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雅正书院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在这里就算世家大族能走捷径弄到学籍,没有真才实学的小公子们也结不了业。

    因为书院每半月都会抽选六艺中的一项进行考核,进学三个月后,考核起码得通过五项,才能合格获得书院盖章认证的结业书。

    虽是为了逃婚,但裴璇同样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有自信这回一定能给哥哥挣下这份好学历。

    入院后没几日便是书考,识字、书法、作文,这些对于裴璇而言易如反掌,她连考了两天完全不觉费力。

    直到第三天,考场里突然来了个生脸的年轻夫子,夫子路过她的书桌旁,裴璇见他眉头一皱脸色阴沉深感不安。

    “难道是我这篇文章写得太大胆?”

    裴璇知道书院里有好几位夫子都与当朝官员有交情,她有点怕卷子里几句“狂言”会被上面知晓,前朝的文字狱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那位年轻的夫子,实乃当今天子六弟桓王沈序,也是雅正书院真正的主人。

    沈序为了找人在山下耽搁了几日,熬夜赶路导致他今天来监考时眼下都是乌青。

    方才一走进考场,他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兰香,和自己找的那个味道很像,但久闻之下似乎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于是整场考试他一直盯着那幽兰香的来源,也默默记下了那个叫裴珩的考生。

    交卷后,裴璇果然是被单独留下了,她还担心着卷子的事,殊不知那夫子黑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

    “你就是勇安侯世子?”

    “回夫子的话,学生正是勇安侯府裴珩。”

    裴璇去岁和哥哥一起闯江湖的时候,和奇人打过交道也学了些易容变声的技能,加上她本就与哥哥是孪生,因此沈序并未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你身上佩的的什么香?”沈序压着不悦淡淡问道。

    “这是学生在江南郁家香铺买来的,王爷问的许是香囊里的兰草香。”裴璇指着腰间的云纹香包回答道。

    “书院禁止佩香,以后不准戴。”沈序不由辩驳地命令道。

    “学生并未在校训里看到这一条,请问夫子这条规矩从何而来?”

    裴璇并不讲究穿戴,但她唯独对香感兴趣,入睡时如果帐子里不熏香或是挂上香丸她根本睡不着。

    所以哪怕不想招惹学院的人,她也立即为自己争取道。

    “本王说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你不想待在这儿趁早走。”

    和这学生待的越久,那幽兰香气就越馥郁,沈序被迫又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他忍不住发火。

    “不知王爷在此多有冒犯,学生听命,往后不再学院用香。”

    听他自称本王,裴璇猜出了这夫子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同窗们进山起一直挂在嘴边的桓王沈序。

    听说这位王爷才华横溢气质高洁,可惜对朝堂之事毫不关心,如今他已在雅正书院待了三四年。

    “不是说桓王是世间难得的真君子吗,怎么脾气这样坏。”裴璇在心里嗤了一声,接着她转身一步不停地走回寝室。

    白日里闻过香后,沈序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都是京郊客栈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雪腻酥香盈柔满怀,而他在欲’海中乘风破浪久久不歇。

    醒来后沈序看着一床狼藉,懊恼地起身奔向学寝,他觉得裴珩那香一定有问题。

    昨日那么多人挤在学堂参考,学生里闻过那味道的必然有人和自己一样狼狈,他要去找个同病相怜的。

    可走到半途,男人又清醒许多,裴珩已经来了七八日,若真有邪心不会等到现在都没人敢上报他的恶行,毕竟世子身份在这群家世显贵的学生里,并不能作威作福。

    所以…他的梦大多还是自己的问题。

    ——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从京郊客栈荒唐夜醒来后,沈序无数次问过自己。

    那夜他被绑住了眼睛,所以沈序起初设想过床上的女人可能是个不想暴露身份的女山贼。

    可二人身体接触时,他明显感觉女子体态轻盈肌肤柔滑,那双软嫩细腻的手掌,实在不可能出自成日舞刀弄枪的练家子。

    入S时,又见她不知所措似有挣扎,沈序立刻意识到这采花贼或许是初次犯案。

    果然,次日清晨他醒来后,发现雪白的床褥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序虽然修道数年不近女色,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觉得就算世上真有采花女贼,那女子见到自己这样俊朗的男子也不会舍得离开,恐怕得绑回去当压寨相公才对。

    若不是花贼,又是什么样的女子会不顾廉耻,把贞洁强’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沈序不信,那女子没有算计。

    他是王爷,就算没有实权,但这身份也足够令别有用心之人惦记。那女人一定认识他,才敢铤而走险。

    尽管完事后她并未表明身份,还一声不吭消失了,但沈序总觉得那人会留着什么把柄,想日后威胁自己。

    幽兰香算是条线索,虽然世上用同一种香料的人很多,可沈序调查香料铺子的这一个月来从未找到过相似的配方。

    直到回书院监考,他才在裴珩身上闻到了最接近的香味。

    裴家手握重兵,难道是他们暗中派人献上美色,企图诱惑自己对付皇兄?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序决定好好盯着那位裴世子。

    ——

    几日后,第一轮的试题已经讲评完了,下一轮开始考射艺。

    “裴…裴世子。”大理寺少卿的幼弟崔盛文站在裴璇门外轻叩房门。

    “崔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听闻崔世子从小随父习武极擅射艺,故特来请崔世子教教在下。”

    “好,请崔公子稍等,在下取了弓便来。”

    搞好人际关系也是哥哥交代过的任务,毕竟这些同窗以后都是他的同僚,裴璇听说过崔公子的哥哥是个断案奇才,所以她决定好好与崔盛文相处。

    到了书院的靶场,裴璇立刻开始帮助崔盛文矫正姿势。

    “崔公子,你得往前倾一些,不然射箭时不易稳定。”

    原本崔盛文就极不擅长射箭,在练习时十有八九都会脱靶,今日调整姿势后本该好些,可靶场人多他一紧张又开始频频掉靶。

    “崔公子,你观你勾弦是多用深勾,这样撒放时容易手指张开或者撒放不干净扰弦,你可以试试看往前半寸。”

    崔盛文又试了几次,在裴璇的鼓励下,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射进了五环靶的四黄那环。

    “太好了,多谢裴世子。”崔盛文激动得振臂高呼,引得两位同窗从百米外听到后赶来道贺。

    “这不是裴珩吗,我是谢维呀,你还记得我吗?”

    “谢大哥!”

    裴璇儿时常跟着哥哥一块去谢家玩,谢维这个人胆子大又讲义气,她从前很喜欢跟在他背后当小弟。

    “你…你怎么也开始叫我大哥了,你小子以前可不服我。”

    “咱们好几年不见了嘛,谢兄不是不爱读书,怎么也跑进书院里来了?”

    “我…我被我爹扔进来的,不过反正也就三个月嘛,入冬我就回南边去了,对了你们刚才干嘛呢?”

    “哦,我在陪崔公子练习射箭,过几日又得考试了。”

    “这有什么难的,崔公子我来教你,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靶子,我闭着眼都能射中靶心了。”

    “多谢,多谢。”崔盛文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他也看出谢维不是在故意嘲讽,只能虚心接受他的指教。

    几人一直练到日落西山,才放下弓箭,这时裴璇才注意到崔盛文的手指都冒出血泡了。

    “崔公子,你回去记得把血泡挑破了包起来,你抓紧处理伤口,过几日考试应该就能痊愈。”

    “好,我这就回去,今日多谢几位了,以后就唤我盛文便好。”

    “回头见啊,盛文兄弟。”谢维挥挥手,接着走近了裴璇,勾住她的肩膀。

    虽然是好兄弟,但也没必要贴这么近吧,裴璇怕被识破身份不敢推开他。

    “珩弟今年十七了吧,你妹妹可许了人家了?”

    “谢兄问这做什么?”

    “随口问问嘛,你们俩从小就好看,我现在看你长得眉清目秀,你妹妹肯定也不差,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若能结个善缘多好。”

    “谢兄,舍妹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如今两家已在议亲了,你就别添乱了。”

    “唉,让我爹娘早点儿回来他们不肯,若是早些去你家里,和阿璇妹妹议亲的未必不是我呢。”

    “谢兄和舍妹又不熟,不过儿时玩在一处,何出此言?”被人随意谈论婚事让裴璇有点不高兴。

    “我虽然跟她不熟,但跟你熟啊,你们俩是孪生兄弟,想来不仅相貌,性格也是一样的,我们俩这么默契,我跟你妹妹肯定也合得来,你说我现在下山去你家还来得及吗?”

    “不不不,谢兄,不必去了,咱们来了挺久议亲说不定都结束了,你还是换个姑娘求娶吧。”

    本来就是为了躲婚才上书院来的,裴璇生怕谢维跑到侯府去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家伙看起来比她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还要难甩。

    “嗯,我在想想吧。”

    还要想?哥哥到底跟他说什么了,难不成把平时在家夸自己的话都拿到外头去说了,怎么这个谢维跟自己十年不见,还想定亲?

章节目录

余情未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茄汁狮子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茄汁狮子头并收藏余情未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