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饶有兴致把手抱在怀中,清丽的脸庞显出浅浅的笑容,在乔熠看不见的地方,右手食指轻轻摩挲大拇指上那道略显硌手的伤痕想了两秒,说:“你要是抱着这个目的,那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有些事太抱有目的去做,结果只会让你失望的。”

    “况且,”张黎话音一顿,眉尾促狭微挑,“要是这次出了国遇到合我眼缘的异性,我也不介意来场跨国恋爱的。”

    “你敢!”乔熠蹭地直起腰,装腔作势往桌子上虚拍一掌,瞪着她跟撒娇似的气哼哼说。

    张黎见状笑得更灿烂了,看着乔熠架势很足却半点气势都无的模样,舔了舔嘴皮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乔熠一下噎住说不出话,明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张黎那张笑脸,犹如远山雾霭拨云见日让他心神荡漾。

    愣了半晌,他忽地没头没脑笑起来,然后整个人就跟没长骨头一样又软软地趴回去,抬起眼眸笑眯眯看着眼前人甜腻腻地喊了一声“姐”,骄傲的小表情说:“你是故意拿这事激我的对不对?想让我今天跟你一块走?切,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张黎瞬间无话可说,沉默之下不免有些尴尬,垂下眼眸连眨几下眼,面上的笑容也一度僵硬。

    乔熠瞧在眼里,龇着牙心花怒放,黑色眼仁看向张黎嘴唇不觉又把目光定在那颗黑痣上。

    小时候每次他把头仰起去看张黎时,视线总会被这颗痣吸引,因为张黎皮肤很白很白,白净到清透的脸颊沐浴在阳光下,根本找不到任何缺陷,除了这个黑点稍显特别。

    后来这颗痣就像潘多拉的钥匙一样逐渐打开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奇思怪想,让他老是在想为什么这颗痣会长在这里,为什么其他女孩子脸上没有呢,所以他会借由好奇把手伸过去,指着那里问她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颗痣。

    张黎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常常一笑而过就把他打发了,然后这个问题就像未曾揭晓的谜底般挠的他心痒痒,竟在此刻神游之际蓦地又问了出来。

    张黎听他问起这颗痣的来由,眉头猛地一皱,食指抵在唇下,僵硬的表情如同被人划开一道口子出现几条裂缝再被乔熠撒上一袋盐深切地疼入心口。

    眼眶蓦然湿润,幼时的场面一刹那划过脑际,是她哭着追在乔烈身后,乔烈嬉笑着转过身倒走着看她被河里的大白鹅扑闪着翅膀追赶的一幕。

    她被吓得哇哇大哭,看不清脚下的路,半道上跌了一跤,一头扎进地里,嘴巴磕在碎石子上,嘴唇就破了,流了血。

    那一次是乔烈被他妈妈打得最狠的一次,拿着柳条做的鞭子把他扭到门口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又打又骂,而她父亲就站在门口冷冷地瞧着,她妈给她处理完过去劝架,乔烈他妈就下手更狠更重,鬼哭狼嚎伤痕累累也不停手,似乎是故意做给她爸看的。

    后来,她这里就落了疤,疤痕一掉就成了一颗痣。

    那时候还觉得父亲对她太过冷淡,现在想想,任谁家的女儿今后嫁给这样的丈夫都会心里不痛快。

    乔熠眼见张黎双眸渐红,思绪飘到远处,也不知是想起他哥什么事,嘴巴一撇往她眼前晃晃手,拉回她的目光吃味道:“姐,你想想我嘛,我们也有很多难以忘记的过往啊。”

    张黎长长的睫毛直发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抿着唇别开眼,把目光放在电视上,却对电视画面一点不过脑。

    里面是火灾现场,有记者正在采访当晚目击者,镜头后面就是那家饭店,已烧的不成样子,经过消防员的简单清理,能够基本还原当时情况。

    电路老化,油迹满布,厨房内可燃物质居多,一旦出现火星没有及时发现扑灭便会以燎原之势引起灾祸。

    黎广深缓缓收回眼,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走到窗户前眺望远处晴朗天空,眸中情绪不明,听见有人敲门,稳重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内响起:“进。”

    方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快递文件袋,还没拆封,是他从门卫那里亲自取来的,他看一眼立于窗前的背影,恭敬地喊了一声:“黎老师。”

    黎广深不紧不慢转过身,目光轻缓落于他手中,脸上露出和善的笑,笑里辨不出是喜是怒。

    逝去的时光虽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明富有震慑力,耳鬓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像是在诉说着他的年龄,然而硬朗的身体,挺拔的后脊却是在无声对抗这漫长岁月的无情,多年坎坷的经历更是在他身上沉淀中超越一般人的内敛和沉稳。

    他提步往办公桌前稳稳一坐,案头正中放着这几日的约谈记录,他看一眼右边还未约谈的部门,视线掠过名单看向方秘书:“事情调查的如何。”

    方秘书转身把门关紧锁死,上前几步说:“已经查到了,是一名退休干部,曾任职民政局局长。”

    黎广深沉吟片刻示意他继续,就听方秘书回:“是乔自强亲自去的,听说给了钱对方没收,不过最后还是把结婚证给办了,条件就是今后吴贵经手的棚改拆迁工作都要有他一份。”

    黎广深意料之中点了点头,指着桌上那份约谈报告意有所指地问:“也不知这上面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这正是此次调查的关键,不过目前并不知道有多少公职人员涉案其中,又有多少拆迁赔偿款辗转流入他们腰包,其中涉及人员众多,牵扯关系甚广,逐一排查难度很大,取证很难。

    而最关键人物已经命丧车轮,把真相和丑闻掩盖在了尸体下。

    黎广深收回那只手,抬眸看向眼前人,微微往后一坐,靠着椅背冷静道:“还是说说这次火灾一事。”

    方秘书俯身将公安调查结果告知,得知是村长隐瞒不报已被拘捕提起诉讼,嘴角的笑讽刺到了极点。

    “是他们的一贯招数。”黎广深说完这句话,方秘书就把那封文件袋放在他眼前,看着上面寄件人的姓名,他心口就跟插了把刀子一样疼到了极点,还是忘不掉张黎叫他叔叔的样子。

    方秘书深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默叹一声,小声劝道:“张黎小姐会明白您的。”

    黎广深有苦难言摇摇头,低眉哀叹一声,不再提这事,接过文件袋打开,是一张关于个人的海外银行流水记录表。

    收款人对于他来说较陌生,方秘书却很熟悉,一眼认出是他们系统的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与之有关的家属人员名字,视线往后一扫,每次打款金额几十万不等。

    他点出事实,坐着的人就笑了:“用这几个人就想打发我回去,看来这礼送的还是太小了,还不足以打动他。”

    “那接下来该如何着手。”方秘书表情微凛,询问完就见面前人坐直身子拿起那张未被约谈名单,眼神锐利带着光芒,语气也是掷地有声:“查,就从这位局长查起。”

    “明白了。”方秘书了然颔首,退身预备离开,刚走两步想起一事,心里踌躇几下,转身说:“秘书办的宋秘书长刚才跟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替付老带来了两句话。”

    黎广深心中毫不意外,脸上带着笑看过去,目光幽幽深不可测,却是一副慈眉善目,和气口吻:“什么话?”

    “他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顿了顿,方秘书垂下眼说出第二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此话一出,只听屋内传来一声笑,很轻很淡,带点蔑视又带点嘲弄:“都退下来了,还把手伸这么长。”

    黎广深摆摆手让他出去,眼前却浮现他跪在付怀昌门前恳求老师看在他是他得意门生的面子上帮帮忙的场景。

    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以为他会伸出缓手,却成了他信仰崩塌的致命一击。

    他望着对面电视机黑色屏幕映出的自己静坐了好长好长时间,终于拿起那封文件袋,看着上面的名字,苦尽甘来笑了一下,默言一句:也该回家了。

    餐厅里私密性做的还算不错,乔熠抬起屁股四周望了一圈,见周围没啥人,胆子也大起来,撤开椅子往张黎身边紧挨着坐下,两只手抱着她的右胳膊就开始撒娇:“姐,我们拍个合照好不好?”

    张黎皱着眉向一旁挪去,乔熠就跟着贴过去,晃着她胳膊不依不饶求着她:“好不好嘛,就拍一张,一张。”

    张黎挪无可挪,边上就是皮质沙发边缘,扶手上面还用金属钢管直通房顶做了围挡,她侧过身烦不胜烦睨了乔熠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乔熠眼见有戏,喜不自胜掏出衣服兜里的手机,那是张黎工作用的手机。

    张黎冷着脸看过去,伸出手:“给我,谁准你拿我手机的。”

    乔熠笑嘻嘻地点头:“给给给,等我拍完就给。”

    他点开相机,举着手机伸到前面,把手搭在张黎肩膀上,脸还使劲往张黎脸庞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把摄像模式打开进行录制。

    张黎转目看向左肩,拧紧眉没好气地回眸看着乔熠却没喊痛,那里被咬的伤口虽已结了痂,可今早用热水洗浴又掉落渗出血,这会估计正是愈合时,被他这么毛手毛脚没分寸地搭着肩,疼痛感立刻变得清晰明了。

    张黎烦躁地耸了耸肩,立马扒拉掉他的手。

    乔熠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抱歉地连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说着就改成搂着她腰,还往自己怀里拥紧几分。

    两人姿势暧昧靠在一起,他对着镜头已经摆好笑脸,把摄像模式也改成了拍照模式,张黎却不配合,抱着双臂侧着脸气愤地瞪着他。

    乔熠撇撇嘴,低眸看向她,嘟着嘴说:“你配合一下嘛,这以后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总得给你留点什么念想吧。”

    张黎一听这话,心情更烦,抿紧嘴不言语,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实在不明白乔熠为何把生死看得这么淡然,仿佛下一秒就是让他去死了,他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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