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观成他们谈完已是第二日拂晓,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晚谈了什么。

    卯时一刻,朝阳初升,梁浅还是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了大兴殿上

    这一天的梁浅看上去,除了眼底时不时流露出些疲惫之色外,和寻常上朝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可殿下站着的那群大臣们今日却明显比往日都沉默了许多,不仅沉默,脸上的表情甚至看着都有些沉重。

    上朝又不是上坟,干嘛这么沉重?

    梁浅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出了气氛的异样,他坐在殿上目光一一扫过殿下的臣子,许久张口不疾不徐的问道:“怎么?今日各位大臣是有什么心事吗?为何个个眉头都像被人掐住了似的?要真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朕聊聊,朕来给你们开解开解。”

    众臣子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站出来直面这位“知心陛下”。

    他们不说,梁浅也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干脆手一抬指了指傅冲,“要不还是丞相先说吧,朕看你眉峰耸起,胡子耷拉,一眼看去,整个大殿就你心事最重,不如朕先替你开解开解,说不定你的解了,诸位大臣的心事也就都解了。”

    傅冲穿着一身紫色的朝服立在群臣的最前头,梁浅描述的一点都没错,他眉峰立着,胡子耷着,整张脸都沉着,看着不止是心事重,还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就他这幅样子,估计就算梁浅不点他,他也快要忍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听到梁浅唤他,他索性理直气壮的站了出来,向梁浅行了一礼,张口便向梁浅问道:“听说陛下后宫里的那位文淑仪……变成了从前的王妃洛氏?”

    梁浅没答,只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傅冲,半晌才噙着抹冷笑朝他缓缓开口,“朕的后宫之事,舅父倒是知道的挺快。”

    朝堂上梁浅很少称傅冲为舅父,此刻这般唤他其实是在提醒他,“舅父,这里是朝堂!”

    可傅冲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根本就不把梁浅放在眼里,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又继续追问道:“陛下如今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女人?是继续让她留在宫中?还是有别的什么章程?”说完都不等梁浅回答,又情绪激动道:“且不论她之前对陛下做了什么,就如今她易容入宫企图蒙蔽陛下这一桩事便是罪无可恕,陛下万不可被这个妖女迷惑啊。”

    梁浅支着脑袋坐在龙椅上,跟看猴戏一样看着殿下的傅冲。

    他没有料到今天会有这场戏吗?

    他料到了,从昨日傅太后见了洛菀夕开始,他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好在……他也没打算瞒。

    只是听了傅冲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要被妖女迷惑?这话……听着倒是耳熟。”

    怎么不熟呢?

    这分明是太后的原话。

    傅冲听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先是愣了愣,继而又继续苦口婆心道:“陛下啊,那洛氏可是叛臣洛逐风的女儿,当初虽然没有实证,但挟持先帝一事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后来她无故失踪,听说还是做了赵硕的宠妃,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不是小事,您可要好好想想此人该如何处置,否则她真是存了什么歹心,留在这宫中只怕是后患无穷啊!”

    梁浅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听傅冲把话讲话,听完还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舅父说的没错,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小事,朕是该好好想想,只是……”他身子微微向前,目光别有深意的看了傅冲一眼,“万一这些事是另有隐情呢?”

    傅冲眨了眨眼,“隐情?什么样的隐情?”

    梁浅笑着看他,眸中透着些意味不明的深意,半晌却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吐出几个字,“朕也不知道。”

    傅冲被噎了一下,心想,你不知道在这鬼扯什么?到底只是个碎崽子嫩的很,说话做事一点章程都没有。

    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殿上坐着的梁浅,又拿出了些底气道:“就算别的事是有隐情,那在无崖山上刺伤陛下的那一次呢?难道是有人抓着她的手,把刀捅进陛下身体的吗?”

    言外之意:这事你别唬我,我可是在边上亲眼看着的。

    梁浅轻笑一声,一点一点收回落在傅冲脸上的视线,盯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语气有些难为情道:“那一次,算朕欠她的。”

    欠……?

    傅冲脑子都被整萎缩了,她刺了你,你还欠她的?

    明摆着硬护是吧?

    傅冲想反驳,梁浅却抢在他前面淡淡开口道:“舅父会不会也很想知道当年那些事的真相?”

    真相?

    他只想她死!

    傅冲沉吟了一下,“这个嘛倒是……”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要除掉洛菀夕。

    他正想着要怎么把心底这句大实话委婉地说出口。

    梁浅却接过他的话说:“其实朕也很想知道。”

    傅冲:“……”

    梁浅也不管他想不想知道,只将声量又提高了些,向着群臣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真相,那朕便给你们一个真相!”

    群臣:“……”

    梁浅说完便唤来了刑部新任尚书阮顺天,这个阮顺天既不是绥国旧官,也不是乾国旧臣,而是梁浅登基后扶植起的“新派”官员,所谓“新派”官员就是哪一派都不站,只站梁浅那一边。

    傅冲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帮新派官员,根本不懂什么官场学问,一个个既不合群,又不官场上其他大臣们结交,遇到什么事,找到他们跟前,一个个就跟铁板似的,油泼不进。

    见梁浅叫出了阮顺天,傅冲还有些诧异,也不知他是什么用意,直到竖着耳朵听到梁浅的口谕,他才明白梁浅是想让阮顺天查当年洛菀夕挟持先帝的事,不止查洛菀夕挟持先帝的事,还要让他查洛逐风当年叛国一事是否有冤情……

    这么久远的事,又翻出来一件件的查,且不说查不查得出来,就算查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谁还在乎那些事的真相?

    傅冲越来越看不懂梁浅了!

    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听梁浅吩咐完阮顺天后,傅冲抄着个手站在殿下,不屑的悻悻道:“查出真相又怎么样?有些事就算查出来也说不清楚,谁知道她这次回来安的是个什么心思,会不会又是来害陛下的呢?”

    梁浅黑眸沉沉的盯着傅冲,唇角缓缓牵起一丝弧度,“舅父说的有理,所以朕才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查查,不然……”他垂下眼眸,故意拖着声音淡淡道:“朕怎么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呢?你说对吗舅父?”

    对个屁!

    傅冲气的胡子都歪了。

    可就算胡子歪了又怎么样呢?

    他算是看明白了。

    梁浅是铁了心的要护着这洛菀夕了。

    太后说的没错,这就是个妖女!

    怪会迷惑人心的妖女!

    傅冲知道硬劝是没用了。

    所以他不劝了,他查!

    梁浅不是让阮顺天查洛菀夕之前遭遇的事吗?

    那他一样也可以查!

    他不查她遭遇了什么,他就查她跟赵硕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他就不信,一男一女混在一起那么久,还能是清白的?就算是清白的,难道就没点暧昧不清的腌臜事?

    就算没有,只要能捕到点影子,他也能掀场风起来。到时候,等他把这些事摆在梁浅面前,他不信他还能护着她,

    下朝后,梁浅孤坐在晟明殿的御座上,他手撑着头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思考什么,忽然大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明蓝劲装的女子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梁浅听到声音睁开眼,瞧见进来的人,眉头不由的蹙了蹙,“越发没规矩了,进门前也不让人通传一下。”

    女子僵了一下,把脚收住,“糟糕!忘了!”说着,她马尾一甩赶忙转过身扶着门框把头探出去唤来卓九:“阿九,你快来,帮我通传一声,师兄生气了!”

    卓九被她的吆喝声赶着,从走廊那头一路小跑过来,喘着气对那姑娘说,“尚姑娘,陛下不都看到你了吗?”

    女子抬着下颚,理直气壮道:“是看见了,但师兄说没通传。”说着,她又催促起卓九,“快快快,不要坏了规矩。”

    规矩?

    卓九心想,姑奶奶您还知道规矩?

    虽然无语,但卓九却拿尚巧林没法子,只能转过身向着殿内打算帮她通传一声,可嘴巴还没张圆,梁浅的声音便从殿内传了出来,“行了,别闹了,进来吧。”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奈。

    尚巧林一听便推了卓九一把,“行了,师兄说不用了,那您去歇着吧,刚才有劳了。”

    卓九那么讲规矩的一个人此刻都忍不住想朝尚巧林翻个白眼,心想:姑奶奶你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

    心里正哼哼着,一包糖忽然塞到了他手里。

    他一抬眼,只见尚巧林站在门里,抱着膀子朝他笑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娘从北地让人给我捎的羊奶糖,你拿去尝尝,要喜欢吃,下回我让娘多送点来。”

    卓九连忙往外推,“这……这使不得……这……”

    “行了,别磨叽,收着吧!”说完,门便从里面被尚巧林“啪”一声关掉了。

    卓九一个踉跄脸差点撞到门上,脑袋晕晕的往后退了两步,才拿起糖包瞧了瞧,心道,“这尚姑娘虽然不怎么讲规矩,但……人还怪好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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