。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却没想到我的粗暴式管理引来了全班同学对我的孤立。他们对我的刻意冷漠成为了袭击我的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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