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熠眼角余光扫一眼程阳身后休息室紧闭房门,垂下眼眸目光幽深转向程阳看了足足几分钟,轻启薄唇没跟他周旋,直入主题:“你想要什么?”

    对面人听了这话,眉宇稍微动了动,勾起嘴角发出一声笑,眼睑半阖视线还放文件上,仔细查看并无错漏才在末尾签上他的大名,锐利笔锋划在纸上同时讥笑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乔熠微不可察拧起眉,唇缝抿紧没有回答,沉默下来仿佛在思考他能给他什么。

    这是一场谈判,也是一场博弈,心理战术讲究的是稳中求胜,只有稳住心态才能抓住主动权。

    可是程阳既然料定他会来找他,那他必然在心中有了对策。

    乔熠不知如何回答,怕把底牌露出来也拿不回张黎的东西。

    谈判陷入僵局,程阳合上文件放在右手边,拿起左边文件再次批阅,看着底下人做的关于此次火灾事故的合约条款和赔偿金额,程阳在心中大致估算一下总体经济损失,不可谓不震惊,然而这些都不足以比拟这些年吴贵上上下下打点行贿金额。

    他轻嗤一声,像是故意打破僵局一般突然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带着枪来。”说着看向末页董事长签名处,“以你哥现在的身份地位,弄个违禁物想来也不是件难事。Y国禁枪你都能弄来,恐怕这里也奈何不了你。”

    乔熠沉着脸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十指用力扣紧却没说话。

    临来前他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也清楚他哥定然不会同意,上次他哥就在会议室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让他碰什么都不要去碰那些东西。

    他哥把他保护的很好,从小到大没让他手里沾染半点血腥肮脏,即使到了这个关头,他哥也依然让他赶紧出国,剩下的事他来料理。

    他不担心他哥安危,是因为他知道以他哥这些年的筹谋,一定给自己留了条退路,这条路必定鲜为人知就等着关键时刻金蝉脱壳。

    “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头。那种感觉……难以形容。”程阳含笑发出一声感慨,笑声意味深长又心惊犹在,握笔的手指腹温热放在额头,还能回忆起枪管抵在这里的触感,冰冷坚硬仿佛下一秒就能夺走他的生命。

    那晚乔熠闯进他家时,他还在睡觉,迷糊中被揪住衣领拽起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乔熠那张阴沉的脸:“把证件拿出来。”

    他反应一秒,哼笑出声,挑衅不给,这人就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抵在他额头,一字一顿冲他下达命令:“我让你拿出来。”

    那会儿他还当这人是在跟他开玩笑,以为不过一把假枪故意吓唬他,睨一眼挑眉不屑很干脆地说出“不给”两个字时,没曾想这人就当着他的面立马给枪上膛。

    金属器械特有的咔哒声清晰传进耳朵,那一瞬间,他的心骤然停跳一拍,说不怕那是假的,生死关头没人不想活。

    而让乔熠铤而走险如此做的人一定是张黎。

    等他一走,他就明白,黎叔赢了,他又一次输了。

    程阳放下手掀开眼皮看过去,视线落在乔熠略显狼狈的脸庞上,挑着眉戏谑瞥一眼他侧脸那道伤,揶揄着神色笑着问出口:“看来战况很激烈啊,一哭二闹三动刀?”

    乔熠没说话,绷紧下颌目光深沉望着他。

    程阳牵起嘴角轻笑两声:“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挺惊讶的。不得不说,你和你哥长得的确很像,打眼一看看不出什么差别。”

    乔熠沉着脸明显不悦。

    程阳淡淡收回笑,微低眉眼拿过笔盖慢慢合上钢笔,光滑釉面映出他的样子,表情云淡风轻忽然提起旧事:“那时候我和你哥共事四年,吃喝拉撒睡全在一起,从未听他提起过家里事,就连他身边两个兄弟对此也是守口如瓶,作为朋友我也不好过问太多,以为真如张黎所说,他俩是单纯的兄妹关系。那晚见到你,我才知道张黎又一次骗了我。我说为什么每次学校放寒暑假,我抽空回去找她都见不到人,她室友说她回家了,估计那段时间她就是回你家了吧。”

    乔熠闻言默不作声收紧眉心,想起小时候张黎把他送回家呆了一段时间转眼要走时,他是死活也不愿意,抱着她腰怎么都不撒手,哭着求她把他一起带走。

    张黎擦着他眼泪温声细语哄着他,让他在家好好上学,说她也要回去上学,不能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

    他哪儿想那么多啊,一门心思就是不想跟她分开,爷爷在旁边使劲拽他拉扯他回家,他也哭着喊着不愿意,然后就听两人说了些什么,好像牵扯到他的抚养问题和监护问题。

    商量到最后,张黎还是叹了口气有些难办,蹲下身子和他约定只要他乖乖听话,过段时间她放假了就会回来看他。

    他不听,什么都听不进去,任性地哭闹着拽着她衣袖不松开。

    小孩子撒泼打滚发起脾气来,任谁来了也没用,张黎没办法,只好假意答应下来,把行李箱交到他手里说她不走了。

    他很高兴也很开心。

    那时他的世界里还是单纯的,她说不走,他就信了,推着行李箱屁颠颠往回跑,时不时转头看她,见她和爷爷一路都在谈论,表情凝重从包里拿出一沓钱交到爷爷手里。

    他兴奋地晚上睡不着觉,抱着她躺在床上有说有笑,张黎无奈地拍着他背哄他乖乖睡觉,半点不提离开一事,最后他也敌不住困意慢慢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行李箱没了,张黎她人也没了。

    他很伤心,在房间哭了半天还打算去找她,可是爷爷拿绳拴着他不让他走,还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哄着他,说姐姐要读书,你也要读书,你不乖乖读书的话,姐姐就不要你了。

    这句话吓住了他,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哭不闹表现乖,姐姐就会遵守诺言回来看望他。

    直到后来渐渐大了才懂得张黎那时迟疑其实是想带他走的,是爷爷不同意。

    他要是同意了,他就再没资格伸手问张黎要钱了,张黎也不会每次放假回来看望他,问他在家过得好不好,爷爷有没有亏待他。

    程阳把玩着价值不菲的钢笔,指腹摩挲转动两下,目光黯然抿了一下嘴:“那时候我也攒了不少钱,本想给她买个手机方便我能时时找到她,她却说不想花我的钱。我俩在一起四年,她分文未花我的,就是逢年过节,那些礼物她也从不接受。”

    “我当时还一心以为她是孤儿出生,所以个性强自尊强,不愿接受别人的恩惠好处。我就想那我一点点攒起来,等到将来结婚用。我和你哥一起打拼四年,不说有多成功,也算小有成就,自问给不了她大富大贵的生活,却也绝对不会亏待她,但我没想到张黎居然喜欢你哥。”

    程阳说到这儿停顿下来,默了一会不由地喟叹一句:“可惜造化弄人,你哥不喜欢她。我呢,是真的恨她也是真的放不下她,哪怕她提出分手,我也以为迟早有一天我俩还能在一起。”

    乔熠拧紧眉,不明白程阳到底想表达什么,难道告诉他这些,他就能同情他成全他?

    程阳盯着钢笔自嘲般笑了一下,抬起眼看着乔熠,继续说:“那七年我在国外过得顺风顺水,事业蒸蒸日上,和当初相比更加不可同日而语。有了钱有了身份有了地位,身边自然不乏很多追求者,形形色色其中也有不把金钱地位放在眼里的清高女。”

    “我那时候就在想,张黎她凭什么啊,凭什么值得我这样对待她,她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好像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我谈了很多女人,全是张黎那种类型,我以为我会找出第二个张黎,可是没有一个女人经受住了金钱的诱惑。我以为张黎也会这样,所以我拼命挣钱打拼事业,就为了有朝一日张黎知道真相,我能将她身上那层虚伪面具狠狠揭下,然后亲眼看着她跪在金钱面前又是什么样的场景。贪婪?疯狂?还是谄媚?然而我又一次被她骗了。”

    程阳哼笑一声,搁下笔拿起茶杯吹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长叹一口气敛下神色,语调和缓看着乔熠接着说:“那晚你带走张黎,后一秒就有人找上我,对方自称是张黎父亲,我很诧异,因为我一直相信张黎说的是真的,她说她是孤儿,是被乔烈父母领养的。可是当那人拿出一张全家福给我看时,我瞬间信了七分,虽然那女孩儿很小还在襁褓,可抱着她的那个女士和张黎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不知道张黎她爸找我做什么,满心不解跟着那人上了一辆车,然后就在我见到她父亲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张黎身上那股清高劲儿到底从何而来了。那是天生的骨子里的,根本不是我拿钱就能买来的。”

    “我那天在酒店大堂等了整整一晚上,心里千头万绪感慨很多,当张黎下来告诉我说她跟人睡了的时候,我是一点没信。她这个人骗了我太多太多次,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直到你出国,你哥让我好好管教你,还特地嘱咐我不准让你在外边和其他男人乱搞时,我才恍然,哦!原来张黎说的是真的,你俩真的睡了。”

    程阳顿了顿,摇摇头从鼻腔发出嗤笑:“这恐怕是她这么多年对我说的第一句真话,而我竟然没信,以为她又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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