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梁浅自己说,可能大乾上下最不愿意娶绥国女子的就是他了。

    他是彻头彻尾的强硬派,他强硬不是因为他好战,而是明知人家已经欺负到家门口了,他绝不退让,否则就只有挨打或者灭亡。

    他认定两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战。

    他手上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绥国已有吞并大乾的野心,只是大乾朝堂上群臣意见不一,有的主战,有的主和,才使乾王迟迟下不了决心跟绥国动武。

    绥国这两年一方面勾结异族时不时的就会南下滋扰边界,另一方面也会偶尔示好,用一些小恩小惠来麻痹朝堂。

    甚至还想从梁浅这下手。

    暗杀、贿赂、送钱、送物、送女人,什么花招都使过,却都无功而返。

    派去暗杀梁浅的从来有去无回。

    给他送去的钱财他倒是收下了,转头却被他拿去充了军饷。

    还有女人……他向来只会给她们两条路选,要么自己走要么被送走。

    他如此油泼不进,以至于后来绥国官方都放弃了他,想着对付他这种人,恐怕也只能日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来了。

    却未料到……

    这一次洛菀夕倒是给了他们惊喜。

    其实,早在那天大殿之前,梁浅就知道了洛菀夕的真实身份。

    而这一点洛菀夕其实也感觉到了,照她的话说,她总觉得梁浅那天的言行有些浮夸。

    那梁浅究竟是怎么发现她的身份的呢?

    梁浅对洛菀夕说:“其实从你一入郢都我就派人在跟着你了。”

    “干嘛跟着我?难不成从那个时候你就怀疑我了?”

    梁浅摸摸她的头说:“不是怀疑,是不放心,你既不跟我走,又不让我找人陪着你,我自然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硕大的郢都独自闯荡。”

    洛菀夕好奇的问:“所以你的人就看到我进了镇南府,然后就听到了我和洛逐风的对话,这么说在镇南府里也有你的眼线?”

    “眼线没有,但你进去以后,我确实让手下也混进去刺探过你的消息。不过我知道你身份的事,是在这之前。”

    “还在之前?那是谁告诉你的?”

    梁浅说:“你们绣金司的人。”

    洛菀夕向他央告:“拜托,拜托,不要说‘你们绣金司’,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些人,现在的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好吗?”

    梁浅用宠溺的眼神笑看着她,“分的倒是清楚,以后也这么懂事就好了。”

    洛菀夕条件反射的点点头,“嗯嗯嗯,懂事。”

    点完觉得哪里没对,又看向梁浅说:“我可不是你豢养的小动物。”

    梁浅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好好好,不是小动物,你是我养的祖宗行吧?”

    “我可没要你养。”

    梁浅又反过来说:“那以后你要养我也成,反正我这人胃好,硬饭软饭都能吃。”

    洛菀夕被他逗笑了一阵,故意咳了两声又切回正题问他,“绣金司的人怎么会告诉你我是谁的?”

    梁浅道:“他们当然不会告诉我你是谁,是我派去跟着你的那些手下,发现他们也有人跟着你,觉察到不对,才抓了个人来问,问出了你的身份。”

    “那他们有没有说我到大乾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照你那天在大殿上所说,我来的目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梁浅笑笑道:“他们当然把你说的很清白,毕竟那绣金司明面上也只是大绥内朝招贤纳士,选练英才的地方,你是哲清王的孙女,真正的皇室宗姬,之前因为才干突出,被选为绣金使,后来又被派来大乾嫁给王兄做侧妃,怎么说都算顺理成章的。”

    “就因为这样,你就想开了,决定不介意我身份了?”洛菀夕半信半疑的看他。

    梁浅摇头,他承认最早知道洛莞夕身份的那一刻,他确实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刚从宫中向父王母妃请了安回府,还没进大门,就有手下人来禀报说有绣金司的人正跟着洛莞夕。

    他二话没说就让人逮了人来问话。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才让他们盯上了洛菀夕。

    可后来那些人却告诉他,洛菀夕就是涅阳郡主。

    他听完根本不信,甚至拿刀逼着那些人要讲实话。

    可无论他怎么威逼,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最后,他信了。

    他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被人愚弄了。

    信手砸了不少手边值钱的玩意。

    然后气急的赶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花厅的门槛上,盯着门外淅沥的细雨,一阵想哭一阵想笑,连手被自己砸碎的茶杯划伤都未曾察觉。

    那个时候,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境。

    有愤怒,有心痛……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他记得,那天他第一次被气的整个人直发抖,从头到脚控制不住,连想静下心来思考些问题,都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那期间似乎还有贴身的下人,来问了他句什么,可他根本听不清楚别人问了什么,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是让人滚吧,但他真的都不确定自己当时是否还有力气说出那个字。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感官又变的异常清晰,连眼前吹过的微风都能敏锐的察觉到,它是从哪里吹来,又最终散去了哪里。

    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可却出了汗。

    他想再难受,到这都该结束了吧。

    他也想过去找洛菀夕当面对峙,问她为什么要欺骗他,但从镇南府回来的人却告诉他,洛菀夕亲口说的她自己失忆了。

    失忆?

    多么拙劣的借口。

    他怎么可能信。

    直到在大殿上见到洛菀夕的前一刻,他还在想要如何揭穿这个可恶的骗子,如何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可当他看着她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时,说心里话,他动摇了。

    她向他走来时,眸中闪着清澈的光,?脸上始终挂着灿然的笑。

    她的笑容,她的眼神,让他不禁想到了他们初识的场景,那时在兵营,她每日就是这样站在营帐外,顶着骄阳,迎着风雨对着他笑的。

    那时为了避她,他特意不看她。

    可奇怪的是,她的一颦一笑却在不知不觉间一天天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不去想她,脑中每日自会出现她的笑颜,他还因此做什么都无法专心,拉弓训练时想到她的笑容他会手软,夜晚入睡时他会想她想的辗转反侧。

    他对自己向来严苛,形为举止不容有差,却因她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态,所以才会对她冷淡。

    甚至连她被雨淋生了病,他也只敢在她昏迷的时候偷偷前去照顾。

    可当她真正走后,他才明白错不在她,是自己先乱了心的。

    其实第一眼见她,他就被她的笑容打动了。

    她也曾说她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每次见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他想如果她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她做过的事都是在做戏。

    那她的演技,真的……

    太好了。

    大殿上,他怕再受她的蛊惑,试着避开了眼,不去看她的笑脸,也试着和她做戏。

    待她走近了,他主动走上前牵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会在这。

    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一点闪烁,回握向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好似激动的还有什么喜事想要与他分享。

    梁浅的心有些乱了。

    她看上去真的……不像在装。

    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信了她。

    他开始用露骨的话语激怒她,试图让她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可他却看见她哭了。

    她拉扯着他想要跟他解释。

    他的心也被她牵扯着,他心里很痛,没有办法听进去她一个字。

    之后他又说了许多话来故意刺激她,他想就和她这样彻底结束,不留任何余地的结束。

    可当他父王问他,“你打算如何如何处置这个女人?”的时候。

    他回望了她一眼,那一眼让他彻底没有办法再继续任何幼稚的行径。

    处置她?

    如何处置她?

    把她送回绥国?赵硕会不会气的杀了她?

    把她嫁给王兄?先不说她,他自己会不会嫉妒到发疯。

    ……

    他想了许多种可以处置她的方法,可任何一种会伤害到她的方法,他都无法接受。

    终于,他清醒了,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有多爱她,这样的爱,可以不计较她的身份,不计较她的过往,他爱的分明就是她这个人,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人。

    什么涅阳郡主,绥国密使,这些扣在她头上虚妄的头衔和眼前的她有什么牵连?

    他用眼睛自己会看,他认定她没有骗她。

    有了这个想法,他自然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失忆。

    你说他鬼迷心窍也好,色令智昏也罢,可那个时候他真是不想也不舍得放弃她了。

    他不止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很快他改了口。

    这一次他不再想着如何揭穿她,如何报复她。

    他想的只是如何留住她,如何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王妃。

    他当着众人说出他们同室而居的事。

    他不是为了羞辱她,而是他知道,他的王兄梁璋是一个把利益得失算的很清楚的人。

    娶洛菀夕对梁璋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他原本就不缺女人,绥国也不会真正成为他的依傍,他们只会利用他,梁璋并不情愿被利用,也不情愿娶洛菀夕。

    只要梁浅和洛菀夕的事在朝堂被传开,过不了多久,梁璋就会借着这件事向父王提出退婚。

    而到时候绥人肯定不会轻易把洛菀夕接回去,他们会让他父王给洛菀夕在大乾再挑一位皇子。

    而在众多皇子中,有谁会明知道梁浅和洛菀夕的私情,还主动当龟公答应这门婚事呢?

    不会的,于公于私,为人为己,那些人都不会的,他们要脸面,而梁浅只要洛宛夕。

    事实证明,梁浅想的不错,后来的事情几乎完全是按照他设想的发展的。

    后来在成亲的当晚洛菀夕也问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如果最后你发现我还是骗了你呢?”

    梁浅没有回答。

    或许,他已经有了准备,路是他自己要选的,人是他自己要娶的,如果真的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那也只能算他自食其果。

    自己种的因,自己食其果。

    他其实都想过最坏的结果。

    可当时洛菀夕却扶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认认真真的对他说:“梁浅你听着,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做过什么事,也都改变不了,但我可以向你起誓,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背叛你的事,如果我做了,就让我历经万劫,永不超生……”

    她用最毒的誓言,来回报他对自己不计一切的信任。

    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她给自己一个什么保证。

    但她这样说了。

    他觉得历经的一切都值了。

    这场爱情,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感天动地的执念在支撑,她也在回应,不是轻描淡写的回应,而是拿命在起誓。

    这才是他爱的女人。

    他禁不住向她脖间猛亲了下去,让她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

    她仰头回应他,说早已将一切刻在了心里。

    吾心灼灼,可鉴日月!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如寻常夫妻一般,幸福走完一生。

    可最后她还是背叛了他。

    她本该历经万劫,永不超生。

    可她……

    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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