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可有些时候也能四两拨千斤。

    就好比现在,萧婵跪在地上,哭的倔强隐忍,模样几分可怜,叫人看了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言表的。

    “母后您怎么来了?”宣帝站起身,看着来人皱眉发问。

    “哀家再不来,只怕皇帝就要将自己的亲身骨肉扔下大狱了。”太后手拄盘鹤木杖,走到萧婵身边将她拉起,顺带冷扫了一眼跪在宣帝身边的抽泣赵贵妃。

    宣帝气愤:“母后!您不知!那昭仁现在还在后殿里医治呢!”

    “哀家早在来的路上听宫侍们说了!皇帝,事情现在还未查明,你这罪定的也太早了些!”

    赵贵妃眼看形势对自己不利,她手轻拉宣帝衣角,抬头眼中噙泪:“皇上…”

    宣帝顿时心疼不已,连忙弯腰双手扶起她。

    “给公主看诊地御医何在,叫来哀家有话问他。”

    太后拉着萧婵,从宣帝身侧走过,她落座于主位,萧婵则是站在边上。

    宣帝见太后是铁了心要给萧婵撑腰,心里不舒服又没法说什么,只好环抱着赵贵妃轻声安慰了几下后,搂着她共坐侧塌。

    须臾,侍女带着老御医从后殿过来。

    “微臣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上。”老御医跪在堂下行礼。

    “哀家且问你,昭仁公主可是中毒之症?”

    “回娘娘的话,公主并未中毒,只是有些过敏之相。”

    太后蹙眉:“过敏?”

    老御医:“是的娘娘,万物相生相克,恐怕是公主误食了相克之物,才会浑身出水泡,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微臣已帮公主催吐,配上汤药,半月就可痊愈。”

    太后目光深沉,看向赵贵妃:“那就与旁人无关了。”

    赵贵妃此刻也有些慌了神,她连忙起身跪下:“太后娘娘,昭仁一切衣食臣妾都事无巨细,怎会让她食相克之物,定是那碗杏仁酪的问题!”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垂眸乖巧的萧婵,重重叹了口气:“你既不认如此结果,那来人啊,把近日昭仁公主吃的用的全部拿来,给哀家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一声令下,宫侍们动作倒也麻利,不多时就把萧嫣的饭食留样,衣物被褥全部搬到了正殿大厅。

    老御医仔细查验了许久,脚步最终停在了那件挂撑起来的火红舞衣前。

    他凑近闻了闻衣裙布料上的味道,然后回身复命。

    “太后娘娘,致使公主过敏的原因找到了。”

    一直沉默着的萧婵心中暗喜,这场闹剧终于快唱完了,她都折腾困了。

    太后:“说。”

    “回娘娘的话,这件衣服应该是用夷粉花染的色,夷粉花单用无毒,但若是与牛乳同用,就会使人肌肤受损。”

    赵贵妃攥紧手帕:“夷粉花?这件衣服是谁呈上来的!”

    “这件衣服是我的。”萧婵看着她淡淡说道。

    “你?!”她如此坦荡承认,倒让赵贵妃一时语结。

    萧婵又看向太后:“不过不是孙儿故意赠予妹妹的,这件衣服是孙儿收藏于制衣司的,想着跳祭舞时穿,不知妹妹是从何得知了这件衣服,故意抢了过去。”

    赵贵妃一脸愤怒地站起身:“好啊,定是你故意制这毒衣想害嫣儿的!”

    萧婵眼神轻蔑:“赵娘娘慎言,我刚刚说过了,这衣服是妹妹抢过去的,更何况,这件衣服乃是前朝公主所制,婵儿怎知是否有毒?”

    “你还在狡辩!”

    赵贵妃又扑倒在宣帝膝头:“皇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咱们的嫣儿还在后殿受罪啊…”

    “爱妃快起…”宣帝眼见小心肝儿又跪倒在地,心都跟着被揪了一下,赶紧搂起她。

    宣帝着急为心肝出气:“这衣服毕竟是昭阳的,朕若是不罚她,对昭仁恐有不公。”

    “儿臣自愿离宫入庙修行,为妹妹祈福。”萧婵利索跪下自罚,早在萧嫣拿到舞衣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对策。

    不过,这不轻不重的惩罚,显然对赵贵妃来说不够解恨,她又在宣帝怀里抹泪:“离宫谁知道她是否能安稳修行,又哪能知道她是不是在心里诅咒咱们嫣儿,皇上…”

    宣帝搂着她,手指萧婵发落:“那就再日日掌掴…”

    “够了!”太后拿着盘鹤木丈重击地面,在场的人除了萧婵都跟着抖了一下。

    “皇帝,你太厚此薄彼了些!”太后看着宣帝这副样子直冒火。

    “赵贵妃,哀家且问你,你若御女有方,怎会出这档子事儿,说到底,昭仁是被你教的蛮横霸道!不敬长姐!她抢来的东西,自己没福气享用!那也是你们的报应!”

    赵贵妃咬着嘴唇,缩在宣帝怀里不敢反驳。

    她和皇后一直不对付,两人之间没少明争暗斗,皇后背后有太后撑着,她背后有宣帝撑着,两人谁也不服谁。

    宣帝这人虽然是个昏君,但对自己母后确实孝顺。平常大大小小的事情但凡是太后给了指使,他就没有不从的。

    气氛一时间僵在这里。

    “都怪你!——”

    突然,萧嫣赤着脚从后殿里跑出来,她叫嚎着冲向萧婵,扑上去就打了她两耳光。

    萧婵故意不备,被她打倒在地后,捂着脸无声落泪,也不反抗。

    “诶呀!快来人把公主拉走!诶呀!”太后惊地站起身,慌忙叫人来拉架。

    萧嫣如同走火入魔般,疯打萧婵,两三侍女上来都差点拉不住。

    “都是你害我!——”

    “呜呜呜呜——”

    太后看着跪坐在地上发混的萧嫣头疼不已:“你看看你还有几分公主的样子!好一个混帐啊!”

    萧嫣被侍女拉着,此刻怒气上头的她根本不顾其他,红着眼眶抬头直视太后:“你偏心!明明就是她欺负我!你怎么不罚她!我没有你这样的祖母!呜呜…”

    “孽障!孽障!”太后听着这话,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太后要让人教训萧嫣,赵贵妃忙着护女儿,宣帝忙着护自己的爱妃,只有萧婵默默坐起身欣赏着如跳蚤般的几人。

    本来嘛,只想着让人给萧嫣传个话让她出来闹一闹,没想到闹得这么厉害,真是天助也。

    “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传来侍从的通报声。

    皇后衣冠整齐,妆容完好,好像早就知道今日会有这场面,故意装扮,她神态自若,缓缓走进大殿。

    “儿臣问母后安,问皇上安。”

    刚才还在喧闹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赵贵妃更是立马开始整理仪容,擦干眼泪仰头看她。

    萧婵也收起小心思,站起身扶着太后坐下。

    太后缓了一下:“你来了啊,来人快赐座。”

    侍女们把座塌放在了太后身侧,正巧面对着跪地耍浑的萧嫣。

    皇后安然落座,她的目光越过萧婵,看向太后,面上微笑淡淡,宛如观音:“这是怎么了,气大伤身,母后何须跟孩子们置气。”

    赵贵妃不顾皇帝暗阻,执意站出来:“皇后娘娘不知,昭阳公主可是好生厉害,拿毒衣加害我儿,如今三言两语,连责罚都不能了。”

    “哦?”皇后轻睨她一眼,然后转头问萧婵:“是你做的吗?”

    萧婵又直直朝她跪下:“回母后,儿臣从未做过这种伤害手足之事。”

    才怪。

    得了答复,皇后又把目光转向跪坐在地上的萧嫣:“昭仁你说,昭阳是如何加害于你的。”

    她声音不大,但却让人威慑力十足,让人不寒而栗。

    萧嫣此刻也冷静许多,沉下心一想,这舞衣是自己抢过来的,要真算起来,只能是她自作自受。

    “姐姐好算计,恐怕早就知道这舞衣是何物所染,这才故意让给我的。”

    皇后轻笑:“让给你?”

    萧婵声音带着哭腔:“母后明鉴,那衣服是儿臣收藏于制衣司的,妹妹突然抢了过去,儿臣又岂能未卜先知,加害妹妹。”

    “萧婵!”眼看说不过她,萧嫣挣扎着,简直要气炸了。

    “放肆!”太后厉声呵斥:“直呼长姐名讳,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赵贵妃你看看,你将公主都教养成什么了!哀家应该先治你的罪。”

    “皇祖母!”萧嫣平常娇纵惯了,吃不得一点亏,受不得一点气。现在栽了这么大一个坑,安能咽下去。

    太后见不得她如此行径,那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

    萧婵此时出来破局:“母后,儿臣自做惩罚,愿离宫修行祈福,直至妹妹痊愈。”

    皇后淡然一笑:“你既如此想,也算惦念手足,本宫准了。”

    “皇后且慢!”赵贵妃出声阻止,她向前几步挡在萧嫣身前,气势汹汹地看着皇后。

    “娘娘这处罚未免太轻了些,倒显得娘娘徇私枉痹,独疼亲生孩儿,苛待庶女!”

    若是刚刚她还可以忍下来,此刻却是万万不能了,她誓要与皇后争个高低出来,为萧嫣,更为她自己挣这一口气。

    皇后笑意渐无,幽深地眼眸让人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宣帝见两人剑拔弩张,向后几步走,默默退出了这没有硝烟地战争。

    “那赵贵妃想怎样,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臣妾所求非常简单,让昭阳公主也受这一遭,体会我儿伤身之痛。”

    萧婵看向她目光冰冷,语气不善:“婵儿没错,是妹妹故意争夺,这也要让我来负责吗!”

    “昭阳。”皇后垂眸,出声警告。

    “儿臣逾矩了,赵娘娘见谅。”萧婵低头,尽力控制住自己将要发狂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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