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完尸体后,陆云铮另寻了一处偏僻之所。他留下十几名卫兵保护顾婉兮两人,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去找宁久。做完这一切已是寅时,留下的卫兵开始寻找合适的树枝用以搭建简易的木制帐篷,让顾婉兮和暖玉能够入睡休息。顾婉兮心中感激,却还是摇头拒绝,说道:“大家一路奔波,都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和暖玉靠着树小憩片刻即好,天也快亮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有人犹豫道:“可是……”

    暖玉插言道:“哎呀,咱姑娘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在乎这点享受?都去休息吧,不然万一敌人来了,你们打着哈欠保护姑娘啊。”

    暖玉把这些人逗笑了,他们腼腆一笑,明白二位姑娘是真的不娇气,便都找好位置,分派好值夜人员后就闭上眼睛轻眠。顾婉兮和暖玉也找了一棵树,靠在上面闭眼假寐,只是这棵树的位置距离众人有些远,考虑到她俩终究是女子,毕竟不方便,卫兵们也没觉得不对。

    不过片刻,鼾声四起,暖玉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缝,确定众人都睡着,值夜的两名卫兵也精神萎靡,连打哈欠之后,她碰了碰顾婉兮,在她耳边轻声喊道:“姑娘,姑娘。”

    顾婉兮也只是扛着瞌睡闭眼假寐,听见呼唤,双目一下子睁开,暖玉怕她发出声响,用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继续闭上眼睛,自己则起身向后走去。两名卫兵察觉不对,忙回头一看,暖玉讪讪笑道:“我内急,想解决下。”

    卫兵们哦了一声,说道:“别走太远,有什么叫我们一声。”

    暖玉点头微笑,那两名卫兵转过头去继续小声聊天,用以打发时间,对抗瞌睡。

    暖玉拍了拍顾婉兮的肩膀,顾婉兮再次睁眼,悄悄起身,与暖玉一同离开。

    两人先是缓步小走,等走出一段距离,确定无人注意她俩之后,暖玉揽住顾婉兮,施展轻功快速疾驰,直跑得两人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

    四周安静得骇人,顾婉兮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他们没……没追来吧?”

    暖玉望四面瞧了瞧,说道:“放心,没追来。”

    顾婉兮直起身,用袖子擦去额间汗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走。”

    暖玉却笑不出来,只说道:“就凭皇孙的那张脸,咱能不走吗。”

    听到此话,顾婉兮也笑不出来了。她神色一敛,表情严肃道:“我要回城找南宫朔。”

    暖玉道:“可现在城里肯定有很多暗武卫,太危险了。”

    顾婉兮摇头道:“我刚才用话拖住了陆云铮,但只要他在这里,就一定会去找端王,就肯定会遇见南宫朔,我不能让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相见,会出事的。”

    是的,肯定会出事的。

    这是她的直觉,也是她的推测。

    南宫志不允许南宫朔的脸上有任何疤痕,陶姜一直要求陆云铮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两人又长得一模一样。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婉兮几乎可以肯定,南宫志和陶姜一定知道什么,或者说是他们做了什么。

    为什么?

    南宫志和陶姜有什么目的?

    顾婉兮想不通,心里却一直发寒,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见到南宫朔,将这件事告诉他。

    暖玉也累了,施展不出轻功,两人就靠着双腿在月色中前进,顾婉兮跑得太快,不小心一个跄踉摔倒在地,暖玉上前扶起她道:“姑娘小心。”

    顾婉兮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一味地往城内赶去。

    她不知道南宫朔在哪里,更不知道该往何方去找他,只是心中的一股执念告诉她,往前走,向着城池的方向往前走。好在上苍垂运,她真的见到了南宫朔。

    南宫朔听从冯春的建议,一路南来,终于在山里的一条小道上见到了顾婉兮。

    此时顾婉兮正扶着一棵树,半猫着腰喘气。

    她双眸半睁,强烈的困意和哈出的热气让她的眼前一片迷蒙,恍惚中仿佛瞧见前方有几个人影,但不敢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直到暖玉在一旁高兴地呼唤:“姑娘快看,是南宫朔,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她才猛然清醒过来,揉揉眼,果然看见南宫朔向她跑来。

    一瞬间,什么阴谋算计,什么镇定淡然,她统统忘得一干二尽。明明是想提醒南宫朔,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明明也想冲过去,张开双臂迎接他,可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泛起心酸,这一夜被强压下的恐惧也揭竿而起,溃堤泛滥。她害怕地嚎啕大哭,浑身发颤,无论双手如何擦拭遮挡,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流,南宫朔停在她面前,她努力止住哭泣,想说话,可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南宫朔面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露,嘴唇更是抿得发白。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顾婉兮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她身体发疼,好像要被他融进身体一般。这样的疼痛给了顾婉兮安全感,她终于能说出话来,呜咽道:“你去哪儿啦?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暖玉她们来得及时,我就被沈庭燎带走了,要是沈庭燎没有抓住我,我就掉下去了,要不是皇孙赶来,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啦……”

    南宫朔把她抱得更紧,闭上眼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顾婉兮只顾自己哭,根本没听到南宫朔在说什么,更没注意到“丢下你”这三个字。她哭了好一阵,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连暖玉都被感染得掉了两滴眼泪,这才慢慢止住哭泣,泪眼婆娑地盯着南宫朔。

    南宫朔替她抚去脸上泪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顾婉兮发泄一通后倒是恢复了神智,只是她抽泣得厉害,嗓子也有些哑了。她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发现人还好好的,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她有些说不出话,于是把暖玉拉到身边,用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南宫朔,暖玉一愣,随即说道:“姑娘是想让我跟南宫将军解释情况吗?”

    顾婉兮点了点头,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眼肿脑子痛,必须得休息下,于是她也不管南宫朔了,自顾自走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抱膝埋头。暖玉见状问道:“你们带水了吗?姑娘需要喝水。”

    南宫朔自然不会有水,其他几人下意识在身上摸索,也只有一人带了水囊,可里面是空的。

    “我去打点水来。”那人说道。

    暖玉一指山涧的方向,说那里有水,便有两人结伴出发。

    暖玉要开口说明情况,南宫朔不想让说话声打扰到顾婉兮,便让冯春等人在旁照顾,自己和暖玉走远一些。

    暖玉将黑旗军出黑山谷,到她和宁久来汲郡的事简要说了下,但是却将顾婉兮被沈庭燎带到瀑布平台之后的事说得十分详细,尤其是顾婉兮故意后退至悬崖,设计刺杀沈庭燎那里,她说得尤其惊心动魄,估计连顾婉兮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当时是如此的英勇决绝。

    “你是没瞧见,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沈庭燎险些就没抓住姑娘,姑娘当时整个身体都在悬崖外了,好险啊!”她右手放在南宫朔眼前,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段距离,神情坚定道。

    南宫朔心中愧疚,一言不发,暖玉神情反而尴尬起来,收回手说道:“不过好在一切都平安过去了,姑娘现在也是好好的。”

    南宫朔抬眼道:“暖玉,多谢了。”

    暖玉正色摇头道:“别谢我,我做这一切跟你又没关系,我是为了姑娘。”

    南宫朔难得对外人一笑,说道:“明白,但还是要谢谢你,这也不是替婉兮说的,是替我自己说的。她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后悔莫及,谢谢你一直陪着她。”

    暖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挥了挥手,南宫朔又说道:“不过既然皇孙已经救了你们,你们怎么单独跑来找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暖玉并没有告诉南宫朔皇孙样貌的事,觉得还是由顾婉兮告诉他为好,于是说道:“让姑娘告诉你吧。”

    南宫朔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两人走回原地,顾婉兮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只是眼皮红肿,怎么都消不下去,暖玉走到她身旁,劝她再休息会,她摇了摇头,问道:“你都说了吗?”

    暖玉道:“皇孙的事,还是你告诉他为好。”

    南宫朔正要开口询问,前去寻水的两人急匆匆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另两个浑身血污的男子,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圆溜溜的包裹,里面不停地渗出血来。冯春见状赶紧拦下他们,问道:“怎么回事?”

    取水的两人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他俩,他们说……他们说……”

    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冯春着急道:“说什么?”

    另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哭泣道:“二公子他……他……”他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将手中包裹打开,举在头顶,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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