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岚三十三年,凛州洪城。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转凉,雾还未散,淅淅沥沥的雨未曾停歇。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路边的小摊盆器倾倒,看起来甚是悲凉。
忽然,褪了色的街上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紧接着交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一户并不起眼的人家门前停下。
三下轻柔却也坚决的敲门声。
无人应答。
身穿红色官服的男人静立在门前,他身后有一个穿着短衣的少年替他撑伞,两人无言。
再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公子,这是最后一家了。”少年忍不住开口道,似乎在抱怨。
红袍男子没有开口,只是依旧固执地等待着。
终于,门内出现了些许声响,有人开了门,少年连忙往前探了探身,见来人是一个驼背老妪,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你是做什么的?”老妪眯着眼睛,不信任地打量着男人。
男人指了指身旁少年背着的药箱,道:“医生,来治病。”
听到这话,老妪立刻转变态度,连忙激动地拉住男人的手,确认道:“您是不是贺大人?求大人救救我家孩子!”
“带我进去。”贺知槿言简意赅道,两人跟着老妪进了里屋,一股霉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身后的少年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床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浑身□□,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身上只搭了件破旧的毯子,已经奄奄一息。
贺知槿并不顾忌,直接坐在女孩床边,提起她的手腕开始把脉。
“雪松,药箱。”贺知槿唤了少年一声,后者连忙克服了厌恶感,提着药箱跑过去。
“囡囡前日跟着其他小孩去七雀山那边玩。遇到了妖怪,同行的都跑了,我家囡囡跑得慢,被妖怪抓住,回来后皮肤就开始一点点烂掉,昨夜又发了烧……本以为已经无力回天,”老妪断断续续道,抹了一把眼泪,期待地望着贺知槿,“贺大人来了,我家囡囡有救了!”
“中了花妖的毒,”贺知槿放下女童的手,用雪松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继续道,“应该在第一时间找我。”
听了这话,老妪又着急起来,颤颤巍巍刚要跪下央求,只听贺知槿道:“如今误了最佳时间,治疗起来会困难一些。”
见还有救,老妪舒了一口气。
贺知槿站起身,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了个方子,之后在箱里翻了半天,拎出一支黑色的羽毛,道:“这是一只火凤的尾羽,把它磨碎,与草药一起煎煮,分四次喝完,便可痊愈。”
老妪接过羽毛和药方,激动地不知要说什么好,正在愣神之际,贺知槿已经带着雪松走出了屋子,老妪连忙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跪下,把头深深叩在地上。
“今夜看了十五家,公子,我们赶紧回去歇歇罢。”雪松一面拎着药箱跟着贺知槿往孤雪阁走,一面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
“一只妖也会觉得劳累么,”贺知槿嘴边带着浅笑,调侃道,“你整日呆在屋里,该出来走走才有助健康。”
“你莫要折煞我,”雪松绷起脸,道,“公子,自从你挣脱了封印之后,越发像一只妖了。”
此话言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贺知槿哑口无言,钱泓一在他身上下的封印已经到了日子,前些天在雪松的帮助下,贺知槿终于控制住了体内的妖力,也不知道雪松从哪里得来的方子,能隐藏贺知槿作为妖的气息,这才无事。
似乎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简单,贺知槿还在书院时曾经挑战过这道封印,但险些丧了性命。如今自己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可是早已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今年的道法试异常简单,莲花司的队伍迅速壮大。但是在贺知槿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死士罢了,所有人都是当今皇上手中的棋子。
“公子回来了,”孤山听见门外动静,连忙去开门,把贺知槿和雪松迎了进来,“公子,金大人在这里恭候多时。”
贺知槿一抬眼,便看见金鹂正坐在堂内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金鹂同样穿了一身红袍,这是今年皇上刚立的规矩:自得人无论何时何处都必须穿戴官服,否则被揭发便是死罪。
贺知槿也不知皇上为何下达如此命令,剿灭了六翼城的狼窝之后,皇上似乎变得更没有安全感,只有看见满城分散的大红袍,他才能笑得出来。
“贤弟,你这整夜出诊,是不是打算白天在藏书阁补觉?”金鹂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但是贺知槿早早地就把笑容收了起来,金鹂知趣闭了闭嘴。
贺知槿盯着金鹂半边脸上深紫色的恐怖疤痕,那是三年前巫寻桐留给他的,整整一瓶毒药泼在金鹂脸上,还毁了他一只眼睛。
“知槿,”金鹂敛了敛袖子,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你恨我参与了那个任务,可是巫家是魔,就算我不参与,也会有其他人,他们根本逃不过的。”
见贺知槿脸上面无表情,金鹂转移话题道:“你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偶尔出去降妖,还总是留妖性命,惹得大家都很不满,我且问你,这是为何?”
贺知槿轻笑一声,道:“金大人既然如此打探我,不如向司主揭发我。”
金鹂皱了皱眉,激动地站起来,道:“贤弟,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是来提醒你,有些事不要做得太明显,小心被别人抓了把柄。”
“金大人请回罢,”贺知槿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样子,“论计谋心机,你还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雪松和孤山在院中下棋,见金鹂气冲冲地走了,连忙起身送客。
贺知槿脱下红袍,整个人立刻沧桑了不少,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公子,你每次见到金大人都会失态。”雪松提醒道。
贺知槿揉着眉心轻声道:“我没有理由再对他客气。”
雪松把茶杯里的酒倒掉,随即压低声音道:“前路凶险,莫要被感情所累。”
“你下去罢,我休息三刻便要去上朝。”贺知槿摆了摆手,雪松便收拾了茶具退下了。
走了几步,他连忙转身问:“昨夜来的刺客都被孤山解决了,要怎么处理?”
贺知槿闭着眼睛,不假思索道:“直接扔到门口,让禁卫军自行处理。”
*
今日的皇上一点也不开心,谢胥辰脸拉得老长,听着那个老太监捏着嗓子报告西边的战况。
“连齐山一战,我军大败;九峰山一战,我军大败;琥珀山一战,我军大败……”
“行了,你闭嘴,有没有让人高兴一点的情报?”谢胥辰盘着腿坐在龙椅上,粗暴地打断了他。
老太监一时语塞,只好跪下磕头。
“报!”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殿内,还被跪在地上的老太监绊了一跤,“启禀皇上,沁郭尔国将军在城门外等候谈判。”
“小兔崽子,还想跟朕谈判!沁郭尔国只是西边一个喝羊奶长的的小国罢了,还真打算造反不成!”谢胥辰大怒,大早上的,就没有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他本来还打算下了早朝回去睡个回笼觉。
“皇、皇上,那将军还带了不少人马,他说如果皇上不来谈判,就立刻攻进城来……”小太监哆哆嗦嗦道。
“大胆!”谢胥辰一拍桌子,小太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忙跪了下来,“竟然敢威胁朕……传旨,让韩文晔去跟他们谈!”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怎么,耳朵都聋了?那帮野人还没攻进来呢,就害怕了?”谢胥辰气极,抄起桌子上的玉玺就要砸。
他身后的小硕子连忙阻止,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韩侯爷……咳咳,韩文晔那逆臣已经被皇上发配到啼州去了。”
谢胥辰这才想起来,不觉有些怅然若失,道:“那就……贺知槿,你去城门和他们交涉罢。”
贺知槿走出队伍,朝皇上行了礼,领了旨,离开了。
今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大朵的白云浮在天空上,让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天空似乎比以前更遥远了。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转凉,雾还未散,淅淅沥沥的雨未曾停歇。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路边的小摊盆器倾倒,看起来甚是悲凉。
忽然,褪了色的街上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紧接着交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一户并不起眼的人家门前停下。
三下轻柔却也坚决的敲门声。
无人应答。
身穿红色官服的男人静立在门前,他身后有一个穿着短衣的少年替他撑伞,两人无言。
再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公子,这是最后一家了。”少年忍不住开口道,似乎在抱怨。
红袍男子没有开口,只是依旧固执地等待着。
终于,门内出现了些许声响,有人开了门,少年连忙往前探了探身,见来人是一个驼背老妪,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你是做什么的?”老妪眯着眼睛,不信任地打量着男人。
男人指了指身旁少年背着的药箱,道:“医生,来治病。”
听到这话,老妪立刻转变态度,连忙激动地拉住男人的手,确认道:“您是不是贺大人?求大人救救我家孩子!”
“带我进去。”贺知槿言简意赅道,两人跟着老妪进了里屋,一股霉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身后的少年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床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浑身□□,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身上只搭了件破旧的毯子,已经奄奄一息。
贺知槿并不顾忌,直接坐在女孩床边,提起她的手腕开始把脉。
“雪松,药箱。”贺知槿唤了少年一声,后者连忙克服了厌恶感,提着药箱跑过去。
“囡囡前日跟着其他小孩去七雀山那边玩。遇到了妖怪,同行的都跑了,我家囡囡跑得慢,被妖怪抓住,回来后皮肤就开始一点点烂掉,昨夜又发了烧……本以为已经无力回天,”老妪断断续续道,抹了一把眼泪,期待地望着贺知槿,“贺大人来了,我家囡囡有救了!”
“中了花妖的毒,”贺知槿放下女童的手,用雪松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继续道,“应该在第一时间找我。”
听了这话,老妪又着急起来,颤颤巍巍刚要跪下央求,只听贺知槿道:“如今误了最佳时间,治疗起来会困难一些。”
见还有救,老妪舒了一口气。
贺知槿站起身,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了个方子,之后在箱里翻了半天,拎出一支黑色的羽毛,道:“这是一只火凤的尾羽,把它磨碎,与草药一起煎煮,分四次喝完,便可痊愈。”
老妪接过羽毛和药方,激动地不知要说什么好,正在愣神之际,贺知槿已经带着雪松走出了屋子,老妪连忙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跪下,把头深深叩在地上。
“今夜看了十五家,公子,我们赶紧回去歇歇罢。”雪松一面拎着药箱跟着贺知槿往孤雪阁走,一面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
“一只妖也会觉得劳累么,”贺知槿嘴边带着浅笑,调侃道,“你整日呆在屋里,该出来走走才有助健康。”
“你莫要折煞我,”雪松绷起脸,道,“公子,自从你挣脱了封印之后,越发像一只妖了。”
此话言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贺知槿哑口无言,钱泓一在他身上下的封印已经到了日子,前些天在雪松的帮助下,贺知槿终于控制住了体内的妖力,也不知道雪松从哪里得来的方子,能隐藏贺知槿作为妖的气息,这才无事。
似乎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简单,贺知槿还在书院时曾经挑战过这道封印,但险些丧了性命。如今自己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可是早已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今年的道法试异常简单,莲花司的队伍迅速壮大。但是在贺知槿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死士罢了,所有人都是当今皇上手中的棋子。
“公子回来了,”孤山听见门外动静,连忙去开门,把贺知槿和雪松迎了进来,“公子,金大人在这里恭候多时。”
贺知槿一抬眼,便看见金鹂正坐在堂内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金鹂同样穿了一身红袍,这是今年皇上刚立的规矩:自得人无论何时何处都必须穿戴官服,否则被揭发便是死罪。
贺知槿也不知皇上为何下达如此命令,剿灭了六翼城的狼窝之后,皇上似乎变得更没有安全感,只有看见满城分散的大红袍,他才能笑得出来。
“贤弟,你这整夜出诊,是不是打算白天在藏书阁补觉?”金鹂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但是贺知槿早早地就把笑容收了起来,金鹂知趣闭了闭嘴。
贺知槿盯着金鹂半边脸上深紫色的恐怖疤痕,那是三年前巫寻桐留给他的,整整一瓶毒药泼在金鹂脸上,还毁了他一只眼睛。
“知槿,”金鹂敛了敛袖子,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你恨我参与了那个任务,可是巫家是魔,就算我不参与,也会有其他人,他们根本逃不过的。”
见贺知槿脸上面无表情,金鹂转移话题道:“你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偶尔出去降妖,还总是留妖性命,惹得大家都很不满,我且问你,这是为何?”
贺知槿轻笑一声,道:“金大人既然如此打探我,不如向司主揭发我。”
金鹂皱了皱眉,激动地站起来,道:“贤弟,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是来提醒你,有些事不要做得太明显,小心被别人抓了把柄。”
“金大人请回罢,”贺知槿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样子,“论计谋心机,你还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雪松和孤山在院中下棋,见金鹂气冲冲地走了,连忙起身送客。
贺知槿脱下红袍,整个人立刻沧桑了不少,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公子,你每次见到金大人都会失态。”雪松提醒道。
贺知槿揉着眉心轻声道:“我没有理由再对他客气。”
雪松把茶杯里的酒倒掉,随即压低声音道:“前路凶险,莫要被感情所累。”
“你下去罢,我休息三刻便要去上朝。”贺知槿摆了摆手,雪松便收拾了茶具退下了。
走了几步,他连忙转身问:“昨夜来的刺客都被孤山解决了,要怎么处理?”
贺知槿闭着眼睛,不假思索道:“直接扔到门口,让禁卫军自行处理。”
*
今日的皇上一点也不开心,谢胥辰脸拉得老长,听着那个老太监捏着嗓子报告西边的战况。
“连齐山一战,我军大败;九峰山一战,我军大败;琥珀山一战,我军大败……”
“行了,你闭嘴,有没有让人高兴一点的情报?”谢胥辰盘着腿坐在龙椅上,粗暴地打断了他。
老太监一时语塞,只好跪下磕头。
“报!”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殿内,还被跪在地上的老太监绊了一跤,“启禀皇上,沁郭尔国将军在城门外等候谈判。”
“小兔崽子,还想跟朕谈判!沁郭尔国只是西边一个喝羊奶长的的小国罢了,还真打算造反不成!”谢胥辰大怒,大早上的,就没有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他本来还打算下了早朝回去睡个回笼觉。
“皇、皇上,那将军还带了不少人马,他说如果皇上不来谈判,就立刻攻进城来……”小太监哆哆嗦嗦道。
“大胆!”谢胥辰一拍桌子,小太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忙跪了下来,“竟然敢威胁朕……传旨,让韩文晔去跟他们谈!”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怎么,耳朵都聋了?那帮野人还没攻进来呢,就害怕了?”谢胥辰气极,抄起桌子上的玉玺就要砸。
他身后的小硕子连忙阻止,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韩侯爷……咳咳,韩文晔那逆臣已经被皇上发配到啼州去了。”
谢胥辰这才想起来,不觉有些怅然若失,道:“那就……贺知槿,你去城门和他们交涉罢。”
贺知槿走出队伍,朝皇上行了礼,领了旨,离开了。
今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大朵的白云浮在天空上,让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天空似乎比以前更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