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大典前夕。

    夜空有星,从天而降。一抹玄衣身影飞檐走壁,残留虚影,落在郡主府外,没过一会,宋天仇出现在李晚卿的屋顶。夜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的卷发,白肤绿眸的他在这黑夜带着妖冶忧郁的美,他愣怔片刻,惊觉自己下意识来到此处。

    埋伏在李晚卿身边月余,他习惯每夜守在她的屋顶,听着她的呼吸声,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做噩梦?

    宋天仇俯身,道袍翩然,半髻的青丝垂落,侧脸染上清冷的月色,他揭开青瓦,如同往常一样,李晚卿睡得乖巧。不发噩梦的话,她的睡颜柔美,长眉浓睫,延颈秀项,是丰标不凡。

    传闻中的云萝郡主霸道骄纵、颟顸无知,可宋天仇接触的她却并非如此,表象遮盖了真实,她似乎有着复杂的情绪、刻骨的经历、深沉的见解,全然不似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姑娘。

    宋天仇单手枕在脑后,躺在屋顶,心想他和李晚卿是有相通之处,那就是都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忽然,耳边微动,细微的喘息声渐渐传来,宋天仇偏头侧身看向屋内,是李晚卿又做噩梦了。从前他是她的护卫,谨守礼法的那一条线,只在屋顶听着、看着。

    如今,他不再是她的护卫了,宋天仇想了想,轻踮脚尖起身,从窗户翻入,立于床边。接着,他挑开韶粉色纱幔,银白月光笼罩之下,李晚卿覆着薄汗,眉头紧蹙,双手握成拳,与梦魇挣扎抗衡。

    玉白的手此刻指骨分明地抓着胸前的被褥,微张的口中轻吟喘息,看她的模样似乎很痛苦,而这种痛苦令宋天仇感同身受,竟不由自主地进入纱幔,坐于床畔审视着她。

    “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

    “你经历了什么?云萝郡主……”

    宋天仇再度不由自主地伸手,由掌运气往她的肩膀输送内力,渐渐将她安抚了下来。视线落到她的脸庞,想起与她在花艇的初遇,那时候捏住她的嘴……她还是挺可爱的。

    梦魇里的李晚卿蓦然睁开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待视线逐渐清晰之后,快速抓住那人。宋天仇没料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慢了一步反应,手腕已然被她牢牢地抓住。

    “什么人?”李晚卿惊吓不已,瞪圆了双眸看他。

    宋天仇快速挣脱,玄身退后几步,纱幔从他脑门落下,他透过朦胧看去,“你发噩梦了。”

    声音很耳熟,李晚卿最初怀疑开心果的身份,是那次他陪同入宫的反常,此时仅仅是猜测,后来李晚卿故意疏远他,开心果却表现得若无其事,更加奇怪。她无法将眼前这张脸和开心果对上,冷声问道:“你还敢来本郡主的府上?你就不怕我设下天罗地网抓你?”

    “抓得住吗?”淡淡一声笑,宋天仇立于她几步之远,也做好了随时脱身的准备。

    李晚卿知道他武功高强,这一点已经证实过,也让她着实气了好几天。在她设计拆穿了开心果身份的那一天,他寻来对峙,可开心果半个字的真话也没有,李晚卿懒得同他废话,立时召出十几名从陆铮那借来的锦衣卫。

    设下密网抓捕宋天仇,最终还是让他逃走了,这一点让李晚卿很懊恼,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去江湖上找更厉害的护卫。

    李晚卿从纱幔后瞪着他:“你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不敢实话实说,连自己的身份都要隐藏,像你这样只能躲在暗处的老鼠,何需我来抓你?”

    宋天仇不怒反笑:“你以为这样能激怒我?”

    李晚卿迅速穿上外衣,站到宋天仇的对面,屋外月光撒落在她的周身,投下一道暗影,与宋天仇的身影落在同一个方位。

    “激怒你又能如何?你就会说出埋伏在我郡主府的实情,还是说出你和盈凤的关系?亦或表明你是夷族人的身份?”

    就在刚才,李晚卿看到了毫无掩饰的他,白肤绿眸令她想起当初花艇上的黑衣人,仅仅瞬间,她才将开心果和那个黑衣人联想在一起。如果九皇叔也在找此人,那说明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告诉我,你准备在春祭大典上做什么呢?”李晚卿的一句猜测,着实令宋天仇惊奇。

    他怎么也猜不出云萝郡主会想到这一层,神色动容后说道:“郡主好会联想,难怪是话本的爱好者了。”

    “我们会再见面的。”宋天仇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李晚卿疑惑更甚,不明他为何出现,暂且松了心中的大石,只是今晚的后半夜,她久久难以入眠,为明日的祭天大典而感到忧心忡忡。

    —

    祭天乃国礼,是祈愿上苍保佑万民,礼部和内监数月前便着手办理,于皇陵郊外的天宫举办祭天仪式。高台后方筑有高耸的盘龙柱,石柱耸天而立,据说是开国君王命令工匠们,建筑了十几年方成的,代表国之命数。

    此时,彩旗扬扬,礼乐悠扬,朝臣和皇室着礼服一一到达,众人不得交流不得喧哗,庄重肃穆。

    李晚卿虽然不喜欢穿这种繁杂硬挺的礼服,但还是早早到了天宫等候,没过多久,她看到九皇叔也出现了,只是他身旁跟了太多人,似乎没注意到她。

    朝臣们不得携带家眷,满朝文武皆是男子,皇室除了皇后和几名贵妃,没有公主,所以李晚卿作为皇室成员出席,但并非嫡亲的皇室,没有公主的名号,安排席位的时候着实困难。通常来说,皇室成员比如太子和几名皇子是需要陪同帝后上祭天台的。

    李晚卿虽是以皇室成员出席,但没有上祭天台的资格,最终礼部请示了皇后,把她与几名驻京王爷安排在同一席位,她就站在九皇叔身后不远。

    只是这样的她,在人群中很没有存在感,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几次望向九皇叔,九皇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顾着同旁人交谈。

    闲暇之余,李晚卿打量起九皇叔,觉得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容貌与几个皇子并无差别,着礼服的他又比往常多一份矜贵和沉稳,就像他合该是天地的主宰者一般。

    她顺便把其他人都和九皇叔对比了一番……忽然,就在她光明正大地看向九皇叔之时,他也朝她看了过来,虽然是很短暂的一眼,但李晚卿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住的羞窘。

    这么多人在场,也只有九皇叔注意到了她。

    在所有人眼中,李晚卿只是个蛮横的郡主,圣上喜欢,她才有资格来祭祀大典。很多人暗中说她的是非,但李晚卿不在意,只是偷偷看九皇叔,等着他再看过来,故意朝他哼一眼。她总是知道九皇叔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心里猜测着,再证实。

    九皇叔不喜欢笑,就算笑也是很浅很淡,像是冰山融化的那种,隐有丝丝寒意,但李晚卿很喜欢。

    只是她忘记了,高台上的顾舒桁也在注意着她。

    帝后带领太子皇子们完成祭祀,从高台缓步而下,准备开始第二项程序。顾舒桁忽然和圣上说了什么,圣上朝某个方位看去,点了点头。

    今日的顾舒桁身着明黄的礼服,谦谦有礼,颇有明君的气度,他缓步朝李晚卿的方向走去,经过九皇叔身侧,唤了一声,然后走到她的面前。

    李晚卿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走过来,还得装出惊骇的呼声,假惺惺道:“你,你,你是……”

    “我是太子殿下。”顾舒桁勾唇说着,很满意她的反应,不理呆怔的她,握住她的手腕往前带。李晚卿戴着幕篱,心里早把他骂了一通,碍于祭祀大典,只能被他牵着走到最前面。

    圣上和皇后看到她,还颇为关切地寒暄了几句,李晚卿勉强应付,被迫站在顾舒桁的身侧。

    她浑身都不舒服!顾舒桁碰了碰她的肩膀,沾沾自喜地看向她,低声说着:“看到本太子,很惊讶?”她此刻应该惊慌失措地靠在他的怀中吧?

    “惊讶极了。”李晚卿刻意和他拉开距离,从幕篱下瞪着他,眼风如刀,“你是太子,为什么不早言明身份?今天是祭祀大典,你又为何,突然把我拽过来?”

    第二道程序开始,报名参加祭祀的道士一一入场,礼部宣读了圣上出的第一道难题,便是解开前朝国师遗留下的道术难题。

    她怎么还退开了?顾舒桁又朝她挪了几步,俯身说话:“你是郡主,也算皇室中人,与我同辈,圣上答应让你站过来,你不该感谢我?”

    李晚卿懒得同他废话,眼眸一瞥,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位置,圣上就站在她的前面,而身后站着各位朝臣。搜寻到目标人物,她看到了自己的亲爹,也就是工部侍郎秦天牧。

    她站到这里,倒是更方便行事了,只是身旁的顾舒珩聒噪得很。

    道术难题其实不难,只是施了障眼法,实则与道术毫无关联,最终解开的有五个人,他们站到圣上面前行礼,由礼部宣布第二题——预测国运。

    李晚卿朝那五人看去,竟在里面看到了开心果!是他,他果然和祭祀大典有关!

    脑中闪过瞬光,李晚卿又大胆猜测了一下,难道开心果就是未来的国师大人,宋天仇?可为何她的前世一点印象也没有?李晚卿甚是懊恼,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又抬眸朝宋天仇看去,直直对上他坏笑的一瞥。

    祭祀大典即将到来的变故,一定是他搞出来的!李晚卿这般想着,难道他埋伏在自己府上就是为此?

    前面四名道士已经说完了国运的预测,说的都是千秋万代的好话,轮到宋天仇,他浅浅行礼,卖弄神秘,踱步许久才开了口:“国运,危矣!”

    此言一出,朝臣们立刻职责他危言耸听,还有侍卫前来抓他,但看圣上毫无反应,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宋天仇坚定地看向天顺帝,悠然开口:“国之当道,命数使然,择一法,可改。圣上明查,及时挽回,恐来得及,否则国数将尽啊!”

    “放肆!”天顺帝冷冷地看向了宋天仇,目光对峙。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眼前乌云笼罩,一片阴暗降临,夺去了日光,仿佛预示了适才的猜测,抬头看去,那高耸入云的盘龙柱,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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