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那么几秒的静默,乔熠看着他,嘴角微翘带着嘲弄意味,十指紧扣也跟着松弛下来,背脊后移姿态慵懒贴靠座椅,轻扬下颚不可一世地笑了笑,满脸的庆幸:“说起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当初你没有隐瞒实情,我想今天也轮不到我坐在这儿听你说这些话。一步错步步错,就算你现在后悔愤恨怅然不舍,那也没用,即便没有我,即便我哥帮你,张黎她也不会接受你,接受一个曾经想要报复她的人。”

    乔熠找回话语权心里不无感谢程阳当初的选择,否则以他哥的性格,知道真相后第一时间一定是站在程阳这边,到那时说不定真如程阳所说,他俩会在一起,还会结婚。

    而他那时也不过才十四岁,青春萌动正是对异性好奇的阶段,张黎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大姐姐,有长辈的威严,也有女性的吸引。

    他对她的感觉其实是很矛盾的,一面叛逆不服管一面亲近有遐思,克制自己要疏远她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那种敬畏心常常要和本性做抗争时常让他感到自我割裂,精神压力很大,以至于后来纾解压力的方式就是躲在无人的角落悄悄亵渎她,甚至为了抑制这种违背道德的行为,他也尝试过和别的女孩子相处,也差点擦枪走火真干出混账事。

    只是每当他想这么做时,张黎教育他的话就会出现在耳边警告他:“如果负不了责,那就不要逾越最后一条线。”

    那是张黎第一次跟他讲男女大防,他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第二性征发育,喉结长出嗓音蜕变,声线从清脆幼稚变得低沉粗闷,雄性激素分泌旺盛,胡子就跟疯了一样往外冒。

    张黎为此特地买了一款电动剃须刀送给他,还附赠一枚四四方方的铝箔纸,交到他手里看着他的样子别提有多正经多严肃,告诉他青春期男女之间产生异样感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可以喜欢别人也可以追求别人,但是一定不要随随便便突破最后一条防线,就算头脑发热把持不住也请三思而后行,想清楚自己能不能对人家负责。

    说到最后就是语重心长把套塞进他手心,告诫他如果真的控制不住,那就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别人。

    这种本该父亲或者兄长扮演的角色被张黎一个女性抢占过去对他进行当面教导,他整个人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和羞赧,抿着嘴脸颊通红一片,手里紧紧捏着那枚告别男孩象征男人的小小物件,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时他的身高已直逼一米八,张黎就是穿着高跟鞋也比他矮上一点,黑色高跟露出小巧圆润脚趾,往上一点就是包裹在黑色牛仔裤里的白细长腿,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脚趾上,神情窘迫心跳加速,猛然间沉默下来才发现他竟然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以前还得仰着头才能看清她的面容,现在不用仰头,他却不敢直视她了,偷偷咽几下喉咙,耳根也变得越来越烫,把头埋到不能再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明显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在明目张胆发生变化。

    他吓坏了,怕被她看出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声知道了,立马扭头走掉,脚步很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撒丫子跑起来,一股脑跑回家,躲进房间把门锁上,心跳剧烈大口呼吸,脖颈上挂着厚厚一层汗,后背全湿了,捏着那个东西手足无措想也没想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那晚,他做了个梦,醒来就是尴尬场景,从那以后他的视线总是似有似无往张黎身上瞄,怕被她抓住又耷拉眼皮看向别处,脑子里想东想西全是一些不可描述的事,舔着下唇想起第一次和张黎嘴碰嘴的画面,他就控制不住想要和她亲近一二,可她是长辈也是他哥的女人,理智占据上风,道德批判着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张黎说什么他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的整个青春时期可以说都是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的,以前他是很盼望节假日的,因为张黎总会在这个时候遵守诺言回来看望他,那时他都是兴高采烈跑过去,抱着她腰仰着头亲昵地喊她一声姐姐,拉着她手把她往家里带。

    后来张黎再回去,他都是垂着眼不看她,保持着距离闷闷地喊一声姐,转过身就去干别的事,也不怎么跟她说话更不怎么跟她靠近。

    或许是他的性情变化让张黎产生一种他不喜欢被她管教的错觉,所以渐渐的张黎也就不怎么管他不怎么回家,除了必要时候回来给他爸妈上香烧纸,其他时候几乎都不回来。

    她不回来,他却急了,见不到她人就更想了,从一年能见好几次面到一年只见一次面根本满足不了他,尤其是上了高中以后,男生间的话题也变得大胆开放起来,不止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议论别的女生还做出不雅动作,私下里也有不少交往频繁突破禁忌的男女同学。

    每当这时他就在想张黎是不是也会被别的男人这样议论追求然后哄上床。

    单是想到这一点,他就一万个受不了,借着追求女孩儿的名义故意引起老师注意,逼得老师不得不给她打电话让她马上回来处理这件事。

    张黎很快扔下功课飞回来,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是问他有没有跟人乱来,他说没有,她还不信,跑去问那个女生。

    他很有心眼,特意挑了个家里在教育局当领导的学生猛追不舍,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引起老师的高度关注,深怕他把领导女儿带上弯路。

    有了老师施压,他也顺利转学,来到了这座城市,和张黎拉近了距离。

    那会儿他哥忙于事业根本不管家里事,爷爷年事已高也需要得到妥善照料,他就自主主张把爷爷接过来在这里安了家。

    高中那三年他就是家里张黎两边跑,偶尔耍耍脾气使使小性子,迫使张黎不得不出手教训他。

    高考完不久他去参加张黎博士毕业典礼,满场的宾客,欢声笑语,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手捧鲜花看着她站在台前说出毕业感言,他的心里感慨万千,有高兴有自卑也有怯弱,百感交集最后庆幸不已,想着要不是他哥,他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张黎这样的女人产生什么交集。

    那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给她送上一束鲜花,也是张黎第一次欣然接受他的礼物。

    程阳看一眼面带微笑的乔熠,伸手指了指他助理,他助理很快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乔熠面前,打开监控画面播放一段视频。

    很明显是偷拍角度,藏匿在不被人发现之处,房间很大很宽敞,所有用品一应俱全,场景布置很像酒店风格,乔熠略带不解又暗自揣度,等了片刻就见一个服务生堂而皇之走进来,门开的刹那,画面猛然放大,在看见房门上方的房号时,乔熠瞬间正襟危坐。

    如果没看错,这个房号和程阳交给张黎那张房卡的房号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对面人,程阳却靠着椅背双腿相搭,侧着身子面向落地窗方向,手里夹着一支烟兀自抽起来,烟雾缭绕,他的神情诡异莫测。

    乔熠眯起眼,心里隐隐不安,视线重新放回电脑,就见那个服务生在房间各个隐秘角落装上微型摄像头,与其同时还把吧台的酒全部换了一遍,这一刻乔熠脑子里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最终把目光定格在程阳脸上,心一点点往下沉,脸色也是一点点变得阴沉:“你想毁了她?”

    这是乔熠的想法,世上通常有这样的人,得不到那就毁掉她,如果张黎一个不慎踏进这个房间,剩下的事可能就会变得不容乐观。

    程阳扯动嘴角嗤笑两声,吐出一口烟抖了两下烟灰,转头看向乔熠却是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乔熠目光冷下来,眉骨下压,嗓音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你到底想要什么?”

    程阳轻挑一下眉,直视他的双眸,还是那句话:“你能给我什么?”

    乔熠不想跟他兜圈子,语气不善直截了当:“你想把公司要回去?”

    程阳冷哼一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却说:“你太小看我和你哥之间的情谊了。”

    他抬起眼,靠着椅背姿态傲慢:“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和张黎分手,你哥为了留下我,提出把他手里一半股份让给我,我没同意,那是因为我打心底认他这个朋友。”

    乔熠没说话,锁着眉头见他又抽出一支烟点燃:“而你哥不知道的是,虽然那四年我对公司出尽了力,但我也没傻到什么心眼都没留,如果我想把公司要回来,当年我就要回来了,根本不会等到今天。”

    程阳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放下打火机眯着眼睛深吸两口继续说:“你以为当初张黎为什么选中我?她就是看在我是法学出生,精通法律也懂贸易经济,对时事政策和金融法规十分了解才会同意我的追求,否则以你哥这一窍不通光有魄力敢冲敢拼的劲儿,如果没有我,早就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钞票,还轮到你在这儿坐下来跟我谈判?”

    程阳从鼻腔发出一声笑,掀起眼皮看着乔熠眼里全是不屑:“那个年代虽然是个下海经商的好时机,但也是踩着别人肩膀喝着别人心血才能活下来的年代,尔虞我诈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你哥很虚心对我也很好,我教了他不少法律上的事,他也学会了在合同上找漏洞。”

    “那段时间公司所有钱都压在了项目上,你哥连工资都给我发不起,为了让我安心留下来,你哥带着他两个好兄弟天天吃糠咽菜在外面捡废品,七零八碎凑钱也把工资凑足了,就为了怕我跳槽走人。”

    “这件事给我触动很大,”程阳停顿一秒,摇头笑起来,怅然间不由地唏嘘:“但我知道你哥对我一直心有防备,他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这一点我能感觉得到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直到我和张黎分手,你哥为了劝我不惜把他喜欢男人的事告诉我,我的态度才让你哥彻底接受了我。”

    “那时候不像现在对同性恋持有包容心态,以前的人但凡听到这个都是避之不及唯恐染上病,而我竟然笑着揽着你哥跟他喝了一晚上的酒,我是真的痛快,也是真的不舍,但我没办法留下来面对你哥,而你哥那时候为了跑业务谈合同天天喝酒喝到胃痛缠身,却为了留下我,不惜舍命陪君子直接喝吐血,我把你哥送进医院,什么话也没留就走了,走得远远的就为了能够跟他继续做朋友。”

    “现在公司树大招风,你哥已是自身难保,这个节骨眼,你觉得我会稀罕这个破公司?”程阳挑眉反问他,指间的烟已经又燃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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