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记酒肆,左边南面的一桌酒客,酒过半巡,坐在最里边角落的吕小七右手横搭在桌上,身体前倾,双颊因兴奋涨红,兴奋的睁大眼睛,双眼异常闪亮!一脸神秘的表情对着同桌七人:“哎!仙源山那个迷道你们谁知道?它又出现了,还换了地方了!你们晓得不?”

    齐桌的几人一同点头又摇头,他旁边身材壮硕,宽额高眉的大小伙喝了一大口酒,啧了一声,皱眉问他:“怎么,出啥事了?那地方失踪人是最近几十年又开始的事!不过到十年前为止,那禁地范围就基本都被标出来了,这好多年不是一直都无事吗?”

    另几人随声附和,也有人说:“是啊,那邪门地儿,祖上好几代就存在了,也就是到这一辈儿,才大至把那一圈范围给标出来!这才安生多久啊!可不好在出事了!”

    吕小七握着一把花生米,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讨论,这时挑了挑眉头:“嗐!我爹爹前几日不是上山去一直没回来吗!他昨天半夜三更地突然敲门,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我阿娘还以为是半夜鬼敲门呢!”

    他咂了一口酒,捻了一颗花生米,曲起左脚架在凳子上一脸唏嘘:“你们不知道啊~当时我壮起胆子,抖着腿在院子里拿了榔头,过去门口,打开门一看!一个鬼影亮着两灯笼眼瞪着我,还他爷爷地开口叫我!”他学着那虚虚的口气“老七~”大家听着不禁头皮一凉。

    吕小七捏着碗边,仰头猛灌一口酒后:“我的娘嘞!吓得我那会子差点没直接跳起给他一榔头!还好在打下去前醒过神来,猛地一个激灵,觉着那声音特别像老爹!要不然现在啊,哼~够呛!”

    对面那青布衣,八字短须的红脸高个儿问了:“嗐!吕老爹到那邪门地方附近干啥子去了?那一大片这么久可都没人敢再过去过!”

    “哎呀!我告诉你们!那邪乎地!他娘的它跑了半边山!从南面黄树林那一圈跑到了猎户小道上的坎垛儿沟来了!”吕小七激动地嚷嚷。

    右边挨着的矮个三角眼抖了一下!一脸的你糊弄鬼的表情:“艹!不可能,隔着几个小山头呢!就是那山虎游荡都没这么远的!指定是你老爹迷迷瞪瞪走岔了!”

    吕小七一拍桌子,桌上碟盘跟着愰了两愰。一把站了起来:“艹!我听了也是这么说的!这东西总不可能是活的,几年没吃人自个跳去那边了吧!我还说他是在山上给魇着了!他兜头就给了我一下,说他又不是老糊涂了!他在逃跑的时候还碰见一只通身黄皮子大老虎呢!那老虎一边脸上的毛是全白的!”

    众人听他说的这样笃定,不由得信了几分,心下具都有些担忧起来,他旁边矮个三角眼顺手提起黑罐酒瓮给他满上酒:“要这样说来,那谁还敢去那山里头打猎啊!别猎物捉不着,在山里哪一头都能迷了路!回头送给那邪乎地当了零嘴儿啰!”

    吕小七也是一脸唏嘘的坐下来,端着酒碗跟他敬了一下,闷了一口说:“唉~!更吓人的我还没说呢!我老爹是查看夹子的时候突然间起的大雾!雾一起来他就觉得不对劲,立马转身就是往外跑呐!没成想在平日里埋头走都不会错的山道上给栽了跟头!等他回过神来细看周围草生的茂盛,一点路的影子都没了!他那时还是因为起大雾特别注意看路了的,到现在都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两茬里去!”

    说到这他见同伴皆聚神紧张的看着自己,旁边人大多也注意过来,吕小七又唾了一声: “他娘的!刚发现的那会子,他是急出了满脑门子汗!老半天才勉强集中精神头!开始打量起周围,想法子起来。”

    他咽下口中的东西“一开始他看着太阳走,后来走了不久却发现去路那面的树叶越发茂密起来了!他就懵了,连忙停下细看了下树干,艹!邪了门了!他发现面对自己的树干粗糙开裂,是向北的;而背面却光滑平整很多,是向南的!他还特意多看了地方,换了几种方法都是一样的结果!”说到这里吕小七叹了口气,其他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这会子在这喝酒吹牛的大多是上山打猎,在镇上交完猎物,来这消磨消磨时间,互相交换下附近山中情况的。这个消息显然对他们不太友好。

    又听吕小七声音响起:“他犹豫老半晌!还是相信了一把经验,咬牙回头走去,后来连走一天多,已经不知身在何方,开始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格老子的!远远就看见了那只大虎在游荡!”

    “嘶!”大家伙儿即使前面听说了有大老虎,现下还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无他,只是:“这山里的大老虎比起别地儿的大只不说,更是凶猛异常,寻常一二十个猎户老手碰见了都得避着走,这吕老爹眼下是凶多吉少的相儿啊!”

    吕小七对面旁边坐着的,唇上有一圈胡茬的鸭公嗓惊讶说着,这话一出,大家伙就是知道吕老爹现在正在家中坐,也不免替他出了点冷汗

    “嗐!谁说不是呢!那老虎我爹爹虽说潦草远观,但是还大概估出了个大概,怕是比旁边县前两年在猴头山打的那头大出两三倍呢!我老爹不说是千里眼吧,这十里八村可没有眼睛比他好使的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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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说的热闹,靠酒肆后房入口最近的一位少女亦驻足细听了好一会。这少女似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鹅蛋脸、柳月眉,杏眼桃腮,眼里总是带着笑,便是这会子抿着唇,面上也似含着笑意,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前面走着的人回过身来没见她后边跟着,出来两步摇手招呼她赶紧进去,她方才转身向里行去,跟着前面那穿着棕色福字暗纹罗衫长袍,浑身透着福气的背影拐进后院。

    “文叔,票据和银票在这,这包袱里是涿县特产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我特意给您们和阿绒捎来的”女孩笑吟吟开口,清脆的声音里仿佛含着糖,让人听了便不禁跟着勾起嘴角来。

    说话的少女上身是绣着绣球花团蓝色细棉布箭袖短打,下着的松花撒花同色棉宽裤腿儿,半遮掩着一双素色厚底棉锻鞋。她把掏出的票据银票和沉手的大包袱一块递向前面的中年男子。

    他转身过来,看面容不过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生的一张元宝脸,光润无褶,只见他眼含笑意,面带佯怒的接过包袱在手上掂了掂量。

    没好气道  :“包袱是一回比一回沉,人在外的时间也一回比一回长久了!这回都在外面多久了?我看你怕是忘了我和你婶儿这两把老骨头了!”

    少女闻言面上略做苦笑,同文叔告饶道:“这回要办的事多了些!哎呀!叔!我这回在家能待得久些!”

    文叔听完满意的笑嗔道:“怎得总给她带这么些玩意,她那一柜子的东西都堆出尖儿了,你和你婶老爱惯着她,快要让她捅破天去!”

    转脸又问:“常乐啊~叔说的你别不爱听,你不过小小年纪,就是有点子武功傍身到处走南闯北的总归不安全,叔婶虽不大富贵多你一张嘴还是养的起的!你留在家给你婶儿打打下手,继承门手艺总归能安定下来!这些年来在外边你都受了多少的伤了!”

    邹文说着圆润的脸上眉头紧锁,心疼的劝着常乐。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屋外一阵叮当作响声,和含着高兴的绵绵童音一起传来:“常乐姐姐~你回来啦~”

    话音未落一枚圆润小炮弹灵活的冲进正堂。这小炮弹着一身绣群蝶嫩黄斜襟窄袖宽摆纱裙,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缠着圈嫩黄绒毛圈,项上戴银色福字纹缠璎珞项圈,两手各一只坠铃铛的实心缠枝花纹银镯。

    常乐忙转身微蹲接住她,笑眯眯的回她:“要待好一阵子呢,过两天姐姐带绒绒出去玩。姐姐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哦”

    小名绒绒的女童搂着她的脖子,喜滋滋地说:“一言为定,常乐姐姐我可想可想你了,阿娘也想你,你一定要多陪陪我呀!”

    绒绒看着父亲在一旁瞪眼,忙作补充“....嗯,爹爹也想姐姐,也要陪一下下吧!”边说边兀自点头。

    常乐见着越发笑得开心,连连答应,绒绒便要常乐陪着去拆礼物,二人看向文叔,文叔看着二人只好摆手让她们自去不提。

    原来这少女字常乐,姓姜名锦婵,与文叔一家相识在四年多前,文叔一家对她帮助颇多,几人甚是亲近。

    常乐八岁时,父亲去世,她便央着相熟的人帮忙烧了父亲遗骨,仗着自己从小与父习武又各处跑动,小小的人儿带骨灰,跟在相熟的镖队里,回了涿县安葬父亲后,复又在各地倒腾着各种买卖。

    这些年和各地武夫猎头商人打交道,时有听到各地山中的离奇传闻,大家伙都笑传这世上有神仙,凡人可以修成神仙!刚开始她以为只是传说也不太在意!

    后来她查到一些事,又和一地颇有名望的丰姓文人聊天时说到这些事时,丰文人当即表示他家祖上留有些遗文,并告知了常乐后,她才越发把这些传说当真起来。

    那是早些时候在山匪手下救了那个丰文人一命,后来二人相聚时聊到这事,丰文人因感谢她救命之恩,又见她小小年纪颇有几分本事!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告诉她,

    当时他便问:“我知你年纪虽小却跑过大半个“兖州”,你可听过兖州以外的地方?”

    常乐听了这个问话,满脸复杂,只说:“未曾!只闻说都城“舞阳城”下辖二百余县而已!”

    她上辈子早年给人当武术指导成名,年纪大了就半退隐了,后来只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略有涉猎。心阔体健的活到120岁整下黄泉报到,淌着黄泉水不过走了五分之一,黑漆漆的岸边扇出来一破烂翅膀给兜头打飞进了黄泉尽头一条繁华小路末尾的黑洞里。

    等迷迷糊糊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辈子娘亲肚子里了。后来娘亲身体不好,自己懂事后就边帮忙照顾娘亲,边和爹娘习武学字。只一点,自己从小就接触不到关于历史方面的书,问父母他们也所知不多!

    而她这几年在外面混着,各地祖辈传说、繁衍久些的家族史、县志自己多少都想办法打听到点。“舞阳城”皇族传承至今约两千多年,各地生活富足,县城之间会有些小摩擦,但大体上很是稳定。

    只是!各县具有一奇处,靠海者入海不过千海里远便有朦朦大雾阻去路,入者皆无反也!靠山者,深山处必有一悬天直壁做终点,无人可攀!而各地深山远海皆有巨兽,人力不可敌也!

    丰文人看她脸上表情,不由苦笑一声:“你很聪明!”又接着说:“中都和县镇村围成一个圆,山海之外像是有个圈,把这个圆套了起来,让圈内自成一个世界!”

    丰文人沉默了下,才继续开口:“我之前从不曾觉得有何不对之处,直到我偶然发现祖上遗文!”常乐沉默听着。

    丰文人面上不自觉带了点向往崇拜之色,又道:“  遗文上说世有九州二山一域!人妖魔鬼四族!鬼修幽冥域,人修居九州,妖魔占二山!世上修者无数,我祖辈乃散修联盟豫州舞阳城阵法世家丰家!”

    丰文人深吸一口气,不无遗憾:“可惜我丰家同其余三家世家家族后辈在一秘境不慎杀了散修联盟中心一大能小弟子!后被举族报复,相关子弟皆被杀不说,余下者皆举族被迫迁至这兖州以北,外余山之外的荒僻地来,并这一片原居住着的凡人们一起,被大能设下阵法,隔在修真界之外不得回!”

    常乐心下震惊,问:“这么说来,便是一线生机也无?”

    丰文人摇头,很是无奈:“也不可说一丝生机也未留,我们四家族在联盟中心也有些根基。因此祖上四用一样珍宝央求一位前辈说情,那前辈与大能颇有几分交情,下手便留了一线!其余三家又集余留财务求了人在现在的中都皇城唯一灵地上设下特殊传送阵,此阵可传送四家后辈至散修联盟在余山镇的分部,但是只得传送六岁以下有灵根者!”

    丰文人说到这很有些不忿起来“唉!那阵法有关的消息早已被中都世家与皇族封控的严严实实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是看了遗文后,小心隐秘打听了很久,才约莫知道一点。那传送阵开启很难,需要消耗很多资源,近几百年来开的是越来越少了,每一次开启传送人数有限,于是只能够中都的后辈有特别高天赋的人出现,才会开启一次!”

    听至此常乐抿唇有些不甘心她才知道“兖州”以外的世界广阔无垠,精彩纷呈,就被判了死刑!她便问:“当真无其它法子了么?我这些年在各地闯荡,听到过许多古怪传闻,也多有神仙传说,不知这些地方可有缺口能够钻出去的!”

    丰文人神色晦涩:“哎!老夫也知道,你也比老夫更有本事,也年轻!老夫自知道这些后,多年来很是大江南北的寻摸过有传闻的县镇!只本身文弱,略有些银钱,请过不少那些本地猎者武夫帮老夫进山出海探访过,均无所获!”

    丰文人略一沉吟:“只几地还有些古怪!其中仙源镇的仙源山最是神奇!每隔一甲子南山头便会开始有人失踪!你若是有心,可先从此处探寻一二再说!”

    至此常乐越发留心起各地关于不寻常事件的传闻来。

    而这次回涿县一趟正是为了拜别家人并沿途与这些年认识的人一一作别,因这仙源山便是她准备开启寻仙之路的起始点,所以打算回来后再同文叔曹婶他们说。

    因为仙源二三十年前又开始有人失踪,于是她打算听那丰文人的意见,先进仙源山看看再说!

    三个月后,这天上午常乐找了个时间与文叔曹婶道明了自己的想法,并把文人说的和别人那里打听来的事捡了些能说的说了。又表示这一去不知时间作几何,若有幸寻着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毕竟传送走这么多人,却从未有人能够回来。

    文叔听罢半响不知作何言语,曹婶问:“不过是祖上留的些真真假假的传说罢了,如何当的真?阿婵啊!若是真有那什么妖魔鬼怪的,咱不过手上有些普通功夫,真出去遇上了焉能有命在?”

    曹婶拉了常乐在怀:“咱平平常常过日子,把生活过的红红活活不是很好吗?早些时候你又不听劝,也不要我们多帮忙,这些年婶看着你小小一个人儿这么不容易的讨生活心里不知道多难受......”

    曹婶哽咽难言,越说越难受,眉心紧蹙,眼里含了泪:“眼见你这些时候身量长了些,脸上也肉嘟嘟起来,也不再是每回都一身伤的回来了,你这又去寻这要命的事,非是要婶难受死啊!”

    文叔这时也缓缓道:“是啊,常乐~叔知道你主意正,但你不想想我们也想想你自己!不过豆蔻年华,再是从小练武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说别的,就那吕老爹碰见的吊睛白颊健虎那等猛兽,寻常正面碰见哪个能有吕老爹那种运气?远远碰上个吃撑了的!而这等猛兽这大山里不知几何,你一个人去叫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能平安找到什么仙地福地的。”

    略停顿又继续到:“便是寻到了又如何?再修劳什子仙!人不还是人!在哪过不是过的?你也说那最开始来这扎根的人是得罪了人,被关在这来了!说明在那外面更不大容易好过,哪有咱们这安稳的?咱又何必再去寻那虚无缥缈的事!”

    常乐这时拉着文叔曹婶,温言:“叔!婶!我知道您们和我父母虽皆希望我平安长久,常乐无忧!但我父以前亦常言要踏遍这“兖州”山山水水,看尽天下!我四岁不到便和他行山踏水,八岁开始便和不同的人游走于都城与各地,我还想看到更广阔的山河是什么样,看看更厉害的人是什么样的!”

    常乐拉着文叔曹婶说出这些话时,眼睛含着亮光,里面仿若烧着一团熊熊的名为不甘和野心的焰火!像是那广阔天地间已经为她敞开了怀抱!

    曹婶还想再劝,被文叔拉住了:“既然你如此坚决想要去寻仙!叔和婶也拦不住你!你要记住,不管你这一寻去是什么个境况,我们一直都念着你!”

    文叔哽咽了一下:“没寻到便回来,这里一直是你的家!若寻到了,之后能回来便尽力回来一趟,莫让我们这心到了地下了还要一直替你悬着,啊!”常乐重重点头同意,旁边曹婶早泪湿衣襟,泣不成声!

    三日后早晨,仙源镇外三里亭内,常乐作别文叔一家人,在担忧的泪眼与祝福祈祷中坚定的向仙源山行去,身影渐渐被晨雾吞去,送向未知!

    泣与亲友别,欲语再三咽。勖君青松心,努力保霜雪。世路多艰险,白日欺红颜。分手各千里,去去何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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