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前,孙权迎面遇见孙策。

    孙策站在前殿柱子旁惊讶道:“大清早的上哪儿去了?”

    孙权原本垂着头,听到这话连忙打起精神回答着:“去树林里转了转。”抬头望见孙策的脸,满心凄怆。

    孙策瞧他精神恍惚的,上前关心道:“怎么了,有心事啊?”

    孙权点了点头,嘴上却含糊道:“没什么。”

    说罢便匆匆从孙策身旁走开了,孙策望着他离去,满脸疑问。

    孙权实在无心再处理军务了,走出不远又忽然回头道:“大哥,我今天想歇着。”

    孙策点头应允,没有再问什么。

    回到屋里,见谢灵毓躺在床上已经醒了,孙权莫名感到眼前蒙了一片雾气。

    谢灵毓瞧他神色恹恹,坐起来问道:“你是去了树林吗?”

    孙权垂眸点了一下头,走到床沿背对着她坐下,缓了缓,才低声道:“树林里的鸟,死了一大片。”

    谢灵毓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孙权的语气倒让她有些不安,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大清早就看到那些,有点晦气。”

    孙权心里却在想:碰到左慈才叫晦气。

    一想到左慈刚才说的话,前额两侧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孙权突然捂额道:“头好疼啊。”

    “着凉了吗?”谢灵毓忙扶他躺下,“我来帮你揉揉吧。”

    孙权想假装没事,但是面对谢灵毓时内心始终无法平静,靠在枕上半闭着眼睛,怕谢灵毓担心,声音沙沙道:“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谢灵毓俯身揉着他额头两侧,轻声问:“你最近是不是累了?”

    孙权嗯了一声,又长叹道:“应该是吧。”

    “今天还需要出门办事吗?”

    “刚跟大哥说了,我想歇着。”

    谢灵毓歪着头道:“那我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陪你。”

    孙权满足地笑了笑,想继续睡个觉又害怕再做什么怪梦,睁眼看着头顶的丁香色床幔恍神。

    早饭过后,聂夫人来了,孙权躺在卧房似睡非睡,谢灵毓起身来至外间相迎。

    “大嫂怎么有空过来?”

    聂夫人问她:“孙权是在家吗?”

    谢灵毓望着卧房道:“他头疼,正在睡觉呢。”

    聂夫人小声道:“他大哥说他今天不对劲,让我过来瞧瞧。”

    谢灵毓招呼聂夫人就座,一面道:“有劳大嫂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可能是前几日出城时着了凉。”

    案前摆好了茶和点心,聂夫人坐下后,换了种语气,用更小的声音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怀疑那盘糕点里有毒?”

    谢灵毓如实点头,为了让聂夫人有所戒备,又忧愁告知道:“我们之后曾拿着那盘糕点去树林里洒给鸟吃,当时还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今天早上孙权过去一瞧,林中死了一大片鸟。”

    聂夫人脸上陡然一沉:“过了一段时间才会发作是吗?”说这话时双手撑在案边,眉眼尽是惶恐。

    谢灵毓担心聂夫人受到惊吓,半是劝慰半是提醒道:“现在也很难证明就是她下了毒,我们无从指认,但大嫂一定要小心她。”

    聂夫人心里有数:“她手上若有这种毒药,那可真是有备而来。”

    谢灵毓悠悠思索道:“她这个毒药,让我想起魏卓那件事。”

    聂夫人不解地抬眸望她。

    谢灵毓继续说道:“魏卓死于中毒,至今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下的手,据我所知,魏家和靳家有旧怨。”

    聂夫人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地眨眼道:“咱们都要小心,剩下的就拭目以待吧。”

    正说着话,谢灵毓忽然瞥见吴夫人身边的张媪进了院门,忙改口与聂夫人谈及家常事:“我之前答应过娴儿再帮她买一只兔子呢,这阵子我给忘了。”

    聂夫人也轻松道:“她不看到别的兔子还好,若是看到了又会想起来之前的事。”

    “原来小孩子的心性是这样的吗?”谢灵毓似懂非懂地喃喃着,淡淡一笑。

    张媪由燕儿引进来,看到聂夫人也在,行礼后便开口笑道:“刚去正院找聂夫人呢,小丫头说夫人来这边了,两位夫人既然聚在一块,便不用我挨个说一遍了。”

    聂夫人问:“是有什么事吗?”

    张媪道:“靳姬在太夫人那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现在太夫人请两位夫人都过去,二公子也过去。”

    孙权在卧房里听见,立刻警觉起来,预感要出事。

    谢灵毓跟聂夫人相视一眼,各自心平气和地应了声好,随后便起身准备过去一趟。

    孙权也从卧房里走出来说:“等等我。”

    谢灵毓望着他道:“你不舒服就躺着吧,我回来会帮你传达的。”

    孙权坚持道:“不碍事,我陪你去。”

    靳明禾已在吴夫人处恭候,斜眼看了看近侧精心打扮过的馨儿,已经提前得意起来。

    昨日谢灵毓坏她好事,她想了一夜该如何报复。天快亮时,忽然记起上次谢灵毓说自己来癸水的日子,算起来也过去一个月了,既然谢灵毓那边还没传来怀孕的消息,那便是癸水又来了,实在是绝好的机会。

    众人到齐后,依次就座。聂夫人问安后,便坐在离吴夫人最近的左手侧,身旁便是靳明禾。

    聂夫人偏着头深深打量靳明禾一眼,靳明禾面带笑意,浅浅颔首。聂夫人随即别转过脸,双手紧攥。

    孙权坐在离吴夫人最近的右手侧,谢灵毓挨着他坐下。

    吴夫人已看出靳明禾的意图,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儿上勉强为她出面,这时便望着靳明禾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靳明禾柔顺点头,随后便启齿轻声道:“我身边的婢女馨儿,十分仰慕二公子,愿为二公子驱使,无怨无悔。所以我今日斗胆请求二公子收下她,能在二公子跟前侍奉,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说着便示意馨儿到孙权跟前去,馨儿只得照做,低眉顺眼地跪在孙权面前,并不抬头。

    孙权一阵错愕,脊背冒出冷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被左慈说中呢?这不可能!

    谢灵毓扭头看见他发怔,以为他在犹豫,于是不加掩饰地瞪了瞪眼,想问他还记不记得答应过她什么。

    大厅内一片和静,聂夫人转过脸看着靳明禾,率先开口道:“你刚有身孕,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把贴身婢女往外赶是何道理?”

    靳明禾从容大度地笑道:“我的事怎么比得上二公子的事重要呢?只要二公子身边能多一个可心的人伺候,我也乐意成人之美。”

    谢灵毓不作声望着孙权,心里七上八下的,孙权却没有抬头看她,谢灵毓黯然别转过脸。

    过了一阵儿,孙权深深吐了一口气,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慌不忙道出一句:“那我可真要谢过你的美意了。”

    谢灵毓脸色蓦然一寒,不顾吴夫人在上,也不顾靳明禾是不是在看她的笑话,扶着案几一言不发地起身,失态地离席而去。

    聂夫人眼睁睁看着她出去,想开口叫住她,又不想令她难堪,动了动唇,终究忍住。

    孙权气得牙痒痒,靳明禾算什么东西,还敢给他找不痛快。如果今天谢灵毓哄不好了,那靳明禾也休想好过。

    靳明禾正以为计划如愿,心中窃喜。

    孙权突然站起来,一脸冷峻地扫了靳明禾一眼,阴恻恻道:“既然她想伺候我,那以后丹兰和燕儿手上的活儿都交由她来做,她可不要以为有好日子过。还有,我夫人近来常做噩梦,我正愁缺个守夜的人,不如她以后每天晚上都站在门外守夜,不到天亮不许走开,这个安排,你觉得如何?”

    孙权说完之后,不等靳明禾回答,迈步出去追谢灵毓。

    吴夫人没有干涉,待孙权出去后,才在主位上略显不悦道:“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懂事。”

    靳明禾听吴夫人已经开口这样说,一肚子火只能隐忍不发。

    聂夫人听见,欠身劝道:“母亲请息怒,灵毓和仲谋年纪还小,从未经历过这等事,再说两个人感情深厚,容不下旁人被塞进来,一时意气用事也是人之常情。”

    吴夫人却道:“两个人感情深厚是好事,但也不能不识大体,灵毓都过门大半年了还没怀上孩子,要是过两年依然没有动静,到时候还要这样摆脸色吗?”

    聂夫人沉默不语。

    吴夫人又提议道:“你抽空劝劝灵毓吧。”

    聂夫人踌躇片刻,随后回答得利落干脆:“此事恕难从命。”

    吴夫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聂夫人忽然抬起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戾色向吴夫人问道:“母亲觉得,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会高高兴兴地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吴夫人别转过脸,缓缓垂眸。

    孙权刚走出大厅便发现谢灵毓站在廊下没走远,目光笃定,脸上半阴半晴。

    孙权放下心来,走过去附在她耳边问:“都听见了吧?”

    谢灵毓眼含哀怨地瞥他一下,并不回答。

    “你这是不满意?那我跟她们说,我再考虑考虑。”孙权忍着笑意,假装要转身回去。

    谢灵毓忙伸出手拽他:“你别去。”

    孙权扬起笑脸回头问她:“现在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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