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裴珩受伤坠崖后,被水流冲到了一处偏远的小山村,是河边浣衣的柳云瓷将他救醒。

    裴珩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个白衣仙女,怦然心动,可得知她已经嫁人裴珩不得不歇了心思。

    被柳云瓷及其夫周峥救回家后,裴珩看到那二人模样实在不匹配,不由地多了份心眼。

    他其实并不信也不希望仙女是心甘情愿嫁人的,只要她有一丝不满,裴珩哪怕带着一身伤也要为她杀出血路。

    可两个多月的相处,裴珩发现周峥是个好人,而云瓷和他也很恩爱。

    待身上伤口好的差不多了,裴珩决定放下心里的不舍返回军营。

    只是他成全的恩爱夫妻,却被西林人的一场突袭拆散了。

    那一队近百人的西林军,似乎是有预谋的在追杀。裴珩怕连累恩人,便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腿往反方向跑,可那群歹人却没打算放过任何人,他们竟提起刀对准了柳云瓷的胸口。

    裴珩见状直被激怒,他赶回来使着巧劲拔出一把敌人的佩刀,接着发疯似的杀到了云瓷身边,替她驱赶恶徒。

    这时打猎回来的周峥也迅速加入了战斗,裴珩和周峥虽然会武,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二人面对的是几十个训练有素的西林军。

    “带着云瓷去后院,我先拖住他们。”

    眼看形势越来越严峻,周峥便想为三人再争取一次求生的机会。

    “好,周大哥,我一定护住嫂嫂。”

    裴珩揽住云瓷,用尽全力带她逃出重围往密林深处逃跑。

    那一夜,西林人没有抓住裴珩,可他们却杀死了周峥。

    “嫂嫂如今可有打算,裴某的命是周大哥救的,您有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

    天明时,裴珩带着云瓷小心翼翼回到了家,歹徒已经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一具僵硬的尸体。

    “你得让我活着,无论如何都得活着,我恐怕是有了身子…这孩子不能出事,我要给夫君留个后。”

    柔弱的女子轻捂着小腹,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坚毅。

    “好,我就算死也会护住嫂嫂和周大哥的孩子。”裴珩神色凝重的回答道。

    因怕后续的敌人会循着踪迹找来,于是男人开口道,“嫂嫂,没有别的办法了,这西林人恐怕是追杀我而来,如今我只能和周大哥换衣服,等会儿把这屋子烧了咱们再趁机逃出去。”

    裴珩本以为女子会因为不忍心毁坏丈夫尸体做出反抗,可她却不哭不闹地走到周峥尸体前,安安静静地给他脱了衣服。

    “相公对不起,可我一定要把咱们的孩子好好生下来。”

    云瓷用袖子擦干了丈夫脸上的血迹,她抱着冰冷的尸体含泪吻了吻男人发硬的额头,最后终于伸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

    从那以后,裴珩便一直照顾着柳云瓷母子,他将孤儿寡母安置在一处别院,还派了两个丫鬟仆人照顾着。

    云瓷产后身子一直虚弱,四年间都未曾出过门,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安安分分过日子。

    这天她听丫鬟说外面的上元灯会很热闹,便心血来潮想要带儿子去看看。

    “你说咱们侯爷不会真想娶个带孩子的寡妇吧。”

    “我怎么觉得,那寡妇的儿子长得有点儿像侯爷呢?”

    无意中听到门房和马夫的闲谈,柳云瓷心头一颤。

    儿子出生的月份其实比预产期早了很多,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身体虚弱导致孩子早产的缘故。

    可,万一念君是足月呢?

    仔细想来,念君和裴侯爷确实长着同一双凤眸,而自己和周峥分明都是圆眼。

    不会的,侯爷对自己那么好,他怎么忍心!

    柳云瓷没有出声惊动那两个闲聊的人,她在慌乱中抱着孩子,独自出门赏完了灯会。

    繁华的灯会让云瓷看花了眼,回家途中她不安的心好不容易镇定片刻,可一转头却发现衙门口的告示栏上赫然入目的“十一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娘,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云瓷怀里的小男孩看见母亲泫然欲泣的模样,本能地递过了手里的糖葫芦。

    但女子却摇了摇头,她忍着泪挤出笑容,温柔地嘱咐道,“没事,娘有点累了,咱们回家吧。”

    ——

    这几年,不管大节小节,侯爷总有借口来柳云瓷这儿陪她,今天也不例外。

    以往云瓷还会觉得借住在侯府的地盘得到这样好的照顾,心里多少有些感激,所以她总对裴珩和颜悦色。

    可今天,二人刚刚见面,女子就用最冷漠的声音质问道,“侯爷,你告诉我,今年到底景昭几年?是十年还是十一年?”

    有些事,裴珩没想瞒她,可世事无常,连他也没想到那个秘密竟然不清不楚硬是被拖掩了四年。

    “景昭…十一年。”男人合上双眼,声音沙哑地道出声来。

    周峥死的那年明明是景昭七年,那一年他们刚成婚,婚书是云瓷亲手写的,她绝不可能记错。

    而念君,如今三岁。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云瓷的脑海里,她浑身颤抖着追问道:“念君,到底是谁的孩子?”

    “念君永远会是周大哥的儿子,我答应过你。”

    看着男人低垂的眼眸,云瓷终于意识到一切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是最坏的结果。

    “怎么可能,我和夫君的孩子呢,你把他弄死了?”她哭着扑上去去撕扯男人的前襟。

    “云瓷,你从来没有怀过周峥的孩子。”

    “不会的你在骗我,我当初月事迟了十几日,一定是怀孕了,对了,我们逃亡路上坠过水,孩子肯定是那时候掉的。”

    比起失去孩子,女子似乎更在乎那个孩子的存在的痕迹。

    “云瓷,你和他真的圆房了吗?别忘了他是个连根绣花针扎到你的手指都会心疼的人,所以只怕在你初次叫痛时,周峥就不敢再妄动了吧…”

    “闭嘴。”女子捂着耳朵,不愿细想不敢深思。

    “好吧,也许他的确开垦过一片土地,可是农人不曾播种不曾施肥,那片土地怎么可能长出庄稼。”

    裴珩不知道怎样才能解释清楚当时的事,如果云瓷真的怀了周峥的孩子,那他情愿以命换命来保住那胎儿,以还其父亲的恩情。

    可大夫诊完脉却告诉他,柳姑娘并未怀孕,流血只不过是寻常月事,实非小产。

    二人逃亡途中云瓷身受重伤,她从昏迷中醒来时精神恍惚,怀疑自己流产还几度寻死,于是裴珩只能一次次骗她,孩子还在。

    骗得久了,那个谎就必须得成真了。

    周大哥的孩子必须活着,否则云瓷会死。

    裴珩不停地说服自己,最终一错再错。

    他让云瓷怀孕了。

    ——

    “怪不得你对我们母子这么好。得到干净的身子你是不是还在沾沾自喜。

    裴珩我恨你。”

    柳云瓷是周峥的妻子,她只想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丈夫,可没想到一切都被裴珩毁了。

    她根本和周峥没有夫妻之实,周念君不是周峥的亲儿子。

    愧疚疯狂膨胀着,几乎要把心口冲破。

    云瓷心想,她早该死的,早该陪着丈夫一起死。

    她的丈夫那么好,她怎么能背叛他,做对不起他的事。

    “云瓷,如果不是你当初一心求死我绝不可能碰你,我有罪,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怨你自己。

    你是被我强迫的,周大哥他不会舍得怪你。”

    ——

    四年前,女子的外伤虽然痊愈,可丧夫之痛让她变得神志不清,于是一天之中云瓷有大半时间都是躺在房里昏昏欲睡的。

    裴珩既然下定决心要让她为孩子活下去,就只能让自己成为她荒诞的绮梦。

    可第一次,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裴珩的进入很艰难,即便有过准备,也异常生涩,按理说成过亲的妇人不该如此才对。

    云瓷一直在退,一直说怕疼。于是裴珩突然想到了周峥,那个男人真的舍得让她疼,让她怀孕生子吗?

    他迟疑了。

    如果他所想的是真的,那自己这么做还有什么理由?

    当所有借口都不复存在,他卑劣的贪欲就再也无处遁形。

    “唔…”

    磋磨中,不知是碰到了她的哪里,云瓷不禁低咛着将他咬住。

    那一刹,裴珩仿佛吃了猛药,再不能回头。

    前所未有的温暖,将他牢牢包裹住,一朵一朵柔软的花蕾亲抚着自己,似乎在挽留,而他也想要溺死在这片花海。

    夏日雨水仿佛带着烈日下的蒸汽,浇灌在潺潺溪流下,不一会儿水流溢出溅洒在了岸边的草地上。

    *

    一月后,大夫仍未诊出喜脉,可裴珩看上去并没失望,也许他内心也隐隐期待过,这样拥有她的日子能长一些,尽管拖得越久他所要忍受的忐忑和煎熬也会更久。

    又过数月。

    “侯爷,柳姑娘有孕了,如今可以开始针灸慢慢恢复她的意志了。”

    “好,你去办吧。”

    酣畅淋漓的三个月,令他身名俱裂的三个月,终于在此刻结束。

    她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一个未来称呼周峥为父亲的孩子。

    裴珩想到此,眸光越来越黯淡。

    他们之间,或许再无可能。

    ——

    上元节的那场争执,被云瓷的骤然晕倒打断了。

    裴珩守在床边,不眠不休。

    那个秘密压在自己心头太多年,他根本守不住了。可看到她因为真相生气伤心,他又恨自己没骗得更好一些。

    次日,看见女子从沉睡中惊坐而起,裴珩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云瓷,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下一世我会把你让给周大哥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够了,就当什么也发生过吧,四年了我和念君也是时候该回到家乡了。”

    “不,别走,云瓷…求求你原谅我。”

    “侯爷,我丈夫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他抛下我便是罪过,我连他都不肯原谅,凭什么要原谅你?”

    “你可以恨我,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是别走,别走!”

    “你有什么脸要我留下?”

    “我不要脸,我只要你留下,云瓷不要逼我好不好,求你喜欢喜欢我吧,否则我真的快要管不住自己了。

    从我爱上你那天起,我的礼义廉耻忍耐克己早就千疮百孔了,求你不要让我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裴珩有本事你就囚着我,看我日日消瘦化成枯骨。”

    “不要说气话!我从来不想伤害你,让你生下念君也是为了给你留个活下去的念头。”

    “这都是你的借口罢了,若不是你使坏,我又怎么会做对不起周峥的事,奈何桥边你要我有何颜面见他。”

    每一次听她提起亡夫,裴珩的心就会像被炙烤过一样疼痛,他好想把云瓷锁在房里,绑住她的脚踝,让她睡在自己怀里日日做夫妻之事。

    他不会给她躲闪的机会,她那样喜欢念君,那就让她给念君多生几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他需要云瓷是属于他的。

    “你可以不爱我,可念君呢?”男人突然间转变了语气,“告诉我,如果他和周峥同时落水,你会救谁?他们俩,究竟谁才是你最爱的男人?”

    “周…”云瓷艰难开口,裴珩捧住她的下巴,耐心又温柔地劝诫道,“想清楚再回答,毕竟你已经知道真相而我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念君是我的儿子如果你不爱他,那他往后就该和真正爱他的家人待在一起生活。”

    “念君…我选念君,你不要带走他。”听到这话云瓷彻底慌了,她低声下气地跪坐在男人面前恳求,一改刚才的冷傲决绝。

    孩子早已经成为云瓷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她不可能放任裴珩抢走他。

    “很好,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理应陪在他身边才对。

    云瓷,听话些,我暂时不会让孩子改姓,他依然能为周大哥继承香火。”

    “但,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那念君就会跟我回侯府,认回世子的身份。”

章节目录

余情未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茄汁狮子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茄汁狮子头并收藏余情未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