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碧身形一顿，终还是利落地掀开车帘。
她自然比踯躅更清楚她不应该露面，茶楼案才刚刚过去，她又被卷进新的诡案中，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但今晨才见过面的男孩就这么跪倒在她的马车前，她怎么会忍心看着他继续这场惨绝人寰的饕食？
而况，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让她独善其身，权看她能否终结男孩的痛苦。
绣花鞋踩在淌满鲜血的长街上，黏腻的湿滑感几乎透过鞋底传达到脚心，所幸鞋底很高，鲜血不会浸透绣花鞋面。
附近围观的行人静了一静，而后爆发出嘈嘈切切的交耳声。
他们没见过宝德郡主的容颜，自是不认得她，在她下车前，心中难免嗟叹马车中的贵人倒霉，男孩恰恰巧巧坐在那，令她走不得，也退不得。
眼下马车里下来了人，一瞧是位娇嫩的贵女，便愈发怜悯起来。
也有人觉得可惜。
要换做个五大三粗能拿主意的男人，解下马来扬鞭去报个案，男孩多少能少受些罪。
他们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唏嘘出声，离得太近，沈沉碧甚至能瞥见每一个看客脸上藏不住的微小表情。
她不屑地垂垂眼。
他们可不就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唇边呕吐的痕迹都还有擦干净呢，就上赶着来指点江山，可真是够忙的。
心念一动，她悄然解开灵瞳的禁制，行人的窃窃声渐渐归于寂无，耳畔漫上来一道反复的、木讷的童声。
“我也想有阿娘。”
“我也想有碎银子。”
“我也想……”
沈沉碧垂落的睫羽微动，睁开眼睛，眼底金光流转，看定男孩的膝盖。
眼珠子在血洞里转得愈发欢快。
男孩的双腿肿胀起来，将他宽松的裤腿撑得有些开裂，浅淡的幽蓝色光芒不规律地向四周迸溅，这熟悉的光芒……
她心沉了沉。
果真是希夷。
如此残忍狠毒的手法，是穆月成，还是温向安？
抑或是另一只从未露过面的陌生希夷？
她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血污，撩开裙摆便要蹲下身去。
“郡主！”踯躅强忍着不适，正欲下车帮沈沉碧收拾残局，见她一身上好的绸缎泡在泥泞的长街上，顾不得许多，赶紧开口制止。
沈沉碧却头也不回，双手轻轻拢着男孩的面颊，屏息调动蕴藏在识海里的神魂之力。
从第一次进入识海开始，她总会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摸索着窥探那片凡人难以踏足的区域。
闻眠说她的识海广袤如三界天地，她的神魂强横得能与三界尊者比肩。
那这股力量，可以为她所用的，对吧？
最开始不过只能捉弄揽芷院中那只无所事事晒太阳的肥猫罢了，后来便能在拔步床上轻轻牵动妆台金钗偏离毫厘位置。
她从未在旁人身上用过这股力量，但既是希夷做的恶，她应当可以安抚。
尖锐的恶意从掌心传递到识海，平静无澜的海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她蹙了蹙眉，意识到力量正被希夷隔绝，无法接触到男孩残留的意志。
双手下移，在男孩膝盖上悬停，耳畔呓语般的嗓音越来越大，吵得她眼睛竟微微发疼。
沈沉碧回头看了一眼踯躅：“匕首。”
踯躅已下了车，陪她蹲在男孩身前，自是发现了他膝盖处的诡异，当即从锦囊中取出一把铮亮的小剑。
沈沉碧让开些许位置，她瞅准了机会，干净利落地一刀砍下，挑出那两只刻毒的眼珠子。
鲜血如注，溅了两人半身。
长街上发出高高低低的几声惊呼，似是都被这位贵女的狠辣吓到了。
沈沉碧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体里哪来这么多的血，无暇顾及他干瘪下去的双腿，只仓促瞥了眼滚落在血污中的两只眼珠子，它们兀自转动着瞳仁，怨恨的情绪却淡了。
见有效，沈沉碧一鼓作气，掐住男孩的脸迫使他停止进食的动作，而后借着与他对视的短暂间隙，意识探进他的识海。
那是一间逼仄的小屋子，没有丝毫光亮，男孩蜷着身子缩在角落中，感知到有人到来，他抬起凝满的脸，犹疑地“看”过去。
他的神魂很脆弱，轻轻一触就会破碎，沈沉碧站在门边，叹了口气：“睡吧。”
那样的伤势，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能一路走到她面前，全靠那只藏匿在他膝弯的希夷。
希夷困着他的神魂，令他无法安心沉眠，肉|身的苦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令他误以为……他还活着。
而今她斩断了希夷的禁锢，他可以如一个正常的、遇到意外的孩子一般，离去了。
“我阿娘……”
在她转身前，男孩小步上前，局促地开口。
心底似有一块柔弱的肉被人用力掐了一把，沈沉碧撇过头，尽力不叫他看见她溢出来的泪光。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孩点头。
“好，我是宝德郡主，这偌大北都有我三分势力，我应承你，替你照料好你的母亲，让她平安终老。”
到底被她所累。
从先前两起案子来看，希夷杀人并非毫无章法，这个男孩遇难，说不准是因为她今晨在这里用过一碗馄饨。
不然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
松开手，沈沉碧睁开眼睛，男孩已软软第靠在她的臂弯中，彻底失去了生息。
“解脱了吗？”踯躅的嗓音有些抖。
沈沉碧将他平放在地上，颔首：“去报信吧，让兵马司的人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人群主动散开一条道，一个年轻的道士走进这充斥着血腥与恶意的屠宰场。
他道袍华丽，挽在右臂上的拂尘手柄是命轨的紫檀木，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身后背着一把桃木剑，仅瞧见剑柄，便知这不是凡间物。
踯躅扶着沈沉碧起身，她满身脏污，恶臭难闻，他却洁净无尘，宛若天边清冷的月。
沈沉碧冷眼盯着他，踯躅有些不安，往她身后藏了藏。
印象中的道士，似乎都不太重视身外之物，素衣素鞋，看起来十分清贫，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场，会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但这个人实在富贵，道袍在街边商铺的灯笼下熠熠生辉，只差没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
他也生得漂亮，仿佛仙族精心描画捏就，每一寸骨骼与皮肉都透着恰到好处的精致美丽。
他不像出家人，但行人会自主为他让一条路，便意味着没有人怀疑他不是真正的道士。
他身上有一种慈悲。
——近乎天真的慈悲。
沈沉碧在心底下完定论，示意踯躅扶她回马车里。
踯躅巴不得离这个看不出身前的道士远远的，忙不迭将沈沉碧送上车，自己也一溜烟钻进车厢。
帘子放下时，道士朝前走来，温声道：“肉|身被自己亲手摧残成这副摸样，入了冥界，判官会在生死簿上狠狠记一笔的罢，他的来世应当不会很好。”
立时有关心孩子的街坊领居高声询问：“可有法子救他？”
道士垂眸不言。
天边收束霞光，穹顶渐渐变得瓦蓝，下弦月挂在屋顶的脊兽头顶，长街风来悠悠。
有他在，踯躅不好用洁尘术为沈沉碧清洗血污，两边僵持，终还是爱洁的人先让步。
隔着车帘，沈沉碧问道：“请你做一场法事，要多少银钱？”
道士依旧垂着眼，嗓音悠长：“一碗清茶而已。”
“只要一碗茶？什么茶，是银山的白毫，还是翠湖的毛尖？”
她说的自然不是普通的茶叶，一年只有那么数十钱，紧着皇宫内苑的主子们用。他这一身富贵，低劣的茶怕是看不上眼。
道士歪了歪头，似有不解：“银山翠湖，人间风月，数百年前我来时，茶比金贵，莫非时过境迁，已成了寻常百姓能享用的食味？”
沈沉碧微愕，一时哑然，也不知该斥这人看不起她，还是斥他不知人间事。
许久，她问道：“为何只要一碗茶？”
“师父说，不可结缘，一碗清茶即可了却因果。”
与踯躅对视一眼，沈沉碧哂道：“叫道长失望了，我不是这孩子的亲眷，不能替他了结因果。”
“你令他安息，已与他结缘。”
“那这碗茶便由我来敬你，你要如何为他引渡？”
左右一碗茶罢了，她且看他要翻出花来。
“不过是令黑白无常亲自护送，护他在黄泉路上不被欺压，替他在十殿阎罗面前陈列冤屈罢了。但，”他话锋一折，“方外之人只能做方外之士，他尚是不知事的孩童，不尽然知道因何而死。”
“你的意思是，要有人为他查明元凶？”
“是。”
沈沉碧抚摸着指根的翡翠戒指，微凝的血染上去，显出斑驳的色块。
她道：“这般大案，不必你来说，官府也会查明，还他公道的。”
“好。”
话音落下，道士掌中的罗盘霞晖熠熠，昏色的街道骤然亮起夺目的光，瓦蓝夜穹被映照得仿若白昼。
仙家灵蕴涤荡了整条明德街，恶心的气味随风散去，半干的黏腻血迹也消失不见，男孩躺在地上，肚腹里的脏器有序归置，有光缓慢合拢他的伤处，一身破败的灰麻衣被换做合体的寿衣。
被福泽的，还有长街上的每一个行人，仙气甫一入体，便神清气爽起来。。
就连马车里的沈沉碧与踯躅也被洗去层层血污，一身衣裳洁净如新，连翡翠戒指上的斑驳痕迹都消失不见。
“好恐怖的修为。”踯躅瑟缩了一下，把脑袋埋进臂弯。
沈沉碧沉了沉眸，掀起车帘的一角。
道士还站在原地，无喜无悲地凝视着男孩的尸体。
这种永远不为外物所动的姿态……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蹙眉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她自然比踯躅更清楚她不应该露面，茶楼案才刚刚过去，她又被卷进新的诡案中，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但今晨才见过面的男孩就这么跪倒在她的马车前，她怎么会忍心看着他继续这场惨绝人寰的饕食？
而况，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让她独善其身，权看她能否终结男孩的痛苦。
绣花鞋踩在淌满鲜血的长街上，黏腻的湿滑感几乎透过鞋底传达到脚心，所幸鞋底很高，鲜血不会浸透绣花鞋面。
附近围观的行人静了一静，而后爆发出嘈嘈切切的交耳声。
他们没见过宝德郡主的容颜，自是不认得她，在她下车前，心中难免嗟叹马车中的贵人倒霉，男孩恰恰巧巧坐在那，令她走不得，也退不得。
眼下马车里下来了人，一瞧是位娇嫩的贵女，便愈发怜悯起来。
也有人觉得可惜。
要换做个五大三粗能拿主意的男人，解下马来扬鞭去报个案，男孩多少能少受些罪。
他们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唏嘘出声，离得太近，沈沉碧甚至能瞥见每一个看客脸上藏不住的微小表情。
她不屑地垂垂眼。
他们可不就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唇边呕吐的痕迹都还有擦干净呢，就上赶着来指点江山，可真是够忙的。
心念一动，她悄然解开灵瞳的禁制，行人的窃窃声渐渐归于寂无，耳畔漫上来一道反复的、木讷的童声。
“我也想有阿娘。”
“我也想有碎银子。”
“我也想……”
沈沉碧垂落的睫羽微动，睁开眼睛，眼底金光流转，看定男孩的膝盖。
眼珠子在血洞里转得愈发欢快。
男孩的双腿肿胀起来，将他宽松的裤腿撑得有些开裂，浅淡的幽蓝色光芒不规律地向四周迸溅，这熟悉的光芒……
她心沉了沉。
果真是希夷。
如此残忍狠毒的手法，是穆月成，还是温向安？
抑或是另一只从未露过面的陌生希夷？
她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血污，撩开裙摆便要蹲下身去。
“郡主！”踯躅强忍着不适，正欲下车帮沈沉碧收拾残局，见她一身上好的绸缎泡在泥泞的长街上，顾不得许多，赶紧开口制止。
沈沉碧却头也不回，双手轻轻拢着男孩的面颊，屏息调动蕴藏在识海里的神魂之力。
从第一次进入识海开始，她总会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摸索着窥探那片凡人难以踏足的区域。
闻眠说她的识海广袤如三界天地，她的神魂强横得能与三界尊者比肩。
那这股力量，可以为她所用的，对吧？
最开始不过只能捉弄揽芷院中那只无所事事晒太阳的肥猫罢了，后来便能在拔步床上轻轻牵动妆台金钗偏离毫厘位置。
她从未在旁人身上用过这股力量，但既是希夷做的恶，她应当可以安抚。
尖锐的恶意从掌心传递到识海，平静无澜的海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她蹙了蹙眉，意识到力量正被希夷隔绝，无法接触到男孩残留的意志。
双手下移，在男孩膝盖上悬停，耳畔呓语般的嗓音越来越大，吵得她眼睛竟微微发疼。
沈沉碧回头看了一眼踯躅：“匕首。”
踯躅已下了车，陪她蹲在男孩身前，自是发现了他膝盖处的诡异，当即从锦囊中取出一把铮亮的小剑。
沈沉碧让开些许位置，她瞅准了机会，干净利落地一刀砍下，挑出那两只刻毒的眼珠子。
鲜血如注，溅了两人半身。
长街上发出高高低低的几声惊呼，似是都被这位贵女的狠辣吓到了。
沈沉碧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体里哪来这么多的血，无暇顾及他干瘪下去的双腿，只仓促瞥了眼滚落在血污中的两只眼珠子，它们兀自转动着瞳仁，怨恨的情绪却淡了。
见有效，沈沉碧一鼓作气，掐住男孩的脸迫使他停止进食的动作，而后借着与他对视的短暂间隙，意识探进他的识海。
那是一间逼仄的小屋子，没有丝毫光亮，男孩蜷着身子缩在角落中，感知到有人到来，他抬起凝满的脸，犹疑地“看”过去。
他的神魂很脆弱，轻轻一触就会破碎，沈沉碧站在门边，叹了口气：“睡吧。”
那样的伤势，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能一路走到她面前，全靠那只藏匿在他膝弯的希夷。
希夷困着他的神魂，令他无法安心沉眠，肉|身的苦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令他误以为……他还活着。
而今她斩断了希夷的禁锢，他可以如一个正常的、遇到意外的孩子一般，离去了。
“我阿娘……”
在她转身前，男孩小步上前，局促地开口。
心底似有一块柔弱的肉被人用力掐了一把，沈沉碧撇过头，尽力不叫他看见她溢出来的泪光。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孩点头。
“好，我是宝德郡主，这偌大北都有我三分势力，我应承你，替你照料好你的母亲，让她平安终老。”
到底被她所累。
从先前两起案子来看，希夷杀人并非毫无章法，这个男孩遇难，说不准是因为她今晨在这里用过一碗馄饨。
不然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
松开手，沈沉碧睁开眼睛，男孩已软软第靠在她的臂弯中，彻底失去了生息。
“解脱了吗？”踯躅的嗓音有些抖。
沈沉碧将他平放在地上，颔首：“去报信吧，让兵马司的人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人群主动散开一条道，一个年轻的道士走进这充斥着血腥与恶意的屠宰场。
他道袍华丽，挽在右臂上的拂尘手柄是命轨的紫檀木，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身后背着一把桃木剑，仅瞧见剑柄，便知这不是凡间物。
踯躅扶着沈沉碧起身，她满身脏污，恶臭难闻，他却洁净无尘，宛若天边清冷的月。
沈沉碧冷眼盯着他，踯躅有些不安，往她身后藏了藏。
印象中的道士，似乎都不太重视身外之物，素衣素鞋，看起来十分清贫，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场，会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但这个人实在富贵，道袍在街边商铺的灯笼下熠熠生辉，只差没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
他也生得漂亮，仿佛仙族精心描画捏就，每一寸骨骼与皮肉都透着恰到好处的精致美丽。
他不像出家人，但行人会自主为他让一条路，便意味着没有人怀疑他不是真正的道士。
他身上有一种慈悲。
——近乎天真的慈悲。
沈沉碧在心底下完定论，示意踯躅扶她回马车里。
踯躅巴不得离这个看不出身前的道士远远的，忙不迭将沈沉碧送上车，自己也一溜烟钻进车厢。
帘子放下时，道士朝前走来，温声道：“肉|身被自己亲手摧残成这副摸样，入了冥界，判官会在生死簿上狠狠记一笔的罢，他的来世应当不会很好。”
立时有关心孩子的街坊领居高声询问：“可有法子救他？”
道士垂眸不言。
天边收束霞光，穹顶渐渐变得瓦蓝，下弦月挂在屋顶的脊兽头顶，长街风来悠悠。
有他在，踯躅不好用洁尘术为沈沉碧清洗血污，两边僵持，终还是爱洁的人先让步。
隔着车帘，沈沉碧问道：“请你做一场法事，要多少银钱？”
道士依旧垂着眼，嗓音悠长：“一碗清茶而已。”
“只要一碗茶？什么茶，是银山的白毫，还是翠湖的毛尖？”
她说的自然不是普通的茶叶，一年只有那么数十钱，紧着皇宫内苑的主子们用。他这一身富贵，低劣的茶怕是看不上眼。
道士歪了歪头，似有不解：“银山翠湖，人间风月，数百年前我来时，茶比金贵，莫非时过境迁，已成了寻常百姓能享用的食味？”
沈沉碧微愕，一时哑然，也不知该斥这人看不起她，还是斥他不知人间事。
许久，她问道：“为何只要一碗茶？”
“师父说，不可结缘，一碗清茶即可了却因果。”
与踯躅对视一眼，沈沉碧哂道：“叫道长失望了，我不是这孩子的亲眷，不能替他了结因果。”
“你令他安息，已与他结缘。”
“那这碗茶便由我来敬你，你要如何为他引渡？”
左右一碗茶罢了，她且看他要翻出花来。
“不过是令黑白无常亲自护送，护他在黄泉路上不被欺压，替他在十殿阎罗面前陈列冤屈罢了。但，”他话锋一折，“方外之人只能做方外之士，他尚是不知事的孩童，不尽然知道因何而死。”
“你的意思是，要有人为他查明元凶？”
“是。”
沈沉碧抚摸着指根的翡翠戒指，微凝的血染上去，显出斑驳的色块。
她道：“这般大案，不必你来说，官府也会查明，还他公道的。”
“好。”
话音落下，道士掌中的罗盘霞晖熠熠，昏色的街道骤然亮起夺目的光，瓦蓝夜穹被映照得仿若白昼。
仙家灵蕴涤荡了整条明德街，恶心的气味随风散去，半干的黏腻血迹也消失不见，男孩躺在地上，肚腹里的脏器有序归置，有光缓慢合拢他的伤处，一身破败的灰麻衣被换做合体的寿衣。
被福泽的，还有长街上的每一个行人，仙气甫一入体，便神清气爽起来。。
就连马车里的沈沉碧与踯躅也被洗去层层血污，一身衣裳洁净如新，连翡翠戒指上的斑驳痕迹都消失不见。
“好恐怖的修为。”踯躅瑟缩了一下，把脑袋埋进臂弯。
沈沉碧沉了沉眸，掀起车帘的一角。
道士还站在原地，无喜无悲地凝视着男孩的尸体。
这种永远不为外物所动的姿态……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蹙眉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