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书先生四个字,冯月琴果然神色微变,追问道:“谁带他来的?他还说什么了?”

    顾婉兮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带他来的,说不定就是戎王本人呢?至于他说了什么,我想想啊,其实也就是讲了个故事,一个自小在寺人巷长大的孩子的故事。”

    暗武卫是沈伯益成为重臣后成立的组织,在寺人巷的故事中根本不可能出现,顾婉兮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故意逗弄冯月琴。冯月琴自然也明白,顾婉兮知道的肯定比她所说的更多,但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尤其是戎王对此又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这都是冯月琴不可知却必须了解的事,因为这极有可能影响到戎王与谁结盟。

    她盯着顾婉兮,一字一句道:“他究竟都说了什么?”

    顾婉兮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道:“很多,但也不多,他说的有些乱,而且总在关键时刻卡住,很多时候都不太能听懂他讲的内容。大概还是害怕戎王,没办法跟在书舍酒馆里讲得一样顺畅,毕竟现实中的王,可比书本里的吓人多了。”

    冯月琴定睛看着顾婉兮,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顾婉兮见她不说话,便反问道:“怎么,你也想听?不对,你是暗武卫,你应该知道全部的内容。”

    顾婉兮快速起身,好奇地向前俯身,说道:“那寺人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讲给我听听?戎王也好奇,可惜那人讲得乱七八糟的,我都听不太懂,戎王估计更不懂,你跟我说说,我转述给戎王,说不定还能讨他欢心呢。”

    冯月琴瞪了眼顾婉兮,转身走出凉亭,待她走远后,顾婉兮转头看向宁仇,宁仇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他明白顾婉兮的意思,她故意在冯月琴面前提起说书先生和寺人巷,又将戎王所知的程度说得模棱两可,就是想引冯月琴出手,派暗武卫暗杀说书先生,所以他们只要派人守在说书先生身旁,就有机会抓住暗武卫,逼问出杀害乌木措的真凶。她想让他尽快将此事告知南宫志。

    可冯月琴也不是蠢笨之人,顾婉兮做得如此明显,她定能想到顾婉兮的目的,是以不一定会派出暗武卫,而且说书先生身旁免不了会有戎王的人,若是被发现,也不好解释。因此在宁仇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可行的计策。

    不过顾婉兮可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摇头,生出一丝着急,看了眼冯月琴的背影后低声说道:“我是让你去找南宫将军,将说书先生的事告诉他。”

    宁仇依旧摇头道:“我知道,但此计不行。”

    顾婉兮还要再说,冯月琴已经回头说道:“你们两个在后这么久,说什么呢?”

    顾婉兮见时机已过,只能悻悻然回去宫殿睡觉。她既安寝,冯月琴和宁仇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回了各自的偏殿休息。

    托尔干的夜不比故土,不管白天是怎样的天气,到了夜晚都是浸骨的冰寒,每到这时,裹紧棉被缩在窝里,就是最舒服的时候。当身体的温度温暖被窝,被窝又将更温暖的温度回馈身体,整个人就像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舒服万分,很容易就睡着了。可是今夜顾婉兮都把自己裹成粽子了,她还是睡不着,一来是戎王的话在她脑子里乱转,盈盈绕绕嗡嗡作响,扰得她不得安宁。二来是她在等待时机,想问问宁仇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冯月琴一直守在殿外,让她没法去见宁仇。

    但这也是猜测。

    顾婉兮睡觉有个习惯,那就是不管天气再冷,她都要撑开窗户,留一条缝通风,不然就会觉得屋内气闷,无法安睡。

    今夜也是如此。

    她给窗子撑开一条缝,在铺被子时被窗外吹进的寒风刺激到鼻尖,打了个喷嚏,铺好被子后就打算吹灭油灯,造成已经入睡的假象。但她在转身之后却发现不对,她的脸明明还能感受到夜风的吹拂,油灯的火苗却是直立向上,只有一丝不起眼的晃动。唯一的解释,便是在窗外油灯所对应的位置站着人,替油灯遮挡了大部分夜风。

    顾婉兮相信那人绝不会是宁仇,因为他是男子,哪怕要彻夜守护自己,也绝不会站在引人误会的窗外。

    也不会是戎王的人,他已经派了侍卫守在宫殿之外,没必要再派人守在她窗边。

    最有可能的还是冯月琴。

    估计是自己和宁仇在凉亭里待的时间久了点,让她察觉到异样,认为两人夜晚会背着她商议要事,所以先在外等着,好偷听呢。

    顾婉兮心中冷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猜得挺准的。

    没办法,为了不引起怀疑,顾婉兮只能故作不知,吹灭油灯,然后又装作被吓着的样子,点燃油灯,拍着胸脯自言自语道:“算了,这寝殿大得吓人,还是点着灯睡吧。”然后奔上床榻,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事实证明她也没有猜错。在不知等了多久,顾婉兮都觉得天快亮了的时候,油灯的火苗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下,随后便是随风摆动,这说明窗外的人已经离开了。

    顾婉兮的心砰砰直跳,不敢立即下床,又等了一会之后,才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偷看,正巧看到冯月琴越墙而出的背影。她立即穿上鞋,套好外衣后来到宁仇所住的偏殿。

    她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察觉后轻轻推开房门钻了进去,岂料刚转身关上房门,后脖颈便觉一股冰寒。

    一把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我!”她急忙说道。

    “姑娘?”长刀离开脖颈,宁仇惊讶地问道,“你怎么……?”

    顾婉兮转过身,屋内乌漆嘛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随便盯着一个方向说道:“别点灯,免得被人瞧见。”

    宁仇停住点灯光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婉兮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南宫将军?”

    宁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冯月琴不会上当的。”

    顾婉兮道:“但值得一试。现在他们在与我们争夺戎王的支持,双方主人的形象十分重要,野史的内容对沈庭燎很不利,冯月琴会心存侥幸,认为戎王还没有听到关于沈庭燎的部分。她会下手的。”

    宁仇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顾婉兮道:“是,我在赌,我赌冯月琴会派暗武卫去杀说书先生,就像我相信,她会赌戎王没有听完野史的全部内容。最重要的是,咱们只有五天时间找出真凶,替南宫朔洗清冤屈,现在已经过了一天,还有其他办法能引出暗武卫吗?我来的时候,偷看到冯月琴翻墙出宫,她很有可能找人去了。”

    宁仇思索片刻,随后问道:“戎王究竟听到多少野史的内容?”

    顾婉兮道:“全部。”

    宁仇道:“好,你先回寝殿,我现在就去找将军。”

    顾婉兮道:“快点,得赶在冯月琴之前回来,不然被她察觉就不好了。”

    宁仇淡淡地“嗯”了一声,向房门走去。

    顾婉兮察觉到身旁有人经过,又低声说道:“等下。”

    宁仇道:“怎么了?”

    顾婉兮道:“你在延城收集和传递情报,那一定了解很多地区的事了?”

    宁仇眉头一皱,疑惑顾婉兮怎会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知道一些。”

    顾婉兮道:“我看过一些话本,里面总是说某些地方特产某些物种,或是擅制某些东西,我想知道,宁国有没有专属的特制迷香?”

    宁仇道:“这跟此事有关吗?”

    顾婉兮摇头道:“无关,但我想知道。”

    宁仇想了想,随后说道:“宁国特产有一种花,名为醉仙桃花,可使人麻痹昏睡,凡是宁国地区所制迷香,大多含有此花。”

    顾婉兮道:“如何分辨?”

    宁仇道:“这种迷香,闻之有甜腻之感,是其他迷香所没有的。”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顾婉兮还是微微一笑,说道:“知道了,多谢。”

    宁仇知道顾婉兮话已问完,虽然好奇,却并没有询问原因,打开房门后快速掠了出去,一道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内,眨眼之间,顾婉兮就瞧见宁仇的身影消失在高墙的另一面。

    顾婉兮回到寝殿,却因为担心宁仇能否成功将事情告诉南宫志,以及冯月琴是否会中计而无法入睡,她一闭上眼,就是几天后南宫朔被斩杀头的画面,吓得她不敢闭眼,就这么在担忧和害怕中挨到了天亮。

    天亮后,她尚未起床,便有宫女请求相见,顾婉兮疑惑地打开门,看着门外的宫女,问道:“有什么事吗?”

    宫女身旁跟着一名通译,替她翻译道:“奴婢是王后的侍女,美人是王上的贵客,自然也是后宫嫔妃的贵客,王后为美人准备了宴席,还请美人赏脸赴宴。”

    不管怎样,顾婉兮明面上的身份依旧是中原皇帝的嫔妃,王后等人只能如此称呼她。顾婉兮倒是没想到王后会为自己设宴,问道:“现在就去吗?”

    宫女摇头道:“宴席是在正午,美人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禄心公主吩咐了,说美人不喜外人打扰,所有没有安排宫女伺候,美人如果需要,我这就去找人来帮忙。”

    顾婉兮连忙摇头,只拜托她打些水来让自己洗漱就好,宫女把这当成一项命令,转身就去了。不过一会,宫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一名端着吃食,一名捧着衣物,王后的宫女则端着一盆水。

    水和吃食自不必说,只是这衣裳,竟是二王子王妃所送,倒让顾婉兮惊讶了一下。宫女则说是二王子的王妃听说顾婉兮匆匆入宫,肯定没有换洗的衣物,刚好她家里有几件从中原商客手中购买的中原女子衣裳,可以先用来应应急。

    “都是没穿过的新衣裳,二王妃瞧着做工精细华美,买来收藏的。”宫女说道。

    顾婉兮接过衣物,说道:“劳烦替我谢谢王妃啦。”

    宫女道:“奴婢会转达的。若无事,奴婢就不打扰美人了。”

    顾婉兮点了点头,目送几名宫女离开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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