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两下烟灰,也不顾西装裤沾染一星半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

    外面风景早已今非昔比,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变迁给这座城市染上瑰丽繁华色彩,一座座高楼拔起,钢筋水泥缔造无数桥架,当年藏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小公司也从几间房演变成现在规模。

    盘根错节,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也不知养活了多少高处上的人。

    程阳冷冷一笑,收回目光看着乔熠,目光深沉彷佛洞悉一切般冷寒刺骨,说出的话也是一针见血:“你哥现在一定以为我回国就是为了拖住他,算计他,所以把我架在这里吸引瞩目去步吴贵后尘,当第二个替死鬼。”

    乔熠没料到程阳会这样说,眉头忽地拧紧,他料想程阳回国是为了处理私人恩怨,想把曾经所受屈辱加诸在张黎身上,却没想到程阳会看破一切还公然告诉他。

    他哥的确有此打算,否则他也不会提出把公司当做筹码过来跟他谈判。

    如今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为保平安,失去点眼前利益又算什么,公司没了就没了,急流勇退也好过裹挟其中被人当枪使。

    程阳轻扬嘴角,对他的沉默倒是不怎么在意,指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似笑非笑:“忘了告诉你,那张房卡我用的你的名。”

    乔熠眉头挤在一起就没松展过,听了这话表情更是阴郁,看一眼电脑屏幕,那个服务生从进来就没出去过,这一会儿他心里忽然感觉很不对劲,绷紧声线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程阳收回手,靠着椅背讥笑反问:“你该问问你哥想做什么。”

    乔熠目光一凛,却是先发制人:“你可别忘了,是你先在背后捅刀子的。要不是你假借谈心一事故意拖延我哥,我哥早就出国了,根本不会沦落到被限制出境的地步。”

    程阳闻言笑了,没什么温度的笑,砸吧着嘴漫不经心地说:“那我要是说我去找你哥谈心是张黎她爸要求的呢?”

    乔熠眼皮子跳动两下,不安情绪蔓延开来,想起他哥所说,对张黎想要报复他哥一事又有些相信了。

    程阳观察着他的神色,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手肘杵在座椅扶手上,语气反而缓和下来:“我那晚的确跟你哥聊了不少,触景生情坦白当年事就是为了交换你哥秘密。可你哥不愿意跟我交心,他也只肯把这些年和张黎的过往纠葛告诉给我听,却对他的感情只字不提。”

    “我猜测是那个男人已有家室,所以你哥宁愿和张黎假扮夫妻欺骗自己也不愿坦然面对正视自己。为此我特地发火把他骂了一顿,骂他软弱无能不是男人,你哥听了极力反驳,还说很想他,那表情痛苦一点不像装的,我就想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

    程阳顿了顿,垂下眼继续说:“我问不下去了,只好打住话题,告诉张黎她爸另想办法,但我没想到张黎她爸会利用他俩的婚姻关系限制乔烈出境。你哥以为是我在背后捣鬼,其实不然,我只是想让你哥把手里证据交出来,但你哥很谨慎,他不愿意趟这摊浑水也不愿意相信我,所以我只能去找你。”

    乔熠听他说到这里,提着的心一下放松,握紧成团的拳头伸展开,绷直的肩膀垮下来,靠着椅背看着电脑屏幕暂停的画面,终于明白程阳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深吸口气,转眸看向程阳,表情冷静又庆幸,语气非常笃定:“你的目标是我。”

    程阳扬眉一笑,带着和煦的微笑点头表示:“当然。”

    乔熠闻言更加坚定:“你想让我去劝我哥把证据拿出来?”

    程阳却是掐灭香烟,看着烟灰缸里扭曲在一起的两个烟头,轻扯嘴角摇头否认:“不。你哥不会拿出来的。”他停顿一秒,抬目看着乔熠,“如果你哥肯听你的把证据交出来,我今天也就不会上门了。”

    乔熠微扬眉梢,眼底讥讽意味很浓:“那份证据就这么重要?为了它不惜利用张黎利用我?还是说为了前途,你连朋友都能利用。”

    “利用?”程阳冷哼一声,指着电脑屏幕言辞凛冽:“你猜为什么我用你的名字定好酒店,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制造点动静,你说要是有人在这里面放点违禁品,粉末致幻剂?又或者你进去这个房间,里面突然多个女人多个受害者,你觉得你还能清清白白说你是冤枉的?”

    乔熠说不出话。

    程阳沉下脸,看着他的目光很冷很冷:“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你和你哥早就成了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没有我弄这一出,人家也会想法设法弄出别的事来诬陷你们。到那时你觉得你会怎么样,你哥又会怎么样?”

    乔熠却是倨傲一笑,心里没有半点害怕:“难道我哥把证据交出来,他们就会放过我们?我可不信,卸磨杀驴可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吴贵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些年为他们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到最后不还是成了车轮下的一滩烂泥……就如同现在的你,你以为你在这里为张黎她爸效力,她爸就会把你放在眼里?别逗了,她爸可是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利用的人,你一个区区外人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程阳挑眉:“没错,我的确算不了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张黎她爸为什么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利用?”

    乔熠沉默下来,心里无非以为张黎她爸为了仕途政绩不惜利用自己女儿铲除异己达到他的目的。

    掌握权力永远要比掌握金钱来的更加诱惑人心,但他没想到程阳居然吩咐他助理打开另一段视频。

    上面那个女孩背对镜头只露出后脑,声音经过处理画面也是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装扮,低调朴素带着沉闷颜色,不敢直视采访者,也不敢抬起头,低着脑袋怯生生说着一段遭遇,时不时哽咽嗓子抽泣抹泪。

    那是关于一段性侵遭遇,侵犯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初中老师。

    受害人断断续续讲述着一次次被老师威胁恐吓不得不妥协的痛苦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活在阴影下,不敢告诉父母不敢结交朋友,期间也曾服用过安眠药尝试过自杀,最终在家人的支持下走进公安局,然而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没有有效证据支撑立案只能选择通过媒体为自己讨取公道。

    乔熠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程阳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他抬起眼眸不明所以,耳边仍然回响视频里不断传来的哭腔声。

    程阳助理关掉电脑,把它收了起来。

    诺大的房间沉寂好半天,程阳才抽出第三支烟叼在嘴里,缓缓说:“如果我说里面那个女孩儿的遭遇,张黎当年经历过呢?”

    乔熠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程阳点燃深吸一口,昂着脖子吞吐着,白雾弥散眯着眼补充一句:“当年张黎她爸就是因为在我面前放了这段视频,我才选择帮忙的,我本以为五年前就能把事了结……”

    程阳话音一停,低下头,看着乔熠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弧度:“五年前张黎曾跟一个男人差点订婚,这件事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乔熠的确不知道,缺席这六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他简直就像一个局外人,又或者说,他自始自终都是一个局外人,游离在张黎和他哥身边,却从未真正参与进去过,所有事都得程阳一个外人告诉给他听。

    可明明他才是那个应该知晓一切的人。

    乔熠的眼神浮上一层阴霾。程阳嘲弄的语气接着传来:“我那时候故意让人把张黎家世透露给那个男人听就是为了引他上钩,结果钩是上了,却被你哥截胡了。你哥为了阻止张黎订婚和我里应外合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证据,可他却偷偷私藏起来不愿意交给我,还说什么也没找到。没办法,我只能另辟蹊径,利用你哥找出他喜欢的人,逼你哥不得不把证据交出来,可如今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我只能利用你了。”

    乔熠默不作声沉思半晌,忽然问:“你也说了是利用,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编造张黎被人侵犯的事利用我?”

    程阳听了直接就笑了,手里夹着烟发出冷清清的笑:“你要不信,大可去问你哥。你哥当年是怎么英雄救美又是怎么逼得那人滚出学校,这些事你哥可是一清二楚没人比他更清楚内幕了。而那时候的你在干嘛呢?你好像也就四五岁吧,这么小的年纪……”程阳轻抬下巴发出一声调侃:“估计也就只能在家门口玩玩泥巴了,哈哈哈……”

    程阳肆无忌惮笑出声,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嘲讽。乔熠黑下脸来,却是抿直嘴角一个字说不出。

    他时常因为年龄差距而悔恨懊恼,想着他要是比张黎大,比她成长的快,他就可以把张黎护在身后而不是什么都靠张黎站在他面前,还要引来程阳的变相嘲讽。

    “哦,对了!”程阳挑着眉指一下身后那道紧闭房门,表情戏谑地问:“还有件事估计你和你哥都很好奇吧?”

    乔熠看着休息室那道隔音效果很强的房门,没跟他废话,直接问:“你们到底聊了什么?张黎她为什么会哭?”

    程阳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没有急着回答乔熠问题,而是站起身来把手头的烟扔在地上踩灭,走到休息室里从保险柜拿出一份资料摆在乔熠面前,算是完成了第三步,也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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