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看着张黎狼吞虎咽把餐桌上的食物一股脑全往嘴里塞,手伸衣服口袋捏着那两张报告纸怎么都拿不出来交给经济舱吴贵他妈。

    片刻不到,他又见张黎拿出清洁袋把口中食物全部吐出去,低着头狼狈地用纸巾擦拭嘴角,不禁撇开脸纠结起心思,口袋里的报告纸也被他捏成一团。

    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他想起初次见到张黎的时候,车就被他停在大学校园林荫道上,烈哥坐在后边特有耐心地等着,等到人从学院楼出来,他就指着其中最亮眼的女人说这个人以后会是他女朋友,让他务必恭敬对待,见到她就像见到他一样。

    他坐驾驶座,话少不多嘴,点头应下,心里却警惕几分。

    张黎这个名字既普通又寻常,放在江城这个大城市里,同名同姓同音者有不少,他见过几个也汇报过几个,其中男的也有女的也有,但他始终不知道方叔叔想找的是哪个张黎,也不知道方叔叔找的张黎到底是男是女。

    他在被安排进公司做烈哥司机前,方叔叔只给他下达过一个任务,那就是烈哥身边如果出现叫这个名字的人就打电话通知他。

    所以当他得知烈哥口中所说的女朋友就叫张黎时,他便开始特别留意起这个女人。

    透过车窗看过去,是个漂亮让人挪不开眼的女人,抱着本书走下台阶,见到烈哥下车堵住她路也不惊讶奇怪,似乎两人早早就认识一样。

    他俩在外边具体谈论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记得张黎先是冲烈哥笑了,笑得明媚灿烂眼神充满暖意,然而没过几分钟,这笑突然凝固嘴角,眼神也变冷变冰,那抱着书的手也禁不住用力蜷成拳头把书本边缘捏出皱痕。

    他以为烈哥说了什么惹得人家不高兴,以为下一秒这个女人就要发脾气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最不济也得挥一耳光解解气,谁知道这个女人就跟川剧变脸一样,忽地把嘴一弯,拿出手机低头记录什么,然后头也不回与烈哥擦身而过。

    他按住好奇的心,没问烈哥发生了什么,烈哥却上了车就给他下命令:“给人事部说一声,过两天她会去公司任职,告诉所有人,得罪她就是得罪我。”

    他听了以后,更加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到了晚上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方叔叔。

    方叔叔什么话也没说,一句知道了让他一头雾水,因为他是带着任务接近烈哥的,可他的任务也仅仅是留心一个叫张黎的,如今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方叔叔想找的人,也以为自己完成了这个任务就会接到下一个任务,然而他的任务似乎也到此终结了,整整七年方叔叔都没再告诉他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直到张黎和烈哥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他一如既往把事汇报给方叔叔,方叔叔总算说了句话,让他今后不必再汇报了,他的任务结束了。

    这下他彻底混乱了,他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谁做事。跟在烈哥身边十年,他心里其实是服他的,因此关于烈哥的很多事他都没有说出去。

    忠义二字,他觉得自己做到了义,把烈哥的秘密死守心中没对外吐露半个字。至于忠,他愧对烈哥对他的信任,至少现在这个时刻他做不到让飞机返程,眼睁睁看着张黎再回到江城。

    小海闭上眼,脑海中又出现第一次见到张黎那一幕。

    他对张黎的感情其实说复杂也简单,爱慕敬畏兼而有之,别的男人心里有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有,尤其是烈哥还有意无意从中撮合,时不时拿他打趣让他大胆去追时,他也免不了会动歪心思。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高攀不上,更何况这一路走来,张黎对烈哥的心意还有烈哥对张黎的袒护,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烈哥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也总是拿他睡男人的事恶心张黎,但他总觉得烈哥对张黎是不一样的。

    离婚那天,他开车送两人去机场,一路上两人坐在后边都不像是刚离婚的夫妇。

    张黎背对烈哥靠着座椅假寐,烈哥就笑着说:“出去了也得报个平安,我可不想咱俩离了婚就成了陌生人。”

    张黎闭着眼没有理会他,中途她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张黎睁眼看完,忽地转身对烈哥紧张地说:“要变天了。”

    烈哥听了只是一笑,丝毫没担心甚至还反过来宽慰她:“没事儿。”末了还说:“其实你爹还是挺关心你的。”

    大概是这句话惹恼了她,张黎表情很不好看,冷着脸说:“他不是我爹。”然后回过身继续靠着椅背不说话。

    车里安静下来,到了机场,张黎气冲冲拉着行李箱往航站楼走,烈哥站在车前目送她走远,又扭头打趣他:“喜欢就去追,我给你放假。”

    他低下头,脸红了红:“烈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烈哥笑骂:“没出息,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没吭声,启动车回公司,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问:“烈哥,难道你真的不爱黎姐?”

    烈哥在后边笑了一下,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是爱?”

    他皱着眉,说不出什么是爱,思考了一圈,也找不到词汇去形容什么是爱,但他觉得张黎和烈哥之间就是爱,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默了默,这样回答:“但我觉得你们之间是有爱的,虽然平时也会吵吵闹闹起别扭可心里始终是装着对方的。”

    他说完这句话,烈哥却是垂眼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装了心事一样没再理会他。

    乔烈同人通着电话,邓子锐腿搭在脚凳上,悠闲靠着电动沙发享受按摩,手机放耳边跟听八卦一样合不拢嘴直发笑,等听到后面部分,笑立马收住,脸上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良久,收起手机看向一旁的赵林东,说:“让度跃准备准备。”

    所有情况他们都已设想好,也做好应对方法,包括最坏打算。

    赵林东离开休息厅,到停车场吩咐度跃一会儿把房车开到门口。

    邓子锐看着地图算着张黎航班路线,等飞机飞离江城省界快到蓟城时,低头给吴贵他妈发了条短信。

    徐淑莲戴着口罩挤在经济舱三人座中间狭窄位置,腰酸背痛浑身没个舒服地。养尊处优多年,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她才不会受这罪。

    如今年纪大了高血压也找上门,来前吃了降压药,可心脏还是隐隐难受,耳朵嗡嗡叫头也阵阵痛。

    为了儿子一切都忍了,只要出了国她就能和儿子团聚。

    这段时间没睡好,心率不齐人也提心吊胆,新闻里边全是关于此次火灾事故的报道,多次提到负责人死亡的消息却也只是官方消息的一句话没有具体现场照片视频流传出来。

    她不信自己儿子真死了,她儿子为那些人做了多少事,怎可能说死就死,她想出去打听消息又怕这个举动会对自己儿子不利。

    万一这是他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她儿子说不定正好好藏在某处,又说不定早被秘密保送出去,这才无法跟她联系。

    躲在别墅哪儿也不敢去,晚上睡觉还不敢闭眼,家里挂着乔自强的遗像,夜灯一照很是渗人。

    出事当晚,她苦苦哀求乔自强一定要替她儿子求情,乔自强自是听她的,叫回乔烈要他多多走走关系,把事遮掩过去,乔烈却同老爷子大吵起来,骂他老糊涂,把他往火坑里推。

    疾言厉色说了很多难听话,骂得老爷子当场犯了病,弥留之际拉住乔烈手,竟说出什么乔家不能绝后的话,要他点头答应才肯咽气。

    乔烈沉重点头,待人走后秘密发丧,葬礼办得简单快速,连乔熠也没通知。

    她是怕这个当家人的,如今没了老头子庇护,担心儿子日子不好过,好在昨天邓子锐过来告诉他,她儿子已被安置好,趁着外头风向混乱,把她也秘密送出去,钱财别动,恐引起注意。

    她都一一记下,连夜收拾行李,到了早上坐出租车来到机场,上机前谨记着邓子锐的交代,手机一直静音没开飞行也没关机,说是她儿子会发短信同她联系。

    手机进来消息,闪烁灯闪烁两下,徐淑莲激动打开,却是一条网址链接,顾不了那么多,手指一碰点开网址。

    高空信号不是很好,网页刷新很慢,等的人焦灼,她心跳很快,手上血压表正在急速上升,口罩捂着口鼻呼吸更是不畅。

    空乘人员这时候开始分发经济舱餐食,推着餐车来到徐淑莲位置,出声询问她却低头不理,视线紧盯手机屏幕,上面正播放一段视频,没有打搅先把餐食递给她身旁两位旅客。

    转身功夫,徐淑莲突然出现状况,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大声嚷嚷她要下飞机。

    坐在过道的旅客正拆餐盒,被她阵势吓住,还未搞清状况,徐淑莲站起来猛地推开他,急慌慌从他身上踩过去。

    场面一时有些骚乱,空姐过来试图稳住局面,徐淑莲却跟疯了一样,朝着应急舱门冲过来,眼前全是吴贵躺在车轮下血肉模糊的场景。

    那双眼球凸出暴露狰狞盯着她,身下全是流淌的血迹和碾压出腹的器官。

    人在极端刺激下控制不住血压飙升,被乘务员拦住也能迸发惊人力量,撕心裂肺大喊着:“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

    本就逼仄缺氧的环境遇到这样精神上的巨大刺激更加为她病情提供放大余地,没过几分钟,徐淑莲便有了脑梗症状。

    乘务员发现异样,立即上报机长和客舱经理,并迅速做出应急措施,在广播里寻找医生,将机上的应急医疗箱和氧气瓶拿过来进行救治。

    听到寻医广播,小海心里瞬间不安,隔了一会儿,广播再次传来声音:“由于机上有旅客突发疾病,病情危急,本着旅客生命至上的原则,现决定前往最近的机场蓟城国际机场备降......”

    太久没听到这个地名,张黎眼皮急速跳动两下,她看一眼窗外,又把目光转向小海,被他苍白惶恐不安的表情所疑惑,蹙眉沉思一会儿,突然笑出声:“看来乔烈早就怀疑你了。”

    小海握紧拳头,手不自觉发抖。

    张黎调整座椅坐正身子,回想乔烈警告她的话,对备降机场也就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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