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盛夏已过,各世家的公子们开始陆续启程赶往北泯山的雅正书院。

    京城勇安侯府,这两日正在筹备两件大事,一是长子裴珩终于等到了雅正书院的一席学位,二是裴珩的双生妹妹裴璇正与太傅家的小儿子在议亲。

    “哥,你确定要留下?不如躲去外祖家,老太太最疼你了,她不会让你挨鞭子的。”

    “阿璇,哥没事,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去男子书苑终究还是很危险,千万小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三个月而已等下雪了我就回来。”

    裴璇从小与哥哥一同学习,她与裴珩又是孪生,所以儿时常常扮作兄长和男孩子厮混。

    若不是这一两年长开了身子,她肯定能装得连府里的人都认不出。

    “好。”裴珩上一刻还在温柔地回应着妹妹,可眨眼间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百种替妹妹报仇的残忍手段。

    原本月初他该亲自去外祖家接妹妹的,可那丫头主意多非要自己历练,结果行侠仗义的时候不幸遭人暗算。

    裴珩最清楚妹妹的性子,见她能放下面子肆无忌惮地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那就绝不仅仅只是受了小伤这么简单。

    果然在他以帮忙逃去书院躲婚的诱饵下,妹妹终于说出了真相。

    勇安侯府唯一的嫡女,爹娘最疼爱的小女儿,竟然被人害了清白,裴珩得知后气得恨不能将那贼人碎尸万段。

    “我会杀了他们,任何害你的,哥都不会放过。”他压着怒火摸了摸妹妹的发顶。

    裴璇点点头扑在哥哥怀里又哭了一阵,她素来要强,平时不管在骑射还是书画上都要和哥哥争个高低。

    大多数时候侯府里的人都把裴璇当成个可靠的女公子,裴珩这个大哥也不例外。

    可此刻裴世子才意识到,他妹妹再怎么文武双全,一旦受了委屈她骨子里还是个需要人哄的小女娃,是他大意了没护好妹妹。

    “哥,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半晌后,小姑娘从哥哥怀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璇,你要知道天底下真正的好男儿,绝不会因此事嫌弃你。”

    裴珩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顿时心口疼得厉害。

    “真的吗?”听到这话小姑娘黯淡的眼眸里突然又燃起一丝庆幸。

    “当然了,哥就不会,若找到心意相通的女子,哪怕她是个寡妇我都会光明正大娶她。”

    “我相信哥哥。不过我不想嫁人,哥不会逼我嫁人的对吗?”

    “阿璇,该不该成婚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不能冲动冒进让爹娘伤心,该如何周全你要自己想办法。”

    虽然知道妹妹可怜,但裴珩没打算任何事都惯她,所需所求妹妹必须学会主动谋取。

    否则他不守在裴璇身边,她还是会像这次一样闷声吃大亏。

    ——

    皇帝在行宫日日忙得见不着人,所以从避暑行宫回来后,太后才开始张罗把姜真儿送进宫的事。

    她觉得姜妤既然不得宠那也不必留在宫里苦苦煎熬,但姜氏总要留一个女儿在皇帝身边吹枕风。

    姜真儿今日穿着一身桃红柳绿的留仙裙,满脸笑容让她看上去神采奕奕。

    宫里都知道姜家姑娘这几日在太后面前一直很得宠,人人都敬着她,小姑娘便也觉得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是板上钉钉的事。

    “真儿,这是当今圣上,也是你的表哥,你行了礼便退下吧。”

    “真儿见过表哥。”

    家里已经提过姑母的安排,所以姜真儿刚见到未来的丈夫就被太后支走,她竟有点舍不得挪开步子。

    沈斳昭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当看到那张和姜妤有三分像的脸,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皇帝,你觉得真儿如何?”姜真儿退下后,太后支开了远处的宫人私下问皇帝。

    皇帝根本不喜欢太后,只是顾及她的养育之恩故而以母待之,至于姜家那群口蜜腹剑的老东西,他更是一个也看不上。

    “母后,朕能娶姜妤已经是给足了姜家脸面。”

    姜家若不是还剩个姜妤,沈斳昭是万万不愿意再沾上一点儿关系的。

    然而这话在太后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她觉得皇帝是为了顾及自己和姜家的颜面,才不得已娶了一个犯过大错的姜妤。

    “皇帝,我也知道阿妤那事错得厉害,你娶她的确是你给哀家留了情面,可你既然不喜欢她不如早早将她打发了,真儿绝不会像阿妤那样不懂事,她会好好伺候你的。”

    “母后要把姜妤打发到哪去?”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去行宫前她说想去寺里出家,为国祈福。”

    “母后依了?”

    “还未,哀家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一辈子留在道观未免凄苦,反正你也没碰过她,不如将她赐给立功的臣子,后宫原也有三年未召可赐婚的先例。”

    “没碰过?姜妤一直闭口不言她是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是想借太后心软逃出宫去找六弟?”得知她想走,沈斳昭最先想到的是她还忘不了沈序。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母后不如再问她一次。”沈斳昭稍稍停顿,又道,“至于儿臣,是绝不可能放过姜妤的。”

    “皇帝这是何必,当年的事也怪我们太宠她将她养坏了,阿妤心思单纯并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这么多年也该翻篇了。”

    “朕没怪她。”

    “那是为何?”

    “母后,姜家人里朕有一个姜妤就够了,旁的朕没兴趣,别再叫人进宫了。”

    沈斳昭匆匆撂下这句话,连辞礼都不行就离了慈安宫。

    太后这下也明白皇帝是看不上姜家了,她觉得一定是姜妤这丫头太蠢,害得整个姜家都被嫌弃了。

    ——

    从太后那儿出来后,沈斳昭满脸阴翳地去了长宁宫,他今天必须给姜妤敲个警钟。

    门口的太监头一次迎皇帝,手忙脚乱的得差点把下巴磕在墙上。第一回公开接待圣上,姜妤也有些受宠若惊。

    之前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她还有胆子说两句没规矩的话,现在正大光明地四目相对,她反倒犹犹豫豫张不开口。

    明明她有任务在身,需得设法笼住这靠山才对。

    内殿里,沈斳昭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仿佛近身就会被结冰,姜妤怎会看不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从行宫回来后他们根本没见过面,且她最近一直安分守己也没出去闹事。姜妤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听母后说你想出家?”男人用指尖敲了敲案几,眼神冷漠又疏离。

    出家?都过了快半年了,怎么太后这会子突然提起来,姜妤原本也就是想卖惨才说说而已,结果现在进退两难。

    ‘承认说假话,还是出宫当尼姑?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说违心话了,陛下看起来眼里可容不下沙子。’女子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品行不端难居妃位,臣妾这害人精自是不配住在宫里,免得您看了生气的。”姜妤继续装可怜。

    “朕劝你少动歪心思,六弟不可能为了你得罪朕。”因怕这蠢丫头还像从前那样听不懂话,沈斳昭只能把说的直白。

    “陛下这是在怀疑臣妾?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出宫也是为了替国祈福怎么可能与桓王有关。”

    姜妤莫名被人猜疑,她气不过忍不住仰起头反驳。

    她进宫五年从未见过沈序,怎么可能为了他出家,而且喜欢沈序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皇帝现在提起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在吃醋吧,这家伙明明就是故意揪着以前的错事不放,无端发难。

    听到她否认后,沈斳昭心里的别扭松了一节,但又担心姜妤学人哄骗自己,所以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是嘛,惠妃既然这么想出家,也不必多此一举出宫修行了,下月起你就去钦天殿侍奉四季尊神,非召不得出。”

    姜妤听到后没再继续争辩,这一世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如果能远离后宫那些勾心斗角保住小命,哪怕在钦天殿生活清苦点儿也不碍事。

    “臣妾谨遵圣令,一定尽心尽责侍奉道尊。”

    没等姜妤把话说完,沈斳昭一把钳住她白玉般的细腕,将人从地板拉进怀里。

    带有惩罚意味的吻一遍遍让她迷离又清醒,姜妤被亲得酥酥麻麻,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勾着男人后颈的手臂上。

    “你是我的,哪也去不了。”

    恍惚间,女子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然而意识已经在她被堵住缺隙时溺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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