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兮不知道戎王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以不敢轻易作答,反而问道:“婉兮大胆,敢问王上为何有此一问?”

    戎王道:“我提问在先,所以你要先回答我。”

    他看着顾婉兮,目光是那样的慈祥柔和,又是那样的威严坚决,这是经过岁月沉淀、经历世事风霜的一双慧眼,顾婉兮知道自己躲不过,更骗不过,于是说道:“首先,我觉得不会是他们任何一个人下的毒,但如果硬要从中选一个的话,是南宫将军。”

    戎王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为什么?”

    顾婉兮道:“王上,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戎王说道:“老人家了,年轻人就让我一回吧。”

    顾婉兮心下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一如宁王所言,乌木措身死,南宫朔嫌疑最大,他们此时完全没有必要对南宫朔下手,这样不仅会让已有的事实多生疑团,更会让人怀疑到他们。”

    戎王说道:“但若能毒死南宫朔,他们可就少了一位劲敌。皇位相争,必定少不了两军对垒,南宫朔是个英武的将军,会在战场上给他们带去大麻烦。”

    顾婉兮道:“难道王上就能允许他们通过杀害您的大臣来除掉南宫朔?还是您真的相信,乌木措的死是南宫朔无心之失?失去一个南宫朔,还有南宫将军和其他人,但他们却因此失去了您的支持,太得不偿失了。”

    戎王会心一笑,又问道:“那为什么会是南宫志呢?”

    顾婉兮道:“因为这样,哪怕不能立即洗清南宫朔的嫌疑,也会让众人对南宫朔的冤屈多信一分,而这一分,或许就是他活命的希望。”

    戎王道:“那可是毒药,南宫志就不怕他儿子死了?”

    顾婉兮道:“能毒死一只老鼠的药量,不一定能毒死一个人。”

    戎王听后哈哈大笑,说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南宫朔和中原皇帝都想要你了。”

    顾婉兮知道这是对她的夸赞,但她却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因为这说明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会思考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人。事实上,沈庭燎确实是把她当成牵制学子的工具,但她相信南宫朔不是。

    戎王不知顾婉兮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幸好,你遇到的是现在的我,要再早个十几年,我也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的女人,得不到你,我就会毁了你。”

    顾婉兮汗颜,低头说道:“王上过誉了。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吗?”

    戎王说道:“因为我要问你更多的问题,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确定你会不会说实话,以及你有没有眼光,能看出我想问的事情。”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填满顾婉兮心间,她想逃,可是根本无路可逃,戎王也没有给她逃避的权利。

    “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希望你回答,就当是我留你在王宫,庇佑你不被彭开旗带走的报答吧。”

    顾婉兮无奈道:“是。”

    戎王道:“你先告诉我,在你眼里,皇帝和皇孙是怎样的人?”

    顾婉兮摇头道:“我对皇帝所知不多,更没见过皇孙。”

    戎王道:“那就你所知,说一说他们双方的实力如何。”

    顾婉兮忍不住先问道:“王上应该知道,我是倾向于皇孙这边的,所言只怕会有失偏颇。”

    戎王道:“无妨,你说你的,我信我的。”

    顾婉兮仍是不解地看向戎王,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通过自己来了解这些事,是他的大臣们唯唯诺诺不肯坦言进谏,还是他不肯相信他们的话?

    或许是看出了顾婉兮的疑惑,戎王解释道:“每个人对于同一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就算有公正不阿的,也会受到已有情报的限制,难以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帮助谁成为中原皇帝不是件小事,我需要对他们有足够多的了解,哪怕再微小、再琐碎。有时候真正有用的情报,就隐藏在鲜为人知的琐事里。”

    顾婉兮道:“难道不是谁给的筹码更多,就选择谁吗?”

    戎王笑了笑,说道:“没有能力的人,给的价码再高也只是虚妄的价码,失败是拿不到那些东西的。而且我也需要知道,他们谁会在成功之后兑现诺言,谁会是恩将仇报的人。”

    顾婉兮明白了,她没有避而不答的权利,也没办法施以谎言引导戎王。

    戎王足够洞明世事,她更缺少引导的能力,于是她决定实话实说。但她对于双方也是所知甚少,便只能简单叙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只是隐去了父亲未死的真相,以及藏在山谷里的军队,她不想过早暴露他们隐藏的实力。同样,她也隐去了暗武卫,虽然这是见不得光的组织,但也是沈庭燎的势力之一,或许在戎王看来,这不仅不会令他厌恶,反而会增加沈庭燎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听完顾婉兮的叙述后,戎王思考片刻,又问道:“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顾婉兮茫然地盯着戎王,想了一会才说道:“我会收下他们双方的好处,然后分别告诉他们,自己会支持他们的主人,然后再告诉他们,我也接受了另一方的条件,但这只是欺骗对方的假象,我仍旧支持你,在关键时刻,我会倒戈一击。”

    戎王说道:“双面讨好,他们不会相信的。”

    顾婉兮道:“是,但他们知道了也没办法,因为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您,这将是场耗时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战争,他们谁都耗不起,尤其是皇孙,在这期间,他是最有可能被蚕食的一方。”

    戎王道:“然后呢,等他们答应了,我该做什么?”

    顾婉兮道:“静观其变,在胜负局势明了之前,不加入任何一方。”

    戎王笑道:“局势都明了了,他们还会需要我吗?”

    顾婉兮道:“会,因为斗至那种程度,一定是两败俱伤,哪怕是占优势的那一方,损失也不小,他们谁都无法抗衡戎国的军队,一旦拒绝您,就意味着将成为您的敌人。所以您不但不会被拒绝,反而会成为他们竞相争夺的对象,可以坐地起价,要求更多的利益。”

    戎王道:“或者我可以举国之力,将他们双方消灭,把大璨纳入戎国的版图。”

    顾婉兮摇头道:“您不会的。”

    戎王惊奇道:“哦?”

    顾婉兮道:“因为一旦有亡国之危,他们会立即联合起来对付您,虽然两败俱伤,但合力一处,仍可一战。再加上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在危急时刻人人参战,可迅速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您吞不下的。哪怕您吞下了,又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来稳固戎国在中原的统治?您有没有那么多军队来镇压各地反抗的义军?有没有足够多的官员来替您管理庞大的土地和人民?若将得力干将都派往中原组建朝堂,那留守戎国的王子或大臣是否会有二心,自立为王?若派遣新提拔的官员治理中原,他们又有没有能力控制住这头刚刚被镇服的猛兽,而不会让它起死回生?”顾婉兮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她觉得今晚最大胆的一句话,“您如果想这样做的话,就我一路来戎国的观察而言,您至少还得让戎国增加两倍的人口才行。有时候人口,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戎王以深沉地目光盯着顾婉兮,他没有说话,但对顾婉兮而言,这样的沉静比他嘲讽或嘲笑自己更加可怕。她很想低头回避他的目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许久之后,戎王才移开目光,轻声问道:“那依你之言,在局势明了之后,我该帮助谁呢?”

    顾婉兮道:“锦上添花,不足为道,雪中送炭,才会让人记得您的恩情。”

    戎王道:“你让我帮助弱势的一方?”

    顾婉兮道:“是。”

    听到这里,戎王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虽不知皇孙究竟有多少实力,但皇帝现在拥有整个璨朝,不管是人才、军队、钱财,还是其他,他都比皇孙强,真要打起来,皇孙落入弱势的可能性更大,你就是想让我帮他。”

    顾婉兮也憋出一丝笑容,说道:“您刚才也说了,如何说,在我,怎么信,在您。”

    戎王听后一面止笑,一面摇头道:“禄心输了。”

    顾婉兮莫名其妙道:“什么?”

    戎王说道:“她把你们之间的赌约告诉我了。南宫朔不是一个贪慕荣华的人,你又是这样的一个姑娘,禄心比不过你。”

    顾婉兮面色一红,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说道:“情感之事,本来只在于心,不在其他。”

    戎王嘿嘿一笑,说道:“放心,这是你跟她之间的赌约,我不会插手干预,更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谁,这是她自己的战场,该由她自己出征和承担一切后果。我也已经派人知会南宫志,不会以禄心的婚姻作为帮助他们的条件。”

    顾婉兮低头道:“多谢王上。”

    话说到此,顾婉兮的心砰砰直跳,倒不是解决了一个感情上的麻烦,而是她觉得今夜的谈话应该算是结束了,她等待着戎王的结束语,打发她回去休息。对于方才的交谈,她表面上再镇定,心里都怕得要死,此时眼见逃离有望,退堂鼓更是打得咚咚的响。

    只可惜她这么期望,戎王却不肯满足她的愿望,只见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另一件让顾婉兮惊讶的事。

    “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求证。”他说道。

    顾婉兮抬起头,面含微笑,内心深处却欲哭无泪道:“何事?”

    戎王道:“大概是几个月前吧,你们那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爱讲一段野史,慢慢的,这段野史越传越广,听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奇怪的是,讲这个野史的说书先生们多遭杀害。本来一段野史,我也不感兴趣,但先生们惨遭杀害,就让这段野史的意义不同了。你与皇帝生活过,我就想知道,这段野史,究竟是真是假。”

    听到“野史”两个字,顾婉兮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客栈屠杀的那一夜,她忍不住身子一颤,先是愣怔道:“什么?”随后反应过来道,“我,我没听过。”

    戎王说道:“无妨,为了仔细听这个故事,我让人从中原带了一个说书先生回来,就让他说给你听吧。”说着就朝亭外挥了挥手。

    亭外的人一直关注着戎王,虽然听不到他说什么,但能看清他的动作。见他示意,便立即有人将那名说书先生带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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