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要求听得老御医愣住,他不确定地出声询问:“公主,若是强行止痛上场,只怕会伤及经脉,留下遗症。”

    伤及筋脉?残了又如何,萧婵眼下只想活着。

    “你只需医治,别的不必多问。”

    老御医行医多年,出于本心还想规劝,但又仔细一想,最终把话憋在肚子里。

    他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包,又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一起摆在地上。

    十几针下去,萧婵从刚开始蹙眉忍着痛,到最后眉头放平,彻底没有了感觉。

    老御医封闭完她的经脉,赶紧将金疮药与麻沸散涂抹于伤口处。

    “公主切记,不可过度走动,下官已将公主痛感封闭,没有阵痛给人提醒,若是再度受伤,只会更加严重啊。”

    萧婵低头看着自己被银针插满的双膝,眼眸渐深:“知道了。”

    ————

    正午时分,祭场附近已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宣帝为了萧嫣能大出风头,已将公主起舞的消息广播全城。各巷各街全部都是张贴的告示。

    了无头衔的平头百姓进不去内场,只能围在官兵人肉围住的墙壁外,驻足垫脚观看。

    祭场内,官员分为文武两列,身着官服整整齐齐的站在祭台正前方的石阶上。

    宰相王志,昂首挺胸,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扭头看着身边拉着脸的方丞相,出声打趣:“欸,方大人看看!这气派!这祭台!皇上那是十分重视啊!”

    方丞相阴沉着脸,他心里有气,若不是圣命难为,这祭场他是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王大人且得意罢,若有一天山河不在,本相倒要看看这奇怪异术到底能不能保佑你等平安!”

    王志冷笑:“呵…世事难料啊方大人,这万千世界变化良多,谁又能说得准呢,若有一日皇上厌弃于你,本官定然提上壶好酒去你府中庆祝一番。”

    方丞相不再于他搭话,转头走开离他一丈远。

    他乃是书香门第之后,从小习得是公正廉明,与王志这等投机取巧坐上高位的人不一样,他看不上这种下三滥的做派,但宣帝却倍信其中,他一届臣子,怎能忤逆皇帝。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延续到了这里,不过他们的后辈似乎并未受老一辈的影响,依旧是三两聚在一起,在一边的观赏区窃窃私语。

    人海拥挤,柳琪一路护着自己衣装整齐,左扭右扭终于是来到了赵长元跟前。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赵长元眼中满是嫌弃的看着打扮的秀气十足的来人。

    柳琪拿折扇拍打着被挤皱的衣衫:“你个莽夫什么都不懂,我这不得在家里收拾收拾,打扮一番才过来给庭云兄撑场子地吗?”

    赵长元听他这话,顿时后退几步:“你这厮是不是有毛病,你一个大男人打扮做什么!又不是女子!”

    柳琪身着碧绿色轻纱长衫,头上还带着今早才摘下来的粉红鲜花一朵,他撑开折扇放在胸前:“说你是莽夫你还不信,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朝哪一条律令禁止男子装扮了?我这是京城中最实行的样子你懂不懂。”

    “反正小爷我是没见过男子头戴簪花的,你娘不娘。”赵长元嫌弃的浑身打颤,他是真的担心这货会有断袖之癖。

    “切,没见识…”柳琪瞥了一眼他后,站直身体,负手而立。

    祀善殿里。

    萧婵穿上那件火红舞衣,端坐于桌前细细描妆。

    她长相随了皇后,肤白明艳,画上红妆,头戴金钗,身着红衣,更是将她称的妖艳十足。

    她周身气质极佳,这身风尘气十足的装扮穿在她身上,都金贵起来,直叫人瞠目结舌,移不开眼。

    门口,消失了一整天的谨姑端着茶水走来。

    “你去哪儿了?”

    萧婵抿了一口红纸,依旧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谨姑将茶水放在桌上:“皇后娘娘叫我去办了一件事,耽搁了些,公主恕罪。”

    “办事?”萧婵放下红纸,转头疑惑地看向她,眼波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嘶——”谨姑面露轻微痛苦之色。

    “她打你了?”萧婵眸色立刻狠厉起来:“为什么不说!”

    谨姑拿下她的手:“公主不必再多问了,这伤与皇后娘娘无关,是我自己执行任务时摔得,公主不必在意。”

    萧婵别过头来,攥紧手中衣裙。

    “方庭云现在何处?”她问。

    身后乐恪连忙走上来回话:“回公主,奴婢一直让人盯着,方公子在最顶头的偏殿里更衣准备,殿里全部都是咱们自己的人看着。”

    萧婵压下心中烦闷之意,对着跟前替她上妆的嬷嬷询问:“可弄完了?”

    老嬷嬷:“回公主的话,基本上已画完了,公主可看着需要添点什么吗?”

    “不用了。”

    说完,她蓦然站起身,提着裙摆越过谨姑身边,径直向门外走去。

    “公主——”乐恪连忙追上去。

    原地,谨姑缓慢转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愣神。

    走过长长走廊,萧婵来到方庭云所在的那一间宫殿。

    她先在门口缓了一下,整理心情,然后扬去明媚的笑容走了进去。

    偏殿里,方庭云正在屏风后面整理着大红法事衣袍,这衣服与平常衣着不同,他系了半天腰绳都未穿好。

    “方公子!——”萧婵步履轻快,小跑着越过屏风,像只精灵般出现在方庭云眼前。

    一时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方庭云系腰绳的手霎时顿住,全身僵住地看着眼前来人。

    “昭阳…昭阳公主!”

    他惊叹之余,赶忙搂紧自己散乱地外衫,面带红晕地看着她。

    许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大,萧婵唇角一勾,玩兴大起,她背着手一步一步逼近他身前。

    “好久不见啊方公子~”

    “近来过的可好~”

    “有没有给本宫带宫外的小玩意儿~”

    整个换衣服的地方就这么大,萧婵步步紧逼,方庭云步步后退,没几步,他就被身后墙壁拦住。

    “公主…”

    萧婵看着他模样有趣,刚才因为动作剧烈而引发的腿疼都好了些许,她低头看了看方庭云紧攥的腰绳。

    “方公子,这衣服不是这么穿的,本宫来教你。”

    萧婵直接上手。

    方庭云此时紧张的要冒烟,满脑子都是古籍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他努力贴紧墙面,别过头不与萧婵对视,手却死死攥住自己腰绳不松开。

    “放手。”萧婵小脸耷拉下来。

    “公主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好,公主先在外等候罢。”

    萧婵扬起头小声威胁:“你不放手,那就和本宫一起在这里僵着吧。不过马上就要开场了,到时候催促地宫人进来,你是想本宫的清白毁于你手吗?”

    方庭云也许是把话听了进去,手上的力道渐松。

    他闭着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萧婵都要气笑了,这看着,难不成是她强抢民男?

    三两下将方庭云腰绳系好,萧婵立刻后退了好几步,跟他保持一丈远的距离。

    “本宫又不是吃人的野兽,方公子做什么要如此怕本宫。”

    方庭云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僵硬的转正视线,跟萧婵对视上一眼后,他又默默看向地面:“公主见笑了,在下不是害怕公主,只是不敢僭越。”

    好一个不敢僭越。

    萧婵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笑容甜美:“不和你开玩笑了,方公子,你可有给本宫带好吃的?好玩的?”

    方庭云整理了一下思绪,他也是糊涂了,竟对这么大的女孩心起邪念。

    “今日来的仓促,并未带身外之物,公主见谅。”

    “哦…”萧婵有些不开心。

    虽然是装的。

    不过她目的已经达到了,萧婵冲他俏皮一笑。

    “方公子,本宫要上场了!你记得过来看!”

    说完,少女转身拎着裙摆跑开,伴随着舞衣上的铃铛声久久挥散不断。

    方庭云抬起头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她是坦荡不羁,倒是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须臾,方庭云自嘲轻笑,他今日是怎么了,连基本礼仪都忘之脑后,真是越活越不清醒了。

    这边萧婵从殿内出来,面上笑容立刻消失。

    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方家必须牢牢抓在手里,这样才能多一个离开皇后身边的筹码。

    “公主,皇上唤您过去呢。”

    从远处走过来一个侍女,她蹲下身来面朝萧婵行礼。

    萧婵整理了下衣裙,冷声回她:“去和父皇说,本宫整理一下发髻,即刻就到。”

    侍女:“是。”

    祭台上,冲天的篝火散发着阵阵黑烟,道人穿着五彩羽毛制成披风,手拿骨丈,在篝火前来回小跑,嘴里还嘟囔着阵阵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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