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初被拽下马车,这里尸首少了很多,但依然是杂乱无章,到处都是凄凄艾艾的哭声。

    刘平初被带着往前走,一些太监来来回回端着什么东西,也没了往日的派头,像惊弓之鸟似的揣揣不安。他们稍有不慎,便会被一旁的北蛮士兵抽打的皮开肉绽。

    再往前走,宫殿栏下一角,一位不知道是什么位分的嫔妃,披头散发,但依然看得出她肤白貌美,天寒地冻,她却袒胸露怀的坐在地上,身上华贵的云锦早已被撕碎了。

    她就那么坦然的坐在冰天雪地里,仿佛都感觉不到冷。

    刘平初从她身边经过,在她面前停了一下,那女子眼神木然无应。嘴中却喃喃呐呐、絮絮聒聒、诺诺连声。

    刘平初虽然没有父亲和哥哥的医术精湛,但她一眼便知道,那女人已然疯了。

    偌大的皇宫,往日的贵气消尽散绝。宫殿犹在,却像断壁残桓一般生出一股破败的味道。

    哈丹看她停下了,忍不住催促道:“刘小姐,快走吧,可汗还在等你。”

    刘平初没有理会哈丹,她想拿件披风给这个妃子披上,可一伸手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穿披风!

    她也是被虏来的!刘平初心中生出一股悲切,她暗暗下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宫殿内,一个身着玄服的男子低着头,似乎正在认真的对比桌子上的琉璃狮子和玉雕的金盏莲哪个更好。

    太监们来来回回的,就是去库房给他拿宫内各种奇珍异宝。

    “可汗,你要找的人已经带到了。”哈丹右手放在左肩上,单膝跪地行礼。

    可汗闻声抬头,古铜的肤色印证了他常年在外行走,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

    整个人端坐在上,气势威震却不严肃,因为他嘴上噙着一抹贪婪的微笑。

    他站起来,走到刘平初的身边,他异常高大的身材衬托的刘平初更加弱小。

    “没错!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他一口流利的大夏语让刘平初颇有些意外。

    “哈丹告退。”哈丹又毕恭毕敬的跟可汗行了个礼。

    “好,你继续去办城里事,对刘府的人要客气些。”可汗对哈丹算是嘱咐了一句。

    哈丹转身走了。

    刘平初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可汗这个长相,若走在人群中都是异常显眼的,别说自己对他有恩,哪怕她只是遇见过,也应当会有些印象。

    更何况她去年刚及笄,家里也并不着急给她说亲,所以她几乎都没有出过刘府,更不可能去哪儿救过什么人。

    刘平初觉得这可汗若真是找人应该是找错了。

    草原王挥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出去。

    “吱呀”一声,让刘平初吓得跟着肩膀一抖。

    门关上了,可汗缓缓向她走来。

    她微微后退,想要和这个可汗拉开点距离。

    “刘姑娘,你不要害怕。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草原的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呼延荣。”呼延荣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反而还有些礼貌。

    刘平初沉默了一会,扭过身,背对呼延荣,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呼延荣把玩这刚带没多久的翠绿色玉扳指,对刘平初出奇的有耐心。

    “看来,你还是忘了。两月前,我在西京城中查探城防,结果着了你们这里的人牙子的道,醒来后便被喂了软骨散,被发卖到奴市。本来以为要很久才能等到哈丹来救我。”

    呼延荣说了一半,看了看刘平初似乎也是在回忆的样子,便继续说下去。

    “后来,刘小姐路过奴隶市场,看到我们一行人被人牙子抽打虐待。刘小姐不顾旁人劝阻,买下了我们所有人,还给我们治好了伤,伤好后,刘小姐又让人给我们拿了馒头和银两,放我们回草原。”

    刘平初转过身,又看了他一眼。

    两月前,确实有这么个事。当时她求了娘好久,娘才答应她,让她出去给大哥采买一些东西。大哥当时马上要去建康,她便想着给大哥买个会拳脚功夫的护卫。

    到奴市转了一圈,都是普通的伙计。要走的时候看到人牙子虐待北蛮小孩,那两个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冬天身上只穿了打满补丁的单衣和裤子,鞋子都露着脚趾,背上还被皮鞭抽出一条一条血印子。

    她于心不忍,想买下那两个孩子,可人牙子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硬是不卖,非要她出钱买了所有人才肯。

    当时刘平初的丫鬟劝阻她,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也觉得人牙子不厚道,也有几个劝她别上当的。

    刘家虽然算西京中的大户,却从来不用这种北蛮奴隶。

    犹豫再三,刘平初还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买下了人牙子手里所有的蛮奴。

    随后,她便领着人去了就近刘家药行,药行是专门卖药材的铺子,虽然不看病,但是掌柜也都有些医术在身。

    因为刘家规定了给穷人看病分文不取。

    所以,她没怎么吩咐,掌柜的就把人安顿的很好,给所有人医治了身上的伤。

    一月后,所有人都好差不多了,掌柜的问她怎么打算,家中肯定不需要这些蛮奴。

    恰巧那时还有一月便是年节,她让掌柜的把他们带进刘府,询问了这些人,有些会大夏语说的给她翻译,那两个孩子想回草原,他们是被人牙子拐来的,并不是自己愿意去当奴隶的,其他人也都想回家。

    于是她让丫鬟给这些人置办了冬衣,厨房又做了很多馒头,做好这些后,她让家里的管家送他们出了城。

    她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她不记得那些人中有呼延荣。

    呼延荣看她还是没有说话,继续道:“刘小姐可能不太知道,草原人没有身契,所以我们死在大夏也无人问津,更不会有官府追究。所以一些贵族不单喜欢用草原人为奴,更喜欢拿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草原上没有大夏这般富有,冬天更是要难过一些,我祖上带族人跨过阴山后,才知道还有这么富饶的地方。那时候,他们只想去用劳动换取些粮食,好能让家人挨过草原上的冬天。”

    “可来到大夏,大夏对待他们比畜生还不如!怕他们反抗,给他们吃软骨散、冬天不给衣穿、夏天更是让他们衣不遮体;不给吃饭,却让他们干最重的活!挨打都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的拿他们当药人!有的变成你们军队训练的活靶子!还让他们自相残杀来愉悦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他们病了,人还没死就扔到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他们......”

    说道这,呼延荣有些愤恨,突然上前走近两步,一手抓着刘平初的胳膊,强势的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愤怒:“刘小姐,你说他们有错吗?我草原上的人便不是人吗?”

    刘平初是一个没有出阁的小姐,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过,自己家也从未用过什么药人!

    她眼神虽有些惧,但依然理直气壮道:“你说的我根本不知道!但我刘家从未用过药人!”

    随后侧身用手指着后面宫殿门,意有所指:“我只看到你们北蛮人嗜杀成性!”

    刘平初眼眸清澈的像一汪泉水,眼中溢出些滚烫的泪。

    只身在魔窟,谁能不害怕!

    呼延荣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背,轻轻的刮掉她脸上的泪花。抓着她胳膊的手缓缓放开。

    呼延荣又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不说这些了,刘小姐,你记起我了吗?”

    “没有!”刘平初立即又后退了几步,转过头去。

    呼延荣嘴上噙着一抹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摊开放在手中,又送到刘平初面前。

    刘平初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着脸不敢再看:“这是——人的脸被割下来了!?”

    “别害怕,只是做的面具而已。”呼延荣看她有些不敢看的样子解释道。

    刘平初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偷偷看过去,眉上有一颗痣,她脑中立即想起那群蛮奴中,一个弯腰驼背、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人。

    那人虽然跟别人差不多高,但是那人是弯着腰的,若他站直了......

    想到这里,刘平初才明白,这是江湖中的易容术吧。

    如果不是呼延荣拿出面具,她是万万没办法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老者,看他临走时拿着馒头无动于衷,还以为他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不敢吃。后来她又拿了个包子给他,很费力的才让他明白包子里面有肉,比馒头好吃。

    他说他来西京是探查的,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怎么攻占西京了。

    刘平初想到西京城尸横遍野、想到府里死的人、又想到那些守城军和皇宫的人,她真后悔!若是她当日一走了之,今日西京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样子。

    “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救了你们!你杀了我吧!”刘平初彻底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呼延荣是易容来探西京城虚实的,在和内应接触时,误打误撞的被假扮官员的人牙子下了药被迷晕,后来又因为软骨散没有办法自救。偏偏她这个时候救了他。

    “我怎么会杀了你呢!我是因为你,才去学大夏语!我想要你!”呼延荣把□□放好,靠近刘平初,声音也低沉下来。

    听到最后几个字,刘平初像惊弓之鸟一样:“你休想辱我!”

    说着,她从头上拿下一只簪子,抵在脖子上,闭着眼就用力的扎向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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