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淳听姜怀谷这副语气,实在不解:“阿羽稳重大方,你能有什么苦?”

    想了想又道:”唉,也是……这都是迟早的事,女儿家一颗心思迟早要放到别人身上,苦了我们这些做父亲的……”说罢又闷了一口酒。

    姜怀谷抬手压住他的杯口:“你今日喝得太急了,先打住吧。我让人上点茶来,是阿羽从蓁州带回的新茶,你解解酒,回去心平气和地和女儿聊一聊。”

    郑元淳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郑元淳尚未来得及和女儿细聊,第二日侯府的拜帖便投上了门。郑元淳得知侯元朗的家世,顿时气闷不已。

    郑家世代簪缨,是百年名门望族,郑桃颜的母亲虽然去世得早,也是被封县主的亲王之女。而这侯家虽然富裕,家世门第却是远远不及。

    郑侯两家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若是嫁作商人妇,就意味着他这个宝贝独女要放弃所有的贵族身份和荫封,任谁看,都要掂量几分。然而这一切在郑桃颜的眼中并无所谓,她只是生气父亲二话不说就将上门求亲的侯元朗拦在门外,连见一面都不肯。

    父女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郑元淳加重了对府邸的护卫,还派了专人看守大小姐,若非必要不得出门,郑桃颜开始了如囚徒一样的生活。

    东院安静了许久,这一日终于被来访的郑桃颜打破。

    三个劲装侍卫紧紧跟在郑桃颜后面,一直走到了东院门口,才被星摇拦住了。

    “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郑小姐难道还能从这里跑了不成。其他闲杂人等不必进了。”

    那些侍卫倒是不敢僭越,只好停步,乖乖在东院门口等着。

    漱羽看到郑桃颜肿的如核桃一般的眼睛,想笑话却又忍住了:“怎么回事?弄成这幅样子。”

    郑桃颜如见亲人,扑在漱羽身上:“阿羽!!我好苦啊……呜呜呜……”

    漱羽听说了她的遭遇,一只手缓缓拍着她背,只是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郑桃颜抬袖抹了抹泪,在矮塌上坐下。银耳走过来,给她端了杯茶。

    “你连来我这里一趟都是这样子,看样子你父亲决心已定,不如就算了吧。”

    漱羽抬眉看着郑桃颜,故作认真地劝说。

    “不能算了!我除了他谁都不嫁!哼!父亲要关就关,关我一辈子,等我老了没人要了,他自然就不管了……”

    “等你老了没人要了,侯元朗或许早就娶了别人了。”漱羽一边捻起盘中的樱桃,将梗捏在手里打了个结。

    “不会的!”郑桃颜斩钉截铁地反驳,一边举起袖子。

    漱羽不动声色地垂眼,看着她腕上的那根红绳。

    “我今日的一切并非没有预料,之前是对父亲还尚存一丝奢望。裔修哥哥早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他会一直等我,我们那日在月老面前立过了誓的。”

    “他的誓言就如此可信?”

    郑桃颜神色认真地看着漱羽:“阿羽,我不是信他,我是信我自己不会看错。”

    漱羽没有说话。郑桃颜平常总是一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样子,二人在一起时也大多是听漱羽拿主意,她与侯元朗相识后,倒意外发现她这固执的一面。

    郑桃颜突然道:“阿羽,你再帮我一次吧。”

    “我怎么帮?你出个门都是这幅架势,我可没那个本事。”漱羽慢条斯理地道。

    郑桃颜从袖中掏了一张请柬出来:“你有没有收到这个?”

    漱羽看着那请柬的制式,心中了然。

    玉玑公主邀高官女眷于八月初七赴玉蕊观参加游观,请柬发到了玉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府邸,姜府和郑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玉蕊观名义上是道观,更像是供贵族玩乐的一方别院。皇帝对这位宝贝公主十分宠爱,欣慰于她一片崇道之心,斥重金为自己这宝贝女儿专门在隆兴坊修建玉蕊观。观内供奉的神像均是纯金打造,除了讲经堂、说法院,客坊、斋堂堪比顶级道观制式,亭台楼阁气派巍峨,花园清池营葺精美,名木奇草不一而足,更专门玉京附近的山中挖了泉水引到观内,可谓皇家手笔。

    李碧幽名义上入了道,却难改爱闹好玩的本性,无聊时便请一众贵女来“游观”,打着讲经论道的旗号,钓鱼打牌、观戏划船,玩得不亦乐乎。隆兴坊的住户们对玉蕊观内半夜三更传出的阵阵丝竹宴乐之声早就见怪不怪。

    而玉京的贵妇小姐们困于府院之中,出门玩乐的机会本来就少,与皇室结交的机会更是宝贵,是以这样的请柬送出去,往往是一呼百应。

    不过漱羽本就不爱凑热闹,郑桃颜又一贯看不上李碧幽虚伪骄纵的做派,是以姜府和郑府往往从未参加过。

    “你准备去?”漱羽将视线从请柬上收回。

    “我想趁着这次机会,和裔修哥哥一起离开。”

    漱羽抬眼看着郑桃颜,没有说话。郑桃颜是想让她再帮忙打一次掩护:若是她一反常态要参加这次游观,郑元淳想必会怀疑她的动机不予允准,若是和姜羽二人同去,便大有可能成行。

    “阿羽,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再帮我一回好么?”郑桃颜握住了漱羽一只手臂,急切地求她。

    漱羽端起手边的茶盏,隔着杯口袅袅热气,郑桃颜看不清她的神色,似是在出神。

    或许因为沾染了越来越多的人气,她有些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从冷眼旁观凡人生死情爱的息翮神君,过问了许多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操心的事。

    那个七夕夜,她取完红绳离开月老祠之前,鬼使神差地停步转身,问月老:“有一对凡人来您这里求姻缘,男的叫侯元朗,女的叫郑桃颜,是么?”

    月老稍稍回想了下:“确有这么一对。”

    “他们的姻缘如何?”

    月老有些诧异神君为何会突然关心一对凡人的因缘,还是答道:“其他不论,二人是良缘,亦是良配。神君何故此问?”

    漱羽没说话,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

    “阿羽,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我?”

    漱羽回过神,看向郑桃颜,轻轻舒了口气:“……没什么。我答应你。”

    八月初七,各式各样的宝马香车将玉蕊观前宽敞的大道挤得水泄不通,贵妇小姐们画着精致的妆容,衣香鬓影,如群芳并现,争奇斗艳,成了隆兴坊的一大奇景。本是清净的道门之地,此刻却充斥着女子的叽叽喳喳的谈笑声。

    漱羽和郑桃颜到晚了。得益于出发时郑元淳不放心地对她百般叮嘱,甚至和自己女儿交代完,还转身托付漱羽,让她多多关照桃颜,顺带开导开导她。漱羽应允了不下三四遍,最后要不是姜怀谷把郑元淳拉走,两人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启程。

    饶是这样,姜府的马车后面,还是缀了一小队郑元淳派去的护卫,也不敢跟的太紧,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看见两位小姐的身影进了道观,这才放心折返。

    郑桃颜拉着漱羽进了院门,松了口气:“总算自由了!”

    漱羽扬了扬眉:“恭喜你。”

    郑桃颜脸上出现几日不曾有的松快,最近在家里和父亲闹脾气不肯吃饭,看上去憔悴了一些,此刻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我得多吃一些!到时候才有力气跑得动!”

    漱羽哭笑不得:“怎么听上去这么惨,你真的想好了么?”

    “嗯!我们都约好了,今天傍晚,他在玉蕊观后门等我。”

    玉玑公主的游园会持续两天一夜,今晚按照计划,一众贵女都会住在观内。

    “唉,就这么把我抛弃了。回头郑伯伯找我要人,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罚……”漱羽故意叹气。

    郑桃颜拉着漱羽的手:“好姐妹!等我们回来,喜宴上你坐主桌!”倒是脸皮够厚。

    漱羽撇嘴不屑:“你们自管双宿双飞,莫管我的死活。”

    二人正说着话往里走,迎面走来一位紫衣婢女,头梳双鬟望仙髻,身材娇小,对着二人盈盈下拜。

    “不知二位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可有请柬?”

    二人后知后觉,从袖里掏出请柬,正准备自我介绍,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稀客呀,郑尚书和姜寺卿家的小姐,今日居然拨冗来我这里了!”

    那紫衣婢女连忙转身,束手行礼:“公主。”

    李碧幽皱了眉:“说了在这里不要叫我公主,叫我持真法师。下去吧,客人们都在乘云阁等着呢!”

    丫鬟曲了膝,连忙告退。

    李碧幽今日穿了一身裁剪特别的道袍,宽大的罩袍里面是一件栀子黄的束腰长裙,金银线流云纹织成裙妖,领口挖作弧形,露出雪白的胸口一串金镶珠宝项璎,耳环与项璎是一套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实在耀眼。

    她这一身别出心裁,顾忌着道门身份又不愿舍弃皇女的尊贵奢华,费了不少心思,也理所当然得了不少称赞。

    李碧幽向二人走近,步伐缓缓间带着敌意的目光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

    她曾经听说过礼部尚书郑元淳家的小姐性子开朗,为人乖巧,母族亦有荫封,不少长辈都将她当作儿媳的最佳人选。李碧幽想到此,视线中便带了几分挑剔,突然被郑桃颜头上造型别致的金银珠花树头钗吸引,那几分挑剔顿时变成了艳羡。

    郑桃颜带的是侯元朗送给她的首饰,侯家的首饰铺在大祁各地均有分号,她今日带的这个头钗是玉京总号新出的款式,刚刚打完样,便被送到了郑桃颜的手里,除她以外,市面上尚无第二件,就连李碧幽都不曾见过。

    她语气尖酸:“郑小姐这首饰果然别致,只是在我这道门清净之地,不觉得过于奢华了些么?”

    郑桃颜抬手摸到鬓边,灿然一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不敢不敢!持真法师谬赞了!不及您雍容华贵之万一!”

    李碧幽被她一噎,今日这场合,实在不好闹得难看。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郑桃颜,视线对上了她身侧的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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