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建朝245年,忽逢大旱,持续四年有余,然天灾尚未平复之际,外敌突袭,边关□□,护城将士舍命抵抗,御外敌,至两军形成制衡之势。

    今朝天子信奉祭祀巫术,差人于坊间广寻能人异士,半月之余,丞相王志荐山林道人,传闻中此道上知天命,下晓地理,通鬼神,了三界。

    天子大悦,命其速速入朝堂觐见。

    金殿之上,文臣置于右,武官置于左,其中间一身粗布麻衫,两鬓斑白的老道人,手持拂尘,负手站立。

    他右手掐指,左手持浮尘,原地左转五圈,抬头望顶思索片刻,又低头闭目掐指一算。

    在他身前,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宣帝眉头紧锁,看着道人的神色紧张不已。

    “道长可看出什么来没有?”宣帝问。

    那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眯着眼摸着花白且细长的胡子,故作高深地说道:“陛下恕罪,贫道之言恐冒犯真龙。”

    “无妨无妨,道长且说。”宣帝不知何时把一直戴在手上的佛珠去了下来,捏在手里胡乱拨弄着。

    “贫道微探天机,发觉龙脉不稳,历朝历代气数过百年皆有此一劫,此劫可大可小,亦福亦祸,皆在陛下一念之间。”道人微颔首以示。

    宣帝闻言,捏紧手中佛珠:“道长可有化解之法,但说无妨,朕会尽力配合。”

    道人了然一笑:“若想龙脉安稳,需在灵气汇集之地建造大祭台,待到月逢十五之际,由体带真龙之气之人,于祭台中间跳起祭舞,再有文曲星转世高颂祭文,到时天神赐福,龙脉安稳,便可安然度过此劫。”

    那道人才言罢,朝中文官尽显不屑之色,以右相为首,向其发问:“道长可要慎言!且不说现如今战事吃紧,建造祭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让带有真龙之气之人在祭台起舞,难不成想让陛下跳祭舞吗!何其荒唐!”

    宣帝一听要让自己跳舞,面上也有些不悦之色。

    左相王志见状,赶忙朝着那道人使眼色。

    道人又言:“丞相此言差矣,带有龙气之人可以是真龙之子,据凭道所知,当今有两位公主,既身居公主之尊,理应尽公主之责,如今龙脉不稳,由二者择其一,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宣帝听着不是让自己跳舞,心情顿时畅快许多,大袖一挥让人去实施,丝毫不顾及右相谏言。

    “陛下!你糊涂啊陛下!您听信妖道妄言,这是要把边关百姓架在火上烤啊!”右相气急,却又奈何不了左右,不免心中愤恨。

    而宣帝对此毫不在意,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丞相难不成是想龙脉受损?朕此举也是为了百姓,边关有战事,朕已经从国库里拨了许多银子,待到龙脉修复,我军定会大胜,爱卿不必多言了。”

    右相还想再劝两句,却被身边的左相出声打断,语气中还略带得意。

    “方丞相,陛下心中自有决断,你见识甚少,自然不懂其中奥妙,举头三尺有神明,可别因为你妄言,得罪了神明。”

    “你!”右相指着左相,气得面色通红,连手指都跟着颤抖。

    “行了行了!朕只是建个祭台!此事不用再议了!王爱卿你给朕推荐了这么厉害的道长,朕要好好嘉赏你!”宣帝的眼神颇为欣赏地看向王志。

    转眼到方丞相这边时,眼中的欣赏又化为不满:“至于方爱卿,朕听闻你家中长子近来可是声名鹊起,在梧桐书院得院试头筹,这道长所言文曲星转世,朕看他正合适。若是做的好了,朕便特许他入朝为仕。”

    方丞相才想出声回绝,就听见宣帝语气不善,带着隐隐威胁。

    “爱卿若是拒绝了朕,那便是抗旨不尊。”

    方丞相心中憋闷,若是答应了他家长子颂祭文,就是默许了这件事,若是不答应,抗旨不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朝中便无人可与左相王志抗衡,到时必定大乱。

    他边上,王志倒是闻声一喜,真是天赐鸿运,本来还愁如何完成公主交给他的任务,如此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沉默几时,方丞相妥协。

    缓缓鞠躬,近乎咬着牙:“臣!领旨!谢恩!”

    高台龙椅之上,宣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较于前朝的剑拔弩张,后宫永安殿内,皇后与昭阳公主正在悠闲地插花焚香。

    酸枝软榻,乐人伴奏。

    皇后衣着惬意,以一支素金凤钗松挽着发髻,端坐着修剪已经差不多快完工的作品。

    昭阳公主萧婵坐在其左边,在侍女的服侍下净手。

    她伸手取香箸,动作轻柔地捣松香灰,再取灰押细细压平,用香拂清扫完炉壁,身边的侍女便端着装有香篆模盘子走上前让其挑选,萧婵没犹豫,直接拿起莲花样式的,放置在炉中央,再取少许香粉,铺平,取模,引燃,动作十分干练。

    然后合上炉盖,双手捧着,走到皇后跟前,轻放在其手边。

    “母后你瞧,这王丞相送来的老山檀香可真是香中精品,弄到这东西,恐怕要费不少力气。”

    皇后只斜了一眼,未做评价,而是转头示意身后的侍女上前。

    “今日这花房送的花不错,你拿去放到我寝室里摆着。”

    让侍女端走花瓶,皇后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袍,又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随口敷衍:“真是难为他有心了。”

    她看向萧婵:“现在几时了?本宫估摸着时间,也该下朝了吧。”

    萧婵刚想回答,却被皇后身后站着的小侍女抢先一步。

    “回娘娘的话,已经午时七刻了,陛下已经下朝,前往贵妃处用午膳了。”言罢,侍女直觉自己机灵,神色喜悦地往跟前凑了凑。

    萧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着眼生,想着应该是是新调来的小宫女不知规矩的。

    霎时安静——

    “这茶好像有点凉了。”

    皇后眼都没抬,手拿起茶杯,放到一边:“给本宫泡一壶新的来。”

    侍女只觉得自己得了脸,喜滋滋的双手捧起茶杯去后厅备茶。

    不多时后,侍女端着茶前来,却不是刚才那个,她给皇后和萧婵各布好茶后,规规矩矩的退到皇后身后。

    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品了一口茶后,皇后眼含笑意的看着萧婵。

    “婵儿啊,母后可是为你准备了很好的一出戏,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对。”

    萧婵微幅着身子,抬头直视着皇后的眼睛:“儿臣定不负母后期望。”

    很满意萧婵的状态,皇后摆了摆手“近期你就住在芃园吧,本宫请了一位名师,你且跟着好好学学。”

    萧婵:“儿臣遵旨。”

    深夜———

    皇室轿辇上,萧婵侧躺在雪白狐皮卧榻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通体雪白的玉珠串,感觉有些许困意,她轻起窗帘:“谨姑,还有多久到。”

    马车外,身着褐色衣裙,头带莲花冠,神态清冷的女官颔首回应:“殿下且歇息吧,至少还要两刻钟才到。”

    “今日怎么这么久。”萧婵略感疑惑。

    这芃园是皇室特意建来,用于召见世家子弟做聚会设宴用的别院,距离皇城不过三里。

    谨姑:“本来是要按之前的路走的,但临行前侍卫过来告知原来那条路上被来往耕作的村民撒上了秽物,所以绕了远路。”

    没在多问,萧婵放松身体,闭上眼睛。

    没有大路亮堂,小路上除了宫人手里提着的的灯笼,便只有天上的星星照耀着前方。

    虽入盛夏,夜间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

    一阵阴风吹过,带动路边上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侧的树枝上,几抹人影在飞速跟进马车。

    突然,从树林中飞出一块石子,击中在马腿上,剧烈的疼痛使马儿高抬起两条前腿,轿夫拼命拉紧缰绳,嘴里喊着口令,一番操作才让马儿重新平静下来。

    见有情况,侍卫军冲上来团团围住车厢。跟在车厢跟前的谨姑也瞬间警惕起来,目光四扫,左手慢慢摸向腰间的软剑。

    萧婵正在假寐,车厢一阵颠簸导致她差点摔倒,坐直身体后,她语气愤怒的隔着帘子问:“谨姑,怎么回事!”

    “公主你坐好,马有些惊到了。”谨姑语气冷静,眼睛一直悠悠的盯着树林深处。

    闻言,萧婵虽生气,但手默默伸向座位下的暗格,拿出一包粉末攥在手里。

    夜晚太安静了,长长的小路上漆黑一片,又是一阵风吹过,树上忽现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飞身而下,突袭过来。

    “有刺客!护驾!”侍卫军长程骑大声一喝,拔出佩剑冲上前去。

    众人缠斗之际,一黑衣人飞身突破重围,持剑径直朝车厢而来。

    谨姑抽出缠腰软剑,迎上黑衣人之势,她身姿灵动,与那人打的有来有回,黑衣人终是不敌谨姑,渐渐落下风。

    趁那人不备,谨姑回旋一脚踹在其胸口,与身后赶来的侍卫军互相配合将其制服。

    车上萧婵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紧握药粉。

    外面纠缠半晌,侍卫军将作乱的几人统统控制住。

    程骑提剑走向谨姑,他扫了几眼谨姑面前被制服在地的黑衣人,面向谨姑抱拳复命:“姑姑,已全部拿下。”

    看着不断挣扎的刺客,谨姑转头对着程骑吩咐:“留活口,别让他们自尽 ”

    程骑挥手示意,侍卫军得令,将黑衣人的嘴巴撬开,塞上棉布。

    谨姑回到车窗前:“公主,已全部缉拿。”

    撩开车帘,萧婵晃眼四周,刚才还是漆黑一片小路,此刻已经被护卫军的火把照的通亮。

    “好生猖狂啊…”她语气幽幽,随后低头对谨姑微微一笑:“去传本宫的令,把他们押到私牢,上最酷的刑,幕后的人能套出来就套,套不出来,本宫也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谨姑:“遵命。”

    命程骑将刺客带走,收拾残局。

    片刻后,众侍从整装,继续前行。

    车厢摇摇晃晃,萧婵已没有了刚才的困意,她随手支起车帘,抬手托腮看向车窗外的谨姑。

    “本宫瞧着你最近是上了年纪了,如此伎俩就把你糊弄过去。”

    沉默片刻。

    谨姑淡淡回复:“殿下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哼……”

    不再多说什么,萧婵坐直了身子。

    马车行驶至芃园后门,管事嬷嬷早早便带着一众女婢手持灯笼在门外迎接,见公主仪驾过来,赶忙走近行礼下跪。

    “奴给殿下请安,别院已经收拾妥当,小厨房有备好的膳食,都是物色的手艺极好的大师傅做的,比不得宫里,望殿下见谅。”领头的祁嬷嬷说道。

    由侍女搀扶着,萧婵走下马车,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抬步走进院。

    待她走后,嬷嬷才带着侍女们汕汕起身,赶紧跟随其后。

    皇宫内———

    承恩殿,梳妆铜镜前。

    侍女素梅正贴在夏贵妃耳边,汇报着才打听到的消息。

    “果真如此?”赵贵妃先是神色一喜,然后冷哼一声:“真是可惜了啊,居然没有伤到她分毫。”

    随后又问:“可查出什么来没有。”

    素梅看着赵贵妃的眼睛,缓缓摇头“皇后已经派人去查了,毫无收获。”

    “母妃~”

    二人交谈被一娇滴滴的声音打断,昭仁公主萧嫣拨开珠帘,提着衣裙赤脚跑到赵贵妃身边,拉起她的手摇摇晃晃的撒娇。

    “母妃母妃,你快闻闻我父皇新给我的梳头油香不香!”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萧嫣把头拱到了赵贵妃怀里。

    赵贵妃温柔一笑,低头闻了一下,抬手动作轻柔缓慢地摸着她头发。

    “我们嫣儿是最最香的!来跟母妃说说,适才和你父皇说什么悄悄话啦~”

    萧嫣弹起身子,眸色欣喜地看着赵贵妃。

    “母妃母妃,父皇说,他要建一个大大的祭台,邀请百官观赏!到时候让儿臣上去跳舞!”

    赵贵妃和身边的素梅相视一笑,站起身刮了下萧嫣的鼻尖。

    “我们小公主长大了,可以担当重任了~”

    低头看了看自家女儿赤着足,佯装怒意的说道:“快去把鞋穿上,当心划伤了脚,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萧嫣不以为意,仰头傲娇的回应道:“儿臣才不会哭鼻子呢,再说了,儿臣现在就要跳到母妃的床上去!”

    说完,萧嫣提起裙摆跑向屏风后的床铺,直接躺了上去。

    身后,赵贵妃宠溺地看着她,想着让她学规矩一点,又舍不得她受委屈,只能摇头感叹一声。

    “这孩子,越发骄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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