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白石御剑飞入玉京城,靠近隆兴坊上空时,便见紫色的浑浊妖气在一处院落上空凝滞不动,看方向正是玉蕊观。

    看样子玉蕊观果然有妖。

    他落在玉蕊观正门。此时夜深,街道上空无一人,站在正门的台阶上凝神细听,观中一片死寂,连风声也无。

    栾白石挥剑向前,低喝一声“破!”那观门猛地打开,一阵妖风扑面而来。他神色更加冷峻,看样子妖怪已经做下了恶,妖气才会如此猖狂。

    他提着剑,抬步迈进了黑洞洞的大门。

    郑桃颜挤在人群中,四下里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只顾扯着自己身边人的手,一开始还能听见玉玑公主和魏旋波她们的声音,跑着跑着,那二人的动静逐渐小了,约莫是跑远了。

    她的脚步慢下来,在原地站定,心道:不行,我得去找阿羽。

    “郑姑娘,你怎么不走?”

    郑桃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不知被谁牵着手,对方的声音小小的,微微发颤,显然也十分害怕。

    借着天边漏下的微弱星光,她隐约看清那人的脸。

    “是你?”

    正是白天宴席上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蓝衣女子。

    那女子声音带了哭腔:“刚才乱作一团,我谁也不认得,只敢拉着你的手,郑姑娘……我害怕……咱们赶紧找路出去吧……”

    郑桃颜平常跟在漱羽后面,都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主心骨,突然被这姑娘如此依赖,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勇气来。

    她挺起胸膛,紧紧回握住那姑娘的手:“放心吧,你跟着我,咱们不会有事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妙音,我爹爹是折冲都尉花近贤,今日是第一次来玉蕊观,没想到就遇到这样的事……”

    花妙音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十分可怜。折冲都尉从五品,官职不大不小,想来她也不曾有多少机会参加这样的聚会。

    郑桃颜宽慰她:“妙音,你别怕,咱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缠到我们头上。”

    花妙音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畏畏缩缩地道:“……可是我一进这玉蕊观,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郑桃颜被她说得心里发毛,捏了捏她手心:“……别自己吓自己,当务之急,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你身上可有什么防身的东西,攥在手里,以防万一。”

    “……这个算么?我祖母留给我的。”

    花妙音掌心摊开,郑桃颜看见一个褪了色的护身符,静静躺在她手上。

    “……算。能让你安心的就算。”

    郑桃颜暗自叹了口气,看样子真遇上什么事,还是得靠自己,藏在袖中的一只手攥紧了方才从头上拔下的金钗。

    二人抹黑走了约莫一株香的功夫,花妙音突然犹犹豫豫地出了声:“郑、郑姑娘……”

    “怎么了?”郑桃颜拉着她的手一顿。

    “这里……我们方才明明经过过……”

    郑桃颜看见花妙音抬起手,指着一旁一刻歪脖子树。

    不错,方才花妙音自我介绍时,便是站在这歪脖子树下。照理二人已经走了很久,一直是沿着一个方向在前进,怎么还会回到了这里。

    郑桃颜原地站定,四个方向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花园中原本低矮的灌木此刻突然拔高了许多,如同一排排高大的树墙,将花园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树墙后,白雾缓缓升起,逐渐笼罩了整个花园。

    两人紧握的手滑腻腻的,是出的冷汗。

    花妙音突然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有、有、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郑桃颜也看见了,二人前方的一排树突然剧烈地摇晃,似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用力地推。

    “啊——!快跑啊!”

    “别拉着我!!放开!!!”

    二人手拉手后退时,只见那排树突然被从中强力的分开,两个人影从树后钻了出来。

    正是玉玑公主和魏旋波。

    这二人看见郑桃颜和花妙音,也是一惊:“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这里是哪儿?”

    花妙音早就吓得说不出话,郑桃颜勉强开口,皱着眉道:“这里是你的玉蕊观,不认得了么?”

    方才玉玑公主和魏旋波二人带头往正殿跑,跑着跑着心底越发没底,明明一条不足百步的甬道,怎么都跑不到头,二人正像没头苍蝇一般,突然感觉被人猛推了一把,立时便进入了这迷宫一般的花园。

    “你们不是带着大家去正殿么?其余人呢?”

    二人身上的锦缎衣袍被灌木枝划得一道一道,鬓发凌乱,花容失色,实在是狼狈不堪,魏旋波估计和花妙音一样,一时吓得说不出话,玉玑公主没好气地道:“都这个时候了,谁管她们!”

    四人两两相对地站着,最后是花妙音畏畏缩缩地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玑公主自然不敢再带头向外跑,低声嘟囔了一句:“死妖怪,欺负到我头上,等我找张天师收拾你!”

    郑桃颜瞥她一眼:“持真法师自己不就是修道的么?”

    玉玑公主一时哑口无言,没想到如何顶嘴,郑桃颜又开口了,却是冲着魏旋波说话。

    “方才在飞鸾阁里,你那句’是不是她回来了’,是在说谁?”

    魏旋波一惊:“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没听错,就是你说的。”郑桃颜盯着魏旋波,“都到这份上了,你们还在隐瞒什么?你们认识凶手是不是?”

    玉玑公主尖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认识凶手!你——你和那个姜家丫头这一天都举止古怪,焉知不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花妙音突然开口:“我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魏旋波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她看着花妙音冷冷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郑桃颜转向花妙音,鼓励地看着她,道:“妙音,你说。不要怕。”

    花妙音定定地看着魏旋波:“你们说的是绣如,对吧?”

    听到这个名字,玉玑公主和魏旋波的脸色同时变了。玉玑公主尖声叫道:“闭嘴!”

    “绣如是谁?”郑桃颜皱着眉问。

    花妙音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绣如是镇远将军曹正已的小妾,她和魏仆射的夫人唐苓儿是同乡,二人从小一起来到玉京,都曾在织锦堂做过绣娘。”

    “唐苓儿嫁入高门成了右仆射夫人,一次偶然的机会,曹将军在魏仆射的家中见到了来拜访闺蜜的绣如,对她动了心思,而绣如见曹将军英武不凡,也生了好感。于是唐夫人顺水推舟,将好友介绍给了曹将军。”

    “只是不是谁都有唐苓儿那样好的运气,曹将军家中已有正妻,绣如只能给曹将军做妾。”

    “曹将军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将军夫人罗氏管家,她……”

    花妙音停了下来,似在考虑如何措辞。郑桃颜揣测道:“她对绣如不好?”

    花妙音摇了摇头:“罗氏温柔贤惠,待所有人都大方有礼,是个挑不出错的女主人,她还时常带着绣如出门,一起参加玉京贵妇们的聚会。绣如便是在这些场合,认识了你们这群人。”

    花妙音的视线移向了面前的玉玑公主和魏旋波,二人面色铁青。

    “你们嫌弃绣如的出身,从不正眼看她,有机会就对她百般羞辱作弄,绣如脾气隐忍,又不愿给自家夫人添麻烦,每每只是在暗处偷偷垂泪。一开始,她还会找昔日的好友唐苓儿倾诉,可后来,唐夫人渐渐地也开始有意和她保持距离,唯恐别人因为二人同样出身而看不起自己……”

    玉玑公主语气刻薄地道:“谁作弄她了?她擅长女红,旋波不过是让她做做针线活,也值得委屈?!”

    花妙音的声音高了起来:“你们和伶人戏耍胡闹,将脏污扯坏的亵衣扔给绣如缝补,这样的气谁能受得了?!”

    郑桃颜皱起了眉。这帮高高在上的贵女们,每日衣着光鲜亮丽,藏在肚子里的都是些什么脏心烂肺?

    “那她为何还要去和公主她们一起玩?”

    花妙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无法拒绝贵女们的邀约,又或许是不忍拒绝罗夫人的一片好意,后来罗夫人病故,她也再没出来过。”

    “……那绣如后来?”

    “许是咽不下那口气,自尽了。”

    玉玑公主又叫了起来:“胡扯!!是她自己心性软弱玩不起,一点小事就受不住闹着寻死觅活,如何能算到我们的头上!”

    一旁的魏旋波幽幽地看了玉玑公主一眼,她立时哑了口。

    唐苓儿死时身上穿着的青衣长袍绣工精致,肖似绣如的手笔。

    玉玑公主不甘心地争辩:“就算是她作祟杀了唐苓儿,可堂姐与她又无冤无仇,怎么也遭了毒手……”

    郑桃颜冷冷地道:“你们这帮人,敢说谁的手完全干净没做过孽?”

    玉玑公主没了声音。

    郑桃颜转向花妙音:“妙音,这一切你是如何得知?”

    “我也是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绣如,她在玉京没什么朋友,也无人倾诉心事,平日也只有和我说……可惜,我也没有能力帮她……”

    魏旋波突然道:“花妙音,你今日是受谁的邀而来?”

    花妙音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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