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烈原本存着一丝侥幸,以为他那个傻弟弟肯定会跟着张黎一道走,电话得知乔熠上了回房城的飞机,低低咒骂一句:“说他傻还真他妈傻!”

    他气冲冲开上车去公司,一路上都在骂,骂完乔熠骂程阳,骂完程阳又骂张黎。

    论手段心计,他都不是张黎她爸对手,老谋深算躲在背后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乔熠个蠢货还以为唯他马首是瞻就能换来自己想要的,却不知道没了命他拿什么去邀功求赏。

    英雄,英雄有这么好当的吗。

    乔烈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英雄二字,因为英雄往往伴随着舍生取义,当你成了土坯下的一捧骨灰,成了黑色冰凉墓碑上的一行字,你的确可以顶着高尚无耀的头衔享受着世人瞩目的称赞。

    争光争彩为民为公,你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你的事迹被歌颂,你的光辉被传承,然而死人就是死人,永远也享受不了这一切。

    哪怕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你这一生也不过如履薄冰再不能有任何污点,否则稍有错处就会成为过街老鼠,昔日荣耀也将成为别人指摘谩骂的理由。

    英雄难当,人更难做。

    乔烈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

    好坏皆是别人定义,他做一切只为活命。

    英雄是什么,英雄就是一个谎言,是统治者维持秩序的手段,用冲锋陷阵抛洒热血换来的江山坐享其成安稳度日。

    死有什么好,死没一点好,他就是要活着,活得长长久久才能让那些人无法高枕无忧。

    程阳坐在办公室耐心等着,阳光透过窗户晒在身上暖洋洋,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边,拿起办公桌上冯律师交来的股权转让协议心无旁骛看起来。

    听见门被踢开的声音,程阳一点都不意外,看一眼被踢了三次还坚守岗位的木门,把目光转向鼻梁高肿还没消退的乔烈,脸上浮现笑容,放下文件说:“正好,这协议你拿走,我说了帮忙就帮忙,这股权我是不会要的。”

    “帮忙?你他妈是来帮忙的吗?”乔烈大步走过去揪住程阳衣领把人拽起来,气汹汹地说:“把局搅成这样,你他妈还有脸说自己是来帮忙的!”

    程阳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微微垂眼看着面前那个青筋凸显的拳头,挑着眉说:“我当然有脸说自己是来帮忙的。你当初都能为了咱俩的兄弟情义帮我追回张黎,我怎么就不能为了咱俩的兄弟情义回来帮你管理公司?”

    乔烈听了更火大,骂道:“谁他妈说老子要帮你追回张黎了!”

    程阳眉挑老高,揶揄道:“你想赖账?”

    乔烈哼笑着松开手:“程阳,不是我想赖账,你也看到了,我弟喜欢张黎,我这个当哥的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程阳闻言默不作声理正领带,坐下来淡淡开口:“如果她爸不同意,我想你这胳膊肘再怎么往内拐也没什么用吧。”

    这正是乔烈担忧的地方,他了解张黎就像张黎了解他一样了解她,只要她爸一句话,让她嫁谁她就嫁谁,她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去达到联姻的目的让她爸拥有跟人抗衡的力量,甚至打压的力量。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弟就算舍了这条命也不过被人悼念几年就成了地底下的一抹孤魂罢了。

    谁会一直记得你,死人就是死人,永远比不上活人。

    想到这乔烈莫名有些绝望,又有些怨恨,很怕他弟付出一切也不过徒劳无功。

    张黎靠在座椅上假寐,侧边餐桌放着空姐准备的水果点心,其中一小块慕斯蛋糕让她本就心乱如麻的思绪更加得不到平顺,手机还在包里不合时宜发出声响刺激她,她没好气地翻出来一看,表情顿时难以形容,犹豫了几秒,果断选择关机。

    没多久,邻座手机铃声响起,小海看着烈哥打来的电话,心下为难,迟疑两秒起身来到张黎身旁,弯下腰小声说:“烈哥打来的……”

    张黎烦躁到眉头都打成结,别开脸没睁眼,只冷声说:“挂了。”

    小海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尴尬无比,杵在那里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看着手机一直在想要不要接,好不容易等到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他也长出口气放下心来准备回到座位时,铃声又不要命地响起来。

    头等舱虽然座位稀少,只有八个,却也快到起飞时间,旅客都已登机坐稳,机舱内安静无比,手机持续不断发出噪音不仅突兀更没礼貌。

    扰了清净,前方有旅客穿着特供睡衣起身朝后面不满地看过来,还大声招来空姐。

    小海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眼下不知所措却不敢违背烈哥意思只好接通电话,刚放耳边就听烈哥发出暴怒的吼声:“张黎他妈在不在!”

    小海忙回一句:“在。”

    “让她接电话!”

    “……”嗓门更加大,透过话筒仿佛整个机舱都能听见,小海面带窘迫扭脸看张黎,见她戴上蓝色眼罩背对着她,皱着眉头回:“黎总睡着了……”

    “那就给老子开扩音,把音量放最大!”乔烈气得大骂。

    小海没有听他的,只把手机隔空举在张黎耳侧,然后就听里面传来乔烈咬着后槽牙发出的狠戾语言:“张黎,我他妈还真是小看你了,拿我弟来牵制我,你他妈可真有本事啊。”

    张黎姿势没变,懒得搭理他。

    没等到她回话,乔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悠闲喝茶的程阳,眼睛眯了眯,说出的话不仅惊世骇俗还特侮辱人:“张黎,我就不明白了,我弟有什么不好的,你有什么不乐意的,非要跑去给别人当后妈?怎么?当妈当习惯了,想换家孩子继续当妈?然后睡睡别人家娃?”

    “你他妈说什么呢!”张黎再听不下去这些侮辱人的字眼,摘下眼罩猛地坐起从小海手里夺过手机。

    “我他妈说什么了?我他妈就说你了!把我弟睡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他妈想都别想!”

    “谁他妈跟你弟睡了!”张黎说这话时一点也不理直气壮,心虚到侧过身捂住话筒把音量放得很低很低,虽然昨天跟乔熠没到最后一步,却也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乔烈震惊一瞬,看着程阳憋笑的表情,暗骂这人不安好心,又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他妈还以为乔熠这小子什么都坦白了,结果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说!真他妈是个傻.逼二百五!老子看他就是脑子进水进得厉害!除了跟我厉害怂得跟个软蛋似的!”

    在电话里骂了一通,乔烈也顾不了什么了,口出狂言直接威胁:“张黎,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你要是真的不管我弟,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把你跟我弟的事贴到你爸单位门口,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黎广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勾引我弟的,到时候我再一纸讼状送到法院,告你他妈猥.亵诱拐儿童罪!我看你爸位置还能坐稳几天!”

    张黎胸口起伏更无法淡定,气到手发抖,捂住心口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要是疯了就去医院看病!”

    “疯?我可没疯,张黎,你知道的,我这人说到做到,如果我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他妈让你们全家给他陪葬!”

    “你......”张黎在这头气还没喘匀,乔烈那边就撂了电话,气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把电话一扔,闭上眼虎口搭在额头不住吐纳。

    飞机即将起飞,起落架在跑道上慢慢滑动,空姐过来挨个提醒旅客系上安全带,走到张黎这边见她扶着脑袋紧闭双眼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上前蹲下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张黎睫毛颤动几下,紧咬牙根摆摆手实在不想说话。

    空姐见状贴心给她系上安全带又把座椅调整靠姿,然后嘱咐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说。

    机身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开始在高空平稳飞行,张黎轻抚胸口深呼吸,端起手边的香槟缓慢抿入口,丝滑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食道,胸口不适总算好一些。

    透过窗户将整个江城尽收眼底,所有事物慢慢渺小变成地图上的一点一线,张黎目无焦距盯着某一点出神之际,乔烈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搅得她心绪不稳气息紊乱的同时又无可奈何找不到话骂。

    比起骂人谁能比得过他,那些话句句戳在她难堪处,明知道她最在意这个,还非要说出来羞辱她。

    这就是彼此了解带来的致命后果,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介意什么不介意什么,双方都知对方弱点何在,等到需要时刻就拿出来互相伤害。

    把她跟他弟的关系挑破,又把她对她爸的利害利用,这世上除了他还真没谁敢这么做。

    倘若真因为她跟乔熠的事害得她爸出了事,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张黎心口又在阵阵疼,像是放了块棱角不平的尖锐小石子,无法排解。

    她拧着眉头用勺子挑起蛋糕一口接着一口塞进嘴里,这是她难得的发泄时刻,就像过去到了她生日那天,她都会在外边买上一个八寸蛋糕,把蜡烛点燃,看着蜡烛在她面前一点点燃烧殆尽,然后用勺子挖着蛋糕快速咀嚼。

    用吃来发泄,用甜来塞满。

    但她从不许愿。

    从前许的愿到了长大竟然以事与愿违的方向发展,让她讨厌许愿,也讨厌一切美好的祝愿。

    她忘不了小时候每次看别人家结婚新娘都是哭哭啼啼同父母分别时,她都会有疑问,为什么嫁了人,女孩子就要和父母分开。

    她不想离开父母,所以到了自己生日那天,当她父亲从外带回蛋糕,她母亲点上蜡烛让她许愿时,她都会开开心心闭上眼把愿望大声说出来,说她以后嫁给乔烈,两家人也要住在一起。

    很单纯很美好的愿望。

    只是每次说完,她父亲都很不高兴,晚上就会跟母亲吵起来,虽然刻意避开她把声音放低,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父母之间的争吵。

    后来她就不这样许愿了,总是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许愿,许愿父母永远不要吵架就睁开眼把蜡烛一吹就算自己又长大一岁。

    然而没过几年,她就再没等到她爸买来的蛋糕,也再没等到她妈给她点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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