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你说什么?”

    顾清道:“你没有听错,陆云铮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扶持的人,南宫朔才是。”

    顾婉兮觉得有些可笑,噗呲两声说道:“可他是南宫家的孩子,你们这么做是想要改朝换姓吗?这与沈伯益有何区别?”

    顾清摇头道:“不,我们忠于正统,绝不会做改弦更张的乱臣。扶持南宫朔,正因为他也是太子的遗腹子,不,准确的说,是嫡皇长孙。”

    顾婉兮千想万想,怎么都想不到父亲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愣在当场,许久之后才镇定下来,震惊道:“怎、怎么会?”

    顾清无奈一叹,说道:“这还得从民变那夜说起,当年……”

    当年,大长秋陶姜辞别皇后,前往东宫救出了太子妃。太子妃本就怀孕九月,即将临盆,突然遭变故惊吓,在逃亡途中就要生产,陶姜无法,只能停止逃亡,保护太子妃产子。在等待过程中,负责追击他们的南宫志赶到了。

    至于南宫志为何会成为沈伯益的爪牙,还得从沈伯益取得悼帝信任,逐渐取代佞臣说起。

    沈伯益在取得悼帝和佞臣的信任之后,不仅暗中剪除佞臣的党羽,也在剪除仍旧对悼帝和璨朝忠心耿耿的臣子,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是数不清的冤魂和腥风血雨,在他成为丞相之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太子和太子太傅虽然察觉到这一切,却因为势单力薄而毫无办法。就在此时,有人提出一条建议,就是在沈伯益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既然他四处安插暗武卫,探听各方机密,我们自然也可在他身边安插暗桩。”

    “且不说沈伯益疑心深重,暗桩能否成为其心腹,单是如何通过暗武卫的排查就是个大难题,暗桩稍有不慎就会遭遇不测。谁有这个能力,谁又敢去呢?”

    “是啊,我们之中尚不具此有勇有谋之人,更别说其他人了。而且事情机密,也不能轻易交给旁人。”

    “嘿,不是旁人还不行,但凡跟我们有过交集的,都不可能获得沈伯益的信任。”

    “如此说来,就是此计不行了。”

    “也不一定,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一试。”

    “谁?”

    “西军少将军,南宫志。”

    “他?”

    “正是。”

    “可我们此前从未与他接触过,他为人如何,能力如何,是否可信,都是未知之数。这可是事关我们所有人生死的大事,交给这么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行吗?”

    “不行也得行,不是南宫志,也得选其他人。否则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沈伯益?朝堂之上正面硬杠是肯定行不通的。他有暗武卫保护,我们就是想暗杀都不行,他又不近女色,不贪钱财,浑身毫无破绽,如何下手?而且这些手段,既非正人君子所为,也不能将其罪行昭告天下。只能派人到他身边,获得他种种罪行的罪证,这才能把他暴露在阳光之下,杀其以谢天下,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天理昭彰,历历不爽!”

    “没错,正当如此。”

    “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的真面目。”

    “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便宜他了!”

    “如此说来,我倒觉得南宫志可以一试。”

    “哦,为何?”

    “南宫家掌管西军,一直驻守西境,抵御外敌,非传召不得入延城,更不参与朝堂大事,所以沈伯益换遍京官诸臣,却不动南宫家。而且自圣上即位以来,就少理政事……咳咳,也就没召南宫家的人来过王都,太子殿下自然也没与南宫家的人见过面,让南宫志担任暗桩,绝不会引起沈伯益的怀疑。”

    “非也非也,南宫家既然只管西境安危,不理朝堂事,又该以何借口接近沈伯益,面对南宫家的突然示好,沈伯益不会起疑?”

    “谁接近沈伯益,他都会起疑。”

    “那怎么办?总不能去找沈伯益身边的亲信吧?难道还幻想他身边有忠义之士?就算有人答应了,我们敢信吗?”

    “如此说来,此计仍是行不通。”

    “如何行不通?只要南宫志答应,大家集思广益,难道还想不出一计良策吗?而且南宫家世代坚守西境,这么多年了,既未失寸土,又从无反叛行径,可见其耿耿忠心。而南宫志,我虽未见其人,但听其事迹,也可知是位胆大心细、忠肝义胆之人。我相信,只要我们将沈伯益的罪行详细告知,再示以太子信物,他定会义不容辞,鼎力相助!”

    “还是太冒险了。”

    “再商议商议吧。”

    “南宫家,当真可信吗?”

    “……”

    “孤认为此计可行,南宫志可以一试。”

    “殿下?一旦失败……”

    “不管去的是谁,都有失败的可能;不用此计,也确实难以对付沈伯益。行至绝路,只能以命相搏了。还望诸君莫嫌小子鄙陋无用,以苍生正道为重,助小子除去奸臣。”

    “殿下言重,臣等敢不以死尽忠。”

    “既然如此,那就全力以赴吧,只是示之以南宫志的,不能是殿下的信物,如此一来,即便事情败露,也不会牵连到殿下。”

    “哪用谁的?”

    “用我的。”

    “再加上我的!”

    “我的也行……”

    “不,你们地位不够,再多信物,也不够取信南宫家,用我的吧。嘿嘿,老头子虽无用处,在外也还有些名声,南宫家会信的。”

    “可是太傅……”

    “老师……”

    “诸君不必多言,为除奸佞,老夫甘愿冒险。”

    “如此,学生叩谢恩师!”

    两月后,一个神秘人带着顾塬的信物,以及诸多大臣联名写就的信件,几经辗转,终于出现在南宫志面前。

    南宫志在黑暗中静静听完神秘人对沈伯益罪行的描述,又在昏暗的油灯下看完那封沉重的信,然后起身,摧毁信物,对神秘人深深一揖,低声道:“南宫志以死起誓,绝不负诸君信任。”

    神秘人流泪而笑,消失在黑暗中。

    几天后,一名朝廷官员的尸体出现在西境。此官本为京官,该当在延城才是,突然出现在西境,还离奇身死,引起极大震动,不仅朝廷派人来查,连暗武卫也派人暗中调查。而无论是明面的调查,还是暗地里的调查,矛头都指向一人,南宫志。南宫志如愿被押入王都,有了与沈伯益见面的机会。

    在经过两月的调查后,朝廷发出消息,南宫志是被人栽赃陷害,实属无辜,真正的凶手已在被捕过程中身亡。而在沈伯益这边,经过数次严刑拷打,旁敲侧击,以及暗武卫的调查威胁,南宫志终于承认,那京官的死与他有关。

    “他们要我起兵,除奸臣,清君侧,我不答应,他们就说会逼我同意,我没想到,竟会是以死陷害。”

    他在监牢里,奄奄一息地说道。

    此时他被绑在木架上,浑身浴血,满身伤痕,气若悬丝,无需武功高强之辈,只要一个孩子,就能置他于死地。

    沈伯益坐在他身旁,吹走茶面上的浮叶,浅喝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后问道:“哦,他们以为你会因受酷刑而憎恨我?”

    南宫志道:“这两月里,他们几次派人来劝说营救,说只要我出去,在城中躲上几日,就能见识到你的种种狠辣。”

    “哈哈哈,你若逃走,就坐实了杀官之罪,再见识了我的罪行,更会起除恶臣之心,两者相加,你必如他们所愿。”

    “是的。”

    “那你为何不答应,而是留在监牢里,受如此酷刑?”

    “因为我以为天理昭彰,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朝廷自会还我清白。”

    “既要清白,为何不早些说明真相。”

    “无论你是否奸恶,南宫家的职责是守护西境,朝堂纷争与我们无关。”

    “可是他们硬将你拉入此局,不仅让你蒙受冤屈,还让整个南宫家受人非议。”

    南宫志稍做沉默,随后轻叹一声,说道:“即便如此,一想到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惩奸除恶,恢复清明之治,我即便不愿同行,也不想出卖他们。”

    沈伯益深感趣味,又问道:“那现在为何愿说了?”

    南宫志嘲讽一笑,说道:“因为我没想到,你竟大奸大恶至此。”

    沈伯益笑道:“你一直在监牢里,如何得知我的大奸大恶?”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将我扣押在此两月之久,日日施以酷刑,旁敲侧击,企图使我屈打成招,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查清真相吗?”南宫志冷笑道,“我一旦伏罪,你就有了对付南宫家的借口,就可以肆意陷害南宫家,南宫家绝不忍受不白之冤,定会奋起反抗,到那时,你就可以大施拳脚了。只要除去南宫家,你就有办法接管西军。呵呵,你一介臣子,要军队做甚?其答案,昭然若揭。”

    沈伯益听后仰天大笑,赞叹道:“西军少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能从一事而看清我的人,你算第一个。”

    南宫志轻蔑一笑,没有搭话,沈伯益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好奇,少将军为何在知道我的为人后,反而愿意说出实情了?在战场上拼死作战的将军,应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才对呀。”

    南宫志道:“是贪生怕死,还是视死如归,都得据事而定,我虽心有善念,却也没耿直忠贞到为不值当的事赴死。不瞒丞相,我今日妥协,确实是贪生怕死。我怕你见我实在不肯屈服,就会不择手段阴谋诬陷,传言一出,我再一死,就是畏罪自杀,死无对证。我死不要紧,但我不能让整个南宫家为我陪葬。虽然愤恨,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不是您的对手。不想全族蒙冤陪葬,就只能服软,与丞相同流合污了。”

    对于南宫志的回答,沈伯益不可谓不惊讶,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南宫志,那目光就像两把刀,想要把他的皮肉剥开,看看里面的真假。许久之后,他才说道:“你这样,可就从骨子里毁了南宫家世代以来的忠贞之名了。”

    南宫志道:“生亦毁,死亦毁,外人从来只看表象,不问真假,反正都毁了,还管什么骨子表里。况且南宫家真正的敌人只有西戎蛮夷,在乎的也只有西境,以及西境身后属于我璨朝百姓的国土,至于谁当它的主人,我们倒也没那么在乎——只要它的主人不会小觑西境边防,不擅动南宫家。”

    沈伯益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宫志,虽然如此,他的神情较之之前已是认真许多了,“灭了南宫家,我也可以派别人驻守西境,不一定非得是你们。”

    南宫志冷笑道:“除了南宫家,还有谁能挡住戎军?南宫家在西境深得民心,百姓对南宫家的爱戴甚至超过了朝廷,动我们,就不怕引起变乱?不然的话,你早就动手杀我了,何以等到现在,还亲自来见我?所以,比起除去南宫家,你更想要南宫家屈服,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你得南宫家的效忠,我保南宫家安稳,你得好处,我识时务,大家各得其所。”

    沈伯益仰天大笑,伸手在南宫志手上的大腿上拍了两下,随后说道:“好好好,好一个识时务,少将军不愧是年少俊杰,想得通透,看得长远,南宫家有你,又要再上一层楼了。只不过,例来同伴入伙,都得有投名状才行啊。”

    南宫志道:“当初他们为劝我清君侧,联名写了一封信,我可以把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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