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准你这么说!”

    司清泫身子一僵,立马抬头看向洛舒予的面容厉声道。

    见她凝水的眼眸,浑身戾气稍作收敛。

    “等回去,我会为你寻遍世间的大夫。”

    他手指微弯,指尖拭过洛舒予的眼角,珍重地看着她眼睛,“不要再说那样的话。”

    洛舒予垂眼轻声问:“不需要我给宋小姐献血了么?”

    司清泫沉默了,回避谈论似地望向一边,一把拥住她,紧紧抱着。

    宋妙灵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这是洛舒予第一次不避讳地这么问他。

    南风快把手指刺皮扣破了,如坐针毡地竖起耳朵。

    两个人会吵起来吗?

    南风支棱了半天才听到三爷沉静含着些许无奈的声音。

    “我会想办法的。”

    此言一出后,车厢里再度寂静。

    气氛格外低沉,连南风也举得,她家三爷的话说了像是没说。

    司家跟长公主府的交易在前,洛舒予献血再后,司清泫要拿什么跟司家、长公主抗衡呢?

    洛舒予疲惫地闭上眼,硬生生咽下喉中的腥甜,安分地窝在司清泫怀里一动不动了。

    这几日,每日都在为今日出逃做准备。

    在司清泫去长公主府,也是她发了高烧险些熬不过去的那天,叶星舟已经跟她坦白了,他救不了她。

    日日放血放了数月,日日心力交卒、忧心不已,就算拿上好的药材吊着命,她也迟早会死。

    所以长公主府那边才会催促剖心取心尖血这件事吧。

    怕她早死了,献不上心尖血。

    谈及这种邪术时,叶星舟满眼的唾弃。

    他说司清泫真杀了我,我也救不了你。

    区区情爱比不过性命,性命也没了呢?

    他说我会冒着风险帮你逃出去,逃离贵人吃人的京城,逃离什么都给不了你的司清泫,逃离因你献血而升官发财的洛家,只要你愿意。

    还有连同通关文牒一起交予她的一封信。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写着:

    希望你在剩下的时日自由,希望你能在最后迎来体面的死亡。

    像是在回应洛舒予心中的问话,她险些哭出声。

    信纸在安隐寺的屋舍中以烛火燃成灰烬,神灵并未眷顾他们,或许从洛舒予出生,就从未眷顾过她。

    逃跑计划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洛舒予没去怨怒任何一个帮助她的人。

    一路上,她都蜷缩起来,无论司清泫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宋妙灵派人查探安隐寺想要杀了你。”

    “你该好好待在将军府的。”

    “我给叶星舟传信过,七日之后我就会回去,你们自作主张的行动要让长公主府知道真相……”

    他揉捏眉心,想到回去要处理的事就愁地叹息。

    而洛舒予麻木地听着他的斥责,听他并未责怪宋妙灵,听他如何忧心解决她带来的烂摊子。

    想不通她于司清泫而言是什么,猜不出他几分爱宋妙灵,她昏沉的脑子不允许她再多研究司清泫到底什么意思,于是放任自己思绪跑空。

    她实在没力气再去猜忌和质疑,她想,随便吧,司清泫怎么样真的对她无所谓了。

    在反咽下六口喉中涌上的腥甜后,再也咽不下去,一口呕了出来。

    “予儿!”

    南风反应快速地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司清泫,后者接过毛巾抵在洛舒予的下唇。

    洛舒予半张着嘴,愁腻的血液沾上皎洁的贝齿,黑红交错,看得人惊心胆子。

    偏她眼睛亮的骇人,在这个时候使上力气拉过司清泫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咬的狠极了,她分不清嘴里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司清泫的,只管一直咬着,咬到司清泫回过神疼的“嘶”了一下。

    在外人看来,洛舒予就是在莫名其妙的发疯,包括司清泫。

    他一边抽出自己的手制止她继续咬下去,一边眉眼蔓上冷意,不能容忍她这样放肆地责问道:“你在干什么?”

    拇指之后,手腕腕骨之前,醒目的一片血色,牙齿印深深烙印其上,南风看到惊得呼出声。

    对上司清泫冰霜般的神色,洛舒予拽住衣袖擦过嘴唇,额上的冷汗滴落淌到她眼睫上。

    尽管疼的控制不住地手指开始发抖,呼吸灼热,眼睫动也不动,那滴汗珠就挂在眼睫微端,融着烛光的亮。

    她一向平顺的杏眸中,眼底燃起憎恶的幽火,漆黑的瞳孔映着司清泫的眼睛。

    撑在司清泫肩膀上,一寸寸凑近他,两人呼吸交融,她看到司清泫因惊讶放大的瞳孔。

    就在唇瓣快要相贴时,司清泫屏住呼吸,呆愣地看她就此停住,然后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以为我会吻你?”

    少女本就素白的脸,在血色的映衬下,更白得令人心颤,蹭乱到脸颊的献血引得耐看温婉的眉眼显出几分妖冶。

    那颗汗珠终于垂落,取而代之的是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发红的眼尾。

    漠然嗤笑道:“谁管你和宋妙灵,我不想听。”

    不知什么时候,她跪在了男子的膝上,撑在肩膀上的手也移开捏住了受伤的手,拇指点在那圈齿痕上摩挲两下。

    说完这句用力按了下去,一眨不眨对视司清泫变得沉怒的目光,语气柔和又平稳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三爷,觉得妾放肆,杀了妾就是。”

    眼皮沉重,人影飘忽,她知道自己又快昏过去了。

    即便如此也不愿示弱,浑身带刺地跟司清泫喊话:“装什么深情?”

    如果不是南风听见小主的对话,光看小主与三爷的姿势,那她觉得小主终于开窍了,能讨好三爷。

    三爷是唯一想护小主性命的人,干嘛总要跟三爷作对呢?

    当个享受荣华富贵的妾室不好吗?

    只要小主示弱夺得三爷的怜惜,如同别家妾室受委屈一哭二闹三上吊,三爷说不定真的能跟将军府闹翻也会保住她。

    再对小主特殊,再喜欢或者爱小主,三爷终究是被宠大的少爷,小主终究是平凡的庶女,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受得了小主次次跟他作对?

    可想归想,现实却不会变。

    三爷带着被宠出来的傲气,小主是天生的傲骨,两人遇上,又因献血一事产生隔阂,怎么会顺利相处?

    南风天天跟着洛舒予,越相处越知道,其实三爷跟小主两人并不合适,却又互相生情。

    小主放不开、割舍不掉对三爷的爱慕,要是能放下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也好,当个药人也行。

    唉……

    她想起在小主放血跟三爷吵了一架那夜,她没有哭,说了一句话。

    别的女人因爱恨情仇产生的想法往往是:如果我不跟他相遇就好了。

    而小主说:如果我没出生就好了。

    ……

    回到眼前,南风看小主身上泄出的杀意,与小主跟三爷之间即将大战一场的场面,额头悄悄撞了撞车厢内壁。

    不是,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还有小主身子真的不要紧吗?

    解救她的是小主再也撑不住地晕在了三爷的怀里。

    这场对峙戛然而止,南风小心地瞥向三爷,果然见三爷脸色青黑。

    “快点。”

    司清泫跟车夫道,心情郁闷地暗骂一声,重新搂好洛舒予。

    他几度平息都压不下心口的怒火,盯着怀中终于安分了的人的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没管手上的伤口,也没管洛舒予脸上嘴边深红色的血,闻着难闻铁锈生锈的味儿也不在意。

    手指将那半边脸捏红,惩罚似地扯出一个撇嘴难看的表情才觉怒火消散了些。

    这女人真是他见过的最执拗、最有骨气、最会跟他作对气他的人!

    早知道就听二哥的了,把人一步步带在身边看起来,省地生出这几日的事端。

    想着军营比将军府要危险的多,便把人留在府上。

    谁料他在军营还没安定好,这人进了长公主府就恐吓宋妙灵,而且以割腕的方式震惊全府上下!

    想起那日他抱着快死了的人坐在马车里就后怕,再看看眼下跟当日如出一辙、甚至更严重的模样,他心跳地快蹦出来了。

    况且生病还要逃跑,他都没发怒,短短说了几句,她就咬他。

    到底谁放肆啊!

    什么叫他装深情?

    要是装深情,她还以为能是他亲自来接她?这会儿她该在牢里接受审问了!

    司清泫指腹压在洛舒予唇上,眼中闪过羞恼,不自然地哼了一声,用力点了两下。

    还有她跟哪儿学的前脚跟他暧昧、后脚就拿他撒气!

    知道自己被耍了的司清泫非但没厌恶洛舒予,反倒为洛舒予找好了借口。

    皱起的眉头挤成川字,看着不悦,嘴角下压,轻飘飘地嘟囔道:“算了,谁要你难受硬撑呢。”

    南风:“……”

    她无比后悔自己习武,耳力好的不仅能听见三爷说了什么话,还能听见三爷话里的宠溺。

    好了她收回之前的话,身份天差地别怎么了,小主放肆地把三爷手咬出血怎么了,次次作对又怎么了?

    三爷愿意!

    还没从三爷宠溺的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语气中回神,南风余光中就看到三爷对着小主低头亲了上去。

    南风:“……”

    您不是厌恶血?还能亲的下去?

    司清泫倒不是亲,是报复地咬了一下,不过不敢用力,像是对洛舒予话的无声抗议。

    她说她放肆就杀了她,在他面前,从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你哪次放肆我没饶你。”

    她对他一向不信任,她连觉得咬他都能招来杀身之祸,她就这么……讨厌他。

    咬完她的嘴唇,他的嘴唇上也沾了血,没人看到他黯淡下去的眼睛。

    那双曾令洛舒予心动的、眼尾上扬不动便含情的、在众人前点着春意粲然的桃花眼,此时含满浓重的悲伤。

    “我该怎么办呢……”

    没知道我欺骗你就如此讨厌我,知道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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