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谢灵毓无奈跟孙权回到家中,仍旧不太相信靳明禾今天真是无辜的。

    她觉得很累,走在路上时跟孙权呢喃着:“靳明禾本来还一口一个毓姐姐的唤我,转眼就出手害我,现在我跟她这样互相猜忌着,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孙权轻轻地笑:“要我说啊,她那种人早晚引火自焚,除非她能一直在大哥面前装下去,让大哥相信她。”

    谢灵毓低头沉思,靳明禾骨子里也是心高气傲的,她本就看不上孙氏,在孙策面前装乖巧可人应该也装不了多久。

    孙权忽然又道:“你还怀念她喊你毓姐姐的日子啊?”

    谢灵毓想了想,点头道:“是有点怀念呢。”

    为防不测,两个人回屋第一件事便是抓了一把澡豆好好把手洗干净。

    谢灵毓还心不在焉地嘀咕着:“她真的没有趁机下毒吗?不像她的作风。”

    孙权一边擦手一边开口逗她:“毓姐姐不放心的话,我明天再过去瞧瞧。”

    听孙权这样称呼她,谢灵毓嫣然一笑,又不解道:“刚才都观察那么久了,明天再去看会不一样吗?”

    孙权思忖道:“我也不确定,但是我听说有些毒药是需要过一定时间才会发作的,好几个时辰都有可能。”

    谢灵毓满怀心事地点点头,细细回想一番孙权提到的这种毒药,觉得很可怕。若是心肠歹毒者将这种毒药用于杀人,简直可以逍遥法外。

    因为一个人若是中了这种毒,那从他中毒到毒发这段时间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有察觉,这期间他可能还会做些别的事,等到真正毒发的时候,旁人很难查证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幕后凶手即便被怀疑,也大可以扯出这期间里的其他事来混淆视听。

    魏卓的案子至今查不出结果,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呢?

    谢灵毓思考得迷迷瞪瞪的,孙权冷不丁贴过来道:“毓姐姐还在想毒药呢?当心夜里做梦会梦见怪事。”

    谢灵毓回过神后笑道:“你说得我都不敢睡了。”

    孙权眸光湛亮,抓着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揽,低头道:“那我陪着你不睡了。”

    谢灵毓转过脸去,这时忽然感到肚子一阵不对劲,随后就发现了一个让她郁闷的问题:月事又来了。

    本来这只是平常事,但今日靳明禾在家宴上说的话像一根软刺扎在谢灵毓心上,她起初还没有知觉,现在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胸口一滞。

    靳明禾才跟了孙策一个多月就怀孕了,而她跟孙权成婚都大半年了,有夫妻之实也两三个月了,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厕回来之后,谢灵毓撅着嘴对孙权道:“今天别碰我,月事来了。”

    孙权在床上僵了一瞬,随后耸了耸肩,轻声道:“肚子疼不疼?”

    谢灵毓没心思回答,语气颇酸涩:“靳明禾那么快就怀孕了,这下她又可以继续嘲笑我了。”

    孙权坐起来安慰道:“这有什么好比较的,你本来不就害怕生孩子吗?”

    谢灵毓有点后悔之前说那种话,担心老天是不是知道了她害怕生孩子,所以干脆不让她有这种机会了。

    想到这里,谢灵毓掩面想哭:“我怕我真的生不出孩子。”

    孙权苦着脸,小声嘟囔着:“难道我有什么隐疾吗?”

    谢灵毓哭笑不得,又认真道:“要是一直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孙权答:“没有就毋需强求。”

    谢灵毓心里既酸又疼:“你明明挺喜欢小孩子的。”

    孙权看了她一会儿,又垂眸认真道:“我一开始担心你离开我,确实有想过要个孩子留住你,但是现在这样每天高高兴兴的,我也觉得很知足。”

    谢灵毓仍然很消沉:“你现在还能这样想,但是过几年就不一定了。”

    孙权想了想,捻着她一缕头发细语道:“现在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养不起孩子,以后咱们想收养几个就收养几个。”

    谢灵毓讪讪地:“非亲非故,那能一样吗?”

    孙权戳了戳她的脸笑道:“你要是觉得收养的孩子不亲,从亲戚家里过继一个来也行啊,我有一个好朋友朱然,他就是被过继给他舅父的。”

    谢灵毓觉得不能再给孙权出难题了,缓缓点了下头,琢磨一番,觉得这两个主意其实都可以采纳。随后便带着忧思睡下,一夜无梦。

    因为睡得早,孙权翌日天刚亮便醒了,惦记着树林中那群鸟究竟有没有中毒,于是给谢灵毓掖好被衾一角,悄悄下床出了门。

    林中一片寂静,四野晨雾未散,孙权走到昨天和谢灵毓一起洒糕点的那片空地,地上除了还残留一些糕粉碎屑,没什么异样。孙权心里仍然存疑,又四下打量一番,忽然闻见一股腐烂的气息不知从哪里隐隐传来。

    孙权下意识往树林深处走去,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地上有几十只鸟横尸一片,而且彼此离的不远,姿势各异,好像是在睡梦中从树上坠了下来。

    虽然一早便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但真的看到这种惨烈画面还是有些心惊。

    如果真是中了糕点里的毒,那这种毒至少要过一个时辰以后才会发作,孙权感叹为时已晚,就算真是靳氏在糕点里下了毒,现在也无从指认了,她大可以狡辩说这些鸟后来又误食了别的东西。

    树林隐密无风,孙权正在思考还有没有别的遗漏,身后忽然有个老人的叹息声飘了过来:“可惜啊,都是中毒死的。”

    孙权大惊,回首一望,老人站在树下,白须鹤发,手持拂尘,正是左慈。

    孙权很意外:“左神仙,你怎么会在此?”

    左慈站着未动,声音缥缈道:“我徜徉天地之间,行动自如,你迟迟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孙权不明白,左慈非要找他做什么?

    对于上次碰面提及的事,孙权心里有一肚子疑问,害怕左慈跟他闲谈别的话题,连忙走上前问道:“左神仙,你上次为什么会说我以后有花不完的钱呢?”

    左慈的双目在晨光熹微中如暗夜幽火,打量着孙权道:“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说笑吗?”

    孙权直白地问出自己的担忧:“那我是不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左慈答非所问:“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你以后会当皇帝的。”

    孙权感到不可思议,觉得他确实在说笑,也咧嘴跟着笑道:“我会当皇帝?是在梦里自封的吗?”

    左慈正色道:“千真万确。”

    “我怎么会当皇帝?”孙权拧眉疑惑,将这事想了几遍,仍不为所动,“就算我们家真有人会当皇帝,那肯定也是我大哥啊,我要当就当一个诸侯王就行了。”

    想到当一个轻松自在的诸侯王,孙权陷入无忧无虑的富贵美梦中。

    左慈望着他,仍接着自己刚才的话一字一顿地陈述道:“至于你刚才所问的代价,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代价。”

    孙权眼中的笑意顷刻间被冲散,立刻反悔想收回一开始说的话,慌张道:“我不需要钱了,就算命里有我也不要,我现在就过得挺好的。”

    左慈轻轻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孙权心神错乱,指着左慈道:“你说话真是奇怪,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你说我以后有花不完的钱我还能相信,但是你说我以后会当皇帝,就实属荒谬了,你把我大哥置于何地?”

    “若是你大哥不在了呢?”左慈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片刻迟疑。

    孙权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愣了两下便凶狠道:“你敢诅咒我大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左慈从容道:“你大哥那样的人,虽然骁勇,但他必定死于小人之手。”

    孙权彻底被激怒,上前想扼住左慈的脖子,左慈的身体竟然转瞬消失不见,转眼间又在三丈之外现身。

    左慈回过头似笑非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孙权震惊至极,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个妖人总是来找他是为什么?

    为了让孙权相信,左慈又说出一事:“我还知道,你在梦里听到你夫人在哭,不管你怎么费心寻找,始终都无法与她相遇。”

    孙权嘴上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但是梦里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却仿佛再次降临。

    “你没有想过这个梦有何寓意吗?”

    不等孙权开口,左慈已悄然移到孙权面前,轻描淡写吐露一句:“那是阴阳相隔的征兆。”

    孙权的眼睫倏忽僵住,胸膛里也猛然一抽,心像是被凶兽的利爪抓破了,过了片刻,才忍痛瞪眼道:“你胡说八道,你是在诅咒我,你说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左慈反问道:“我说好听的话你就相信,我说不好听的话你就不信,孙权,你自己想想,这有道理吗?”

    孙权缓缓闭上眼,无心再动手取左慈性命,颓然坐在地上道:“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孙权疑惑抬头:“交易?”

    左慈点点头:“简而言之,以你所有,换你所需。”

    孙权冷笑道:“你应该不会做赔本交易吧?”

    左慈眼底泛起慈祥微笑:“你是聪明人。”

    孙权定了定神:“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左慈迎上他的目光:“打个赌,今日会有人送妾室给你。”

    孙权冷嗤道:“这便是你信口开河了,我跟我夫人如鱼似水,而且她脾气不怎么好,谁会那么没眼色来招惹她?”

    左慈却说:“你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了。”见孙权似乎已心力交瘁,又郑重告知道,“你有天命在身,但这也是需要你付出惨重代价的,如果你不想经历那些,那么我可以帮你。”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孙权懒得再听他废话,琢磨着谢灵毓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于是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树林往家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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