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什么都没有的,方庭云一大早就收拾东西从方府出来,到现在为止一口东西都没吃,他跟着房牙子脚步拐到西巷早市,寻了一处热闹的小吃摊坐下。

    房牙子去采买东西了,此刻方庭云一个人衣裳干净,锦绣加身,端坐在这里和杂乱的街市格格不入。

    “公子吃点什么?”小吃摊老板是个跛脚的,他看来人贵气,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招呼。

    方庭云含笑点头:“在下第一次来,老板您看着上些招牌就行。”

    “欸。”

    须臾,小吃摊老板走来,他先将托盘轻放到桌角,然后抽出腰间别的白抹布,简单擦拭了一下方庭云跟前的桌面,才将托盘上的一碗鲜肉馄饨和三只肉包放到了他面前。

    “公子尝尝,我这馄饨馅和包子馅都是每天早起现剁的。”

    “多谢。”方庭云接过汤勺,伸手从筷筒里抽出筷子。

    初夏的清晨带着凉意,热气腾腾的馄饨与包子在此刻驱散了寒意,飘着葱油的馄饨汤下肚,味美鲜亮。就着来往行人热闹奔波,方庭云这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的置身人间。

    吃过早饭,他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才回到小院。

    “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门口马车根本进不来!”

    刚推开院门,方庭云就看见院子中间一黄一碧两道身影,以及他们身后堆积成山的包袱桌椅,特别是黄色身影的声音尤不耐烦。

    “刚出去找了点吃的,你们搬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这里地方小,可能放不下。”

    方庭云关好门,笑着走过去和兄弟们打招呼。

    赵长元潇洒侧身,单手揭开盖着的布子展示:“正宗金丝楠木的八角桌椅,蚕丝锦缎的被子,玉石芯的高枕,以及整套墨川文房四宝,你看看这锅灶用具,都是我老爹给他小厨房刚打的,都没用过,都是新的。”

    方庭云笑着作揖:“多谢长元兄慷慨解囊。”

    “还有我的呢。”柳琪折扇覆面笑眯着眼睛:“我在福荣楼存了五百两,庭云兄别客气…那里的花魁娘子我也打好招呼了…”

    “停!”方庭云急忙阻止住这跑偏的画风。

    “我们坐在那边闲聊吧。”

    此时正午,太阳当照于上空,三位少年围坐在树荫下石桌边,偶有风吹过,树梢窸窸窣窣,伴着蝉鸣虫叫,到也惬意。

    方庭云从包袱中拿出一张水车图纸,展开平铺在石桌上展示。

    赵长元:“你这不是被偷了。”

    方庭云点头:“嗯,这份是重画的,没有那张细致。”

    他找了几块石头压住图纸的四角。

    赵长元:“这图纸卖了多亏。”

    方庭云坐下:“不卖,这些图纸我会免费赠与想要建造的商贾人家,以每亩土地来计算按年份来收取租金。”

    柳琪闻言皱眉:“你这也太亏了些,还不如卖图纸赚钱快。”

    方庭云摇摇头:“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边关将士百姓过得艰难,圣上一令不发,就算举你我几人全族之力援助边关,也不过是一时作用,保不了一世的。”

    赵长元:“你这能筹到多少银两,不如咱哥儿几个投身去宜山,和那些个同志向的兄弟打劫几家官员富商的库房,什么都有了。”

    柳琪,方庭云齐声反对:“不行。”

    方庭云:“边关战乱本来就人心惶惶,更何况万一事发,你我几人背后的家族都要受牵连,上千族人不可如此。”

    柳琪跟着附和:“对呀对呀,你以为打家劫舍就那么容易啊,我爹他们商会的人精着呢,他们可是连我这个少主都防着。”

    赵长元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听不得如此唯唯诺诺,他皱眉:“那怎么办,一个不行两个不行。”

    方庭云:“长元兄放心,我还有别的办法,只是现在还不能与大家说,待过两月事成庭云自会相告。”

    其实这次方庭云被‘逐出家门’族里的长老都是明了于心的,方家到底是忠臣世家,赤诚之心还是有的,但他们害怕,所以就需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替他们在外界游走奔波,若是事成得了贤名就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但要是被砍头获罪,那和整个家族也是没关系的。

    方庭云也知道自己是整个‘放逐计划’的棋子,更知道第一笔军粮方家会和其他家族联合筹集,最终以他的名义运送到边关。所以他现在需要担心的就只是以后边关将士与百姓的隐形福利。只要水车可以大规模建造,到时候粮食产量增收,只要市场上流通的粮食多了,物价就会贬值,加上每年的租金,以后边关的人们也能过的稍微好一些。

    “神神秘秘。”赵长元嘟囔一声没了下文。

    他知道,这人一向有主意,就是不说。

    几人闲聊完,赵长元和柳琪又招呼着帮方庭云搬家,几个都是年轻壮力的小伙子,没一会儿就收拾了个大概。

    夏日炎热,几人忙活半天,累得满头大汗。

    赵长元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抱怨:“早知道应该带上几个家丁,失策失策。”

    方庭云在小炉子上烧开茶水,又去洗了几个杯子,倒完茶水递到二人面前。

    “多谢了,今日之恩,庭云没齿难忘。”

    赵长元痛饮一杯,顿时爽快:“都是兄弟,谢什么。”

    归置好屋子已经到了下午,大家午间都习惯小憩一会儿,这会子街上都没什么人了。

    想到晚间还有课业,柳琪与赵长元两人歇息了一会儿,就要回家温书了。

    方庭云把两人送到了巷口,又目送着两人的马车离开后,才回了巷子。

    “小兔崽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巷子里不知从哪家跑出来一个小姑娘,身后还跟着手持擀面杖戴着围裙的老妈妈。

    小姑娘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她身量单薄,年幼的她被撵上了还死死不肯松手,老妈妈拽不出来,就抄起擀面杖往她身上打。

    “让你偷!让你偷!你是嫌你那个痨病妈死得慢是吧!我让你偷!”

    老妈妈打得很用力,但小姑娘就是不松手,也忍着痛不哭喊。

    “住手住手,别打了,再打我报官了!”方庭云走过去拉开老妈妈,将小姑娘隔开。

    “有话好好说!”

    老妈妈打不到小姑娘,就叉着腰冲着方庭云喊:“你是什么人,在这儿管起来我的事儿了!我打她怎么了,她偷东西我不打她!你报官去!报官我也是有理的!”

    方庭云刚回头想看看偷了什么东西,那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

    “站住,你个小兔崽子!”老妈妈扬起擀面杖就要追过去。

    方庭云跨步挡住她:“她偷了什么东西,我替她给了。”

    老妈妈看他就气不打一出来,环着手阴阳怪气的大声嚷嚷:“诶呦呦,好一个多管闲事的小公子,你是哪家的种,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庵子巷还有你这号人物,还你替她给,你什么人啊你就替她给。”

    “不能是情夫吧——!”

    “你!”方庭云涨红了脸,他不会吵架,也不能打人。

    “女儿家的名节岂容你来抹黑,我只不过是路过此地,你只说她偷了什么,我替她给就罢,何故辱人!”

    老妈妈理亏,斜了他一眼,嘴里还是骂骂咧咧:“什么东西啊,猪狗一窝,偷的偷抢的抢,不怕遭报应。”

    “公子!”

    方庭云正气的不行,他问声转头,只见房牙子和一个年轻车夫拉着一堆东西过来。

    房牙子老远就听见这里有吵架声,本来他不想管的,但这声音里忽然夹着一个熟悉的男声,他抱着好奇心过来,就碰见和人拌嘴还拌不赢的方庭云。

    “黄老太你疯了!天天吵架。”房牙子小跑过来,他怒瞪一眼老妈妈,然后笑着给方庭云介绍:“这是咱们馒头房的妈妈,平常说话就这样,一般人都不待见她。”

    黄老太不服:“你才不受待见!”

    房牙子又瞪她一眼,黄老太才悻悻转头。

    这一带的房屋地契都在这房牙子手里,他说话是十分有分量的。

    方庭云:“我刚才路过这里,看着老媪在打一个小孩儿,我上前拦了拦,这老媪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骂,你且问问她那小女偷了什么东西,我照价赔给她。”

    房牙子对这一带的人情往来很熟,听完就大概明白了,他对着老媪斥责:“你又打小妮了!人家母女二人不容易,咱们这巷子里的人家谁看着不帮衬点!她娘又不是不给你做工!你工钱都没结给人家呢!”

    “呸!”黄老太啐了一口:“给我做工?她一身病能干多少?我给她吃的就不错了,她还带着这么一个小崽子,天天吃那么多我又不是开善堂的!”

    房牙子知道她难缠,跟她掰扯不清楚:“你就说多少钱!”

    黄老太贼眼一转:“三钱银子。”

    房牙子:“多少!!”

    “三钱。”

    房牙子:“你穷疯了还是掉钱眼里了!小妮顶多偷拿你几个窝窝,三钱银子!”

    黄老太又开始耍赖:“诶呦天杀的呦!都来欺负我这一个老婆子!大贼多包庇这小贼……”

    “好了!”方庭云头疼不已,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黄老太:“别找她麻烦。”

    “好嘞!”黄老太拿了银子,扭着屁股心满意足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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