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在黑夜中淡然一笑,心内完全没有惊慌,也没多想,便微微向他抬起了手。孙权大感意外,怔怔地拨开床幔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扭扭捏捏地掀开她身上的薄衾,环抱着她躺了下来。

    “我头痛,你不要乱动。”

    孙权刚躺好,就听谢灵毓声音沙哑地说道。

    “好,我不动。”孙权宽阔的胸膛贴在她纤柔的后背上,伸手替她裹好薄衾,又在她耳边细语叮咛,“你先睡,天亮了我让人去请医工。”

    谢灵毓背对着他嗯了一声,思绪飘荡好似白天坐在船上,头脑昏沉又像是陷于溺水之中,她感觉到孙权的手落在她胳膊肘上,很快又安稳地闭上眼。

    孙权却再也睡不着了,他老老实实将谢灵毓圈在怀里,后背已经出了不少虚汗,谢灵毓散在枕边的头发令他莫名悸动。胸腔里憋着一团厚重的热气,想痛快地喘口气又不便肆意呼出来,只好稍稍扭头对着床幔缓缓吁出来。

    外面大雨滂沱,转瞬之间又有一道刺眼的闪电晃了进来,孙权忙用手捂住谢灵毓的耳朵,谢灵毓没有听到声响,闭眼沉睡着,他心满意足地听着她的睡息。

    孙权环住谢灵毓侧躺着,像个守夜人,半宿一动未动,至初晓时,半边肩膀都有些麻了。孙权拧眉略微活动了手腕,又打着哈欠默默感慨长夜竟如此漫长。

    以前和谢灵毓分床睡,午夜梦回时虽有几分寂寞怅然,但也没有这么明显地燥热难耐。这一夜拥着谢灵毓生生地忍着,这种滋味真是不堪回想。

    此时外面雨已停了,谢灵毓仍旧沉睡着,孙权便轻轻收回胳膊松开了她,还抬手在她额上试探了一下。

    谢灵毓的睫毛如蜻蜓浅憩,睡觉时微微颤动。孙权挨到她滚烫的额头,猛地一惊,忙拨开床幔下床出门去喊家仆,吩咐家仆立刻出发去请医工。

    家仆也刚刚睡醒,见孙权催得急,忙伸个懒腰打起精神,迅速牵马出门。

    孙权着急忙慌奔回房里,看见谢灵毓坐在床上正由丹兰和燕儿伺候着喝水,便上前关切道:“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谢灵毓脸色灰白,憔悴地眨了眨眼,见孙权大清早从外面回来,不禁奇道:“你这是去了哪里,起得这样早?”

    孙权擦了擦头上的汗回答着:“我喊人去帮你请医工了啊。”

    谢灵毓在床上直了直腰,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请医工?”

    孙权见她一脸病态,只当她糊涂了,于是小声解释:“我昨晚可是在你旁边躺了半宿。”

    “你在瞎说什么?”谢灵毓一听就变了脸色,说罢又连忙示意丹兰和燕儿退下。

    丹兰和燕儿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黎明时孙权出去得又早,她们也没见着,因此并不知真假,只觉津津有趣。

    孙权见谢灵毓翻脸不认账,为自己遭了一夜的罪感到不值,便从头到尾帮她回忆:“半夜的时候我站在床边问你怎么样了,是你抬手抓住了我,我这才睡到你旁边了,你还跟我说你头痛,让我不要乱动,你都忘了?”

    孙权说得真切,谢灵毓却犹自不信,怔怔地反问道:“那为何我醒来没有看到你?”

    “天一亮我就出去派人请医工了啊。”孙权很郁闷,说来说去又回到了这句。

    眼见说不清楚,孙权索性不再解释,自去洗漱等医工过来。

    谢灵毓正发着高烧,对于昨晚的记忆已模糊,压根不相信孙权真的在她旁边老老实实躺了半宿,孙权提及的事她略有印象,但她只当是自己做梦。

    转念一想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自己也觉脸红。

    孙权洗脸洗了一半,越想越觉得不忿,便抹了抹脸上的水,返回床边对谢灵毓脱口道:“我告诉你,我不仅在你旁边躺了半宿,我可是抱着你躺了半宿。”

    谢灵毓惨白的脸顿时红得如晚霞映照,蓦地又想到昨天在伞下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对孙权的话便全然不信,认为是孙权故意气她,于是又羞又恼道:“你胡说,你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是啊,我也想知道——”孙权气呼呼道,“我居然会坐怀不乱?还不是看你昨晚病得难受。我告诉你,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否则我的姓氏和名字就反过来念!”

    谢灵毓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抓起枕头便向他砸去,孙权眼快,错身躲开。

    这时燕儿忽然站在外面道:“夫人,医工来了。”

    燕儿说罢便将医工请到外间,丹兰进来帮谢灵毓披上一件斗篷,又忍笑拾起地上的枕头放回床上。孙权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搀着谢灵毓来到外间,因有外人到访,谢灵毓便暂时和他休战。

    医工一身抖擞正气,不苟言笑,简单施礼后便开口问:“谢夫人有何不适?”

    孙权在一旁快答:“头痛脑热,脾气还很大哩。”

    谢灵毓讪笑着,在医工面前没有反驳,心里却暗暗将这个梁子记下。

    医工抬眼觑了觑,见谢灵毓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于是悠悠道:“我瞧夫人的气色尚可,头痛脑热,想来是着凉了。”

    接着又为谢灵毓号了脉,证实是感染风寒所致,便开了几剂药,嘱咐说不宜再吹凉风,只要出了汗就好。随后起身告辞,孙权亲自送出院子。

    医工走后,谢灵毓发觉身上的虚汗已经在衣服上浸了一层,难受地回里屋换衣服。

    孙权送完医工回来,惊见谢灵毓正在床幔后更衣,忙自觉背过身去,陡然又想着自己凭什么要回避,他是堂堂正正的夫君,转身转了一半又转回来,杵在原地未动。

    谢灵毓有所察觉,忙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回过头声音沙哑地对他道:“你出去。”

    孙权挺了挺胸膛高声道:“你都快换好了,我还出去做什么?”

    谢灵毓怒目相向:“你大哥昨天受伤了,你还不去看看他?”

    “时候还早呢,吃过饭再去也不迟。”孙权嘴上虽这样说,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里屋,来到外间吩咐丹兰煎药。

    药味充溢着整个屋子,谢灵毓换完衣服又躺在床上养神,昨夜的事像归巢的燕子又一一掠过未曾远去的思绪,滚滚雷声好似还在耳边,她记起床幔外有个声音问她,你怎么样?

    然后她抬起手,后来还开口说:我头痛,你不要乱动……

    画面是连贯的,印象这样深刻,一点都不像是梦,莫非孙权说的是真的?

    谢灵毓抓紧薄衾,见孙权不在房里,便又合眼浑浑噩噩睡了一觉。孙权看望过孙策回来,轻声把她喊起来喝药。

    一碗苦药下肚,谢灵毓恶心想吐,不由得干呕两下,怕吐在床上,忙用手掩口。

    孙权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背,逗弄道:“若是母亲或者大嫂看到你这样,八成以为你怀孕了呢。”

    谢灵毓阴着脸:“你胡说八道!”

    孙权脸上笑意未退:“新婚夫人怀孕了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是胡说八道呢。”

    说着,凑过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谢灵毓伸手指着门外道:“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孙权坐着不走,无奈道:“我真是摸不透你的心思,昨天不还挺温柔乖巧的吗?怎么今天又变成这样了?”

    谢灵毓别过脸道:“我就没有温柔乖巧的时候,你若喜欢温柔乖巧的,那你休了我另娶吧。”

    孙权收起脸上的笑:“可别说气话了,我怎么会休你呢,我若休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谢灵毓的心不知怎地柔软了些,孙权忽然歉疚:“你感染风寒,是因为昨天被雨淋湿的缘故吧,我早点过去接你就好了。”

    谢灵毓摇头:“也不是,昨天在青山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发冷。”

    “可是我刚才见大嫂好好的啊。”

    谢灵毓无心回想究竟是为何感染风寒,喝下药,此时心里觉得好些,记挂着早上误会了孙权,颇有些过意不去。

    “趁你现在有空,去把昨天说的那块凤纹玉佩买回来可好?”

    孙权粲然道:“你还惦记着那块玉啊?”

    谢灵毓盈盈点头。

    “好,既然夫人有令,我这便去买回来博夫人一笑。”孙权说罢便昂首起身,说走就走。

    谢灵毓忙喊住他:“你的钱够吗?”

    孙权转身回头:“放心吧,我会省着花的。”

    谢灵毓目送他出门而去,不知怎地忽然心有留恋,闷闷地躺下想着多歇息,闭眼却睡不着,索性干瞪着一床纱幔。

    约莫一炷香功夫,刚刚出去的孙权垂头丧气地折返回来,对谢灵毓怏怏道:“店家说去晚了,那块落单的凤纹玉佩也被人买走了。”

    谢灵毓心里一颤,落寞地起身望着孙权,心想莫非这是天意吗?买走那块凰纹玉佩的人,是不是跟孙权一样的理由?

    见谢灵毓恍神,孙权又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对玉佩,在谢灵毓面前晃了晃道:“我逗你呢。”

    谢灵毓欣喜地展颜,眸光亮晶晶地望着孙权手上这对玉佩。

    孙权将那块凰纹玉佩交在她手上,郑重笑问:“为夫办事,夫人可还满意吗?”

    谢灵毓抚摸观察着这块新玉,跟她另一块凰纹玉佩果然一模一样,既惊诧又欢喜,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凤凰于飞。”

    孙权坐在床头低语:“你赶紧好起来,把这块玉挂在衣服上。”说着又扶她躺下。

    谢灵毓将玉搁在枕边,此时此刻心绪正好,便对孙权委婉道:“我想起来昨夜的事了,昨天打雷,我很害怕,我还感觉自己溺水了。”

    孙权听出她的意思,勾唇一笑。

    “我没有骗你吧,是你让我躺在你旁边的。”孙权眸光流转,贴近了些又低语问道,“那你觉得我好不好?”

    谢灵毓含羞垂头:“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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