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护城河清理完毕之后,孙权傍晚时分从城外赶回家,顺便给谢灵毓捎了件礼物。

    到家时,谢灵毓正和丹兰及燕儿一起动手把朱砂色床幔摘下来换成丁香色的,床幔换好之后,孙权把她拉到一旁,递给她一只锦椟,挑眉得意道:“你猜这里头是什么?”

    谢灵毓满含期待地接过来,打开后看到锦椟里装着一支桃玉簪花同心钗,清透明艳,不管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泛着桃粉色的光。

    谢灵毓眼前一亮:“好精致呀。”

    孙权也笑得开怀:“喜欢吧?”

    谢灵毓拿着同心钗细细观赏,一面问道:“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孙权洋洋自得:“你那支丑珠钗,上回不是摔坏了吗?我买的不比那个差吧。”

    谢灵毓脸上笑意加深,又问:“你今日是不是发俸禄了?”

    孙权笑眯眯地点头。

    “现在还剩多少钱?”

    孙权诚实道:“没了,买这支珠钗就花完了。”

    谢灵毓连忙放下同心钗问他:“那你这个月打算怎么过?”

    孙权一脸的不在意。

    谢灵毓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他实在不长记性,担心他又会像之前那样借了钱然后被人追债,只好把吴夫人发的月钱拿出一半交给他,叮嘱道:“你可要省着点用,不要弄得跟上个月那样,买胡饼都要找聂筠借钱。”

    孙权摆摆手没要她的钱,也没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会有花不完的钱的,现在还节俭什么。

    谢灵毓迷惑:“你真不要?”

    孙权郑重点头。

    谢灵毓收起钱威胁道:“那我不管你了啊?”

    孙权却兴冲冲地说:“咱们过几天去汤泉客栈吧,我特别想去。”

    谢灵毓没好气道:“你有钱吗?”

    孙权脱口道:“我以后肯定会有钱的,还会多的花不完呢。”

    谢灵毓奇道:“你在做什么梦呢?”

    “我可不是做梦,我今天遇到神仙了,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灵毓眨眨眼:“什么神仙?”

    孙权却卖起关子:“你答应陪我去了我就告诉你。”

    孙权软磨硬泡,谢灵毓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他跟他去。

    随后孙权便把今日路遇左慈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谢灵毓。

    谢灵毓仍旧困惑不解:“以后是什么时候?”

    孙权被问住了,他当时怎么没想起来跟左慈问个仔细呢。

    “你以后会有花不完的钱?”谢灵毓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虽然孙权在笑,她心里不知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孟子有云:云和熊掌不可兼得。谢灵毓不知不觉又想起前几日刚刚思索过的那番得失之论,油然生出莫名的担忧,觉得事情远不像左慈说的那么简单。

    孙权望着她不安的眼睛,凑过来喃喃着:“你放心,我的钱肯定都会交给你打理的。”

    “我不是说这个——”谢灵毓声音绵绵道,“你没有问他,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两人目光交汇,孙权愣了愣,付出代价?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不过那个左慈的确有点古怪,孙权决定等有空了再去那片柳树林里找左慈问清楚。

    他原本还对左慈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听谢灵毓这么一问,心里也掀起不小的震撼,如果真的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话,那还是算了吧。他可以忍受缺钱,但是对于现在拥有着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想失去。

    熄灯后,孙权暂且把这些身外事抛在脑后,搂着谢灵毓在丁香色床幔里恩爱了大半宿。

    之后几日,孙权帮聂筠张罗储备军中过冬所需的苜蓿草,孙策又打算招募新兵,孙权忙前忙后,一连数日没顾得上再去城外找左慈。

    聂夫人带着孙娴和孙绍回府的这日,天边飘着濛濛秋雨,孙策一早便隆重地率人从吴侯府出发赶往西园。谢灵毓带燕儿撑着伞在府门外迎候,靳明禾也脸色难看地带着馨儿出现了。

    谢灵毓没打算理靳明禾,靳明禾站了一会儿之后却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原本我是该站在这里恭迎聂夫人回府,可惜我近日身体不适,昨日传了医工才知道,我有孕了,眼下我不宜久站,便不陪毓姐姐在此了。”

    靳明禾说完便领着馨儿去将这个喜讯告诉吴夫人。

    谢灵毓心里猛然一抽:靳明禾怀孕了?

    她望着靳明禾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才跟了孙策一个多月就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也太及时了。她知道靳明禾心里积着不少怨气,现在仗着有孩子,想必很快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谢灵毓不免惆怅起来,聂夫人此时回府,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靳明禾大摇大摆地往东廊大院走去,自从上回挨了谢灵毓的打,她一直怀恨在心,后来又被安排去了西北角的偏僻院子住,知道是谢灵毓捣的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怨老天无眼,为什么上次没让谢灵毓死在南山?

    这阵子靳明禾一直在静待转机,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自己腹中。前几日,原先的月事之期已过,靳明禾传了医工过来把脉,果然如愿怀孕了。她甚至都没告诉孙策,一心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挑明。

    一场雨渐渐止住,谢灵毓命燕儿收了伞,不多时便看到马车来了。孙策骑马走在前头开路,满目喜悦。

    谢灵毓上前迎接聂夫人下车,孙娴和孙绍也一脸开心地拥过来,谢灵毓笑道:“几日不见你们两个,是不是又长高了?”

    聂夫人也笑道:“他们两个一路上都念叨你呢。”

    二人结伴去见吴夫人,孙策和孩子们跟在身后,随行包裹则被奴婢们一一搬回正院。

    谢灵毓心里装着靳明禾刚刚说的事,不敢对聂夫人明说,只小声提醒道:“大嫂此时回来,最要紧的是平安生下孩子,别的事一概都不要操心。”

    聂夫人也小声慢语道:“我嫌我回来得太晚了,娴儿昨日才突然想起来告诉我,她养的那只兔子被毒死了。”

    谢灵毓有些意外,她当时只是怀疑靳明禾下了毒,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去西园见聂夫人时没提起这一茬,没想到孙娴心思剔透,会把这件事记着。

    来到东廊大院,靳明禾已经走了。聂夫人眼含泪光要向吴夫人行礼问安,吴夫人伸手拦住,久别重逢,自是感慨关怀一番。

    随后孙策便对聂夫人道:“今日天公不作美,等明日我再叫上孙权和聂筠,设宴为你接风。”

    聂夫人随口嗯一声,头都没有抬一下,不久便告别了吴夫人,和谢灵毓回到正院收拾自己原先的屋子。

    孙策则被吴夫人留了下来,吴夫人低声问他:“靳氏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孙策脸色一惊,本该是高兴的事,心情却很复杂,宁愿希望这个孩子迟几个月再来。

    吴夫人提醒道:“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能亏待了她。”

    孙策转过脸去:“现在阿棠回来了,尊卑有别,靳氏仍旧住在西北院子吧。”

    吴夫人没有反对,随后派人去西北院子通知靳明禾参加明日家宴,以示重视。

    靳明禾收到消息之后,一颗心蠢蠢欲动。她本就不甘心为妾,现在眼见聂夫人回来,更是按捺不住了。秋日的寂寥长空仿佛在做什么警示,如果不奋力一搏,往后恐怕就要一直在这萧条院子里住下去了。

    靳明禾稍作揣摩,觉得家宴是她现在唯一的机会,不管成败,必须一试。

    次日,吴夫人处大摆宴席。靳明禾捧着一盘糕点来到聂夫人面前行礼,算是正式拜见了聂夫人。

    谢灵毓坐在她们对面一侧,看着靳明禾捧着食盘在说:“这是我亲手做的会稽的清茶糕,清甜软糯,也是我对夫人的一片心意,夫人若不嫌弃,还请尝上两口。”

    聂夫人抬眼看了看食盘里的清茶糕,又打量一眼靳明禾,始终没有开口答话。靳明禾维持着行礼捧盘的姿势,看起来毕恭毕敬。

    谢灵毓观望着,觉得靳明禾如此殷勤,似乎包藏祸心。虽说她也不敢确定靳明禾真敢给聂夫人下毒,但从先前的事来看,靳明禾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灵毓担心聂夫人没有防备心,或者盛情难却不得不尝一口,忙起身走过去接过靳明禾手上的清茶糕,回头对聂夫人讪笑道:“这清茶糕在会稽可是人人爱吃的,我都好久没吃过了,大嫂食欲不好,不如赏给我吃吧?”

    聂夫人见谢灵毓这般举动,知道她在怀疑糕点里有毒,于是笑了笑,默许她将糕点拿走。

    谢灵毓顺利把清茶糕端到自己的桌案上,却不敢动筷子尝,又瞥见主位的吴夫人往她这边看,谢灵毓进退两难,垂头望着面前食案。

    一旁的孙权转过脸,开口掩护道:“昨天不是喊肚子不舒服吗?这种糕点还是不要贪嘴了。”

    孙权说罢便伸手将清茶糕端到他的桌案上,还故意把食盘摆在边角。

    靳明禾看在眼里,神色自若,随后望着谢灵毓和孙权,似玩笑道:“我才刚来一个月就有身孕了,毓姐姐和二公子成婚快半年了吧,没想到还落在我后头呢。”

    她这番话一出口,在座众人脸色不一。

    聂夫人怔怔地动了动唇,没有抬眸看任何人。孙策听见了,默不作声。

    谢灵毓担心被吴夫人责问,低头不敢言语。

    孙权忍着一肚子不耐烦,欠了欠身,在吴夫人开口前接过靳明禾的话道:“这是我大哥有福气,将来肯定儿孙满堂。你身为妾室,万不能没有子嗣,这是老天垂怜你呢,你可要惜福。”

    话音未落,又假装无意地去拿筷子,错手便将一盘子清茶糕打翻了。

    一顿饭吃得硝烟弥漫,聂夫人忙开口谈起聂筠的婚事,转头问聂筠:“你近来在忙些什么呢?”

    聂筠彬彬有礼道:“储备过冬所需的苜蓿草呢。”

    聂夫人浅笑着:“听说你惦记着你的婚期,放心吧,明年开春肯定让你成家。”

    聂筠附和:“那真是有劳阿姐费心了。”

    聂夫人目光悠远地缓缓道:“我们虽然是堂姐弟,但是一起相处这么些年,跟一母同胞也没什么差别。”

    聂筠扶案揶揄道:“阿姐突然这么说,是有什么事要差遣我做吗?”

    聂夫人笑意盈眶:“我只是想嘱托你,跟在主公身边,不求你光宗耀祖,但求平安无恙。”

    “阿姐也不能这样说,祖母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我顶天立地呢。”

    随后吴夫人和孙策也开口加入了这场闲谈,为聂筠的婚事出谋划策。

    一场家宴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众人散去时,谢灵毓故意落在最后,然后悄悄收起地上的清茶糕,拉着孙权来到府外的一片树林中。

    孙权边回头观察身后边说道:“她真敢下毒吗?”

    谢灵毓心里七上八下:“我只知道她没安好心。”

    两个人把清茶糕碾碎了洒在林中一片空地上,想看看林中鸟兽吃了之后会不会中毒。

    谢灵毓怅然道:“若果真有什么鸟兽不慎被毒死了,我岂不是在毒害生灵?”

    孙权叹息说:“这没办法,再说又不能怪你。”

    若是有鸟兽被毒死,便是靳明禾下毒的有力证据,谢灵毓只能用这个法子一试。

    糕点香甜,不一会儿就吸引了群鸟来觅食,谢灵毓忐忑地等了好长时间,约莫都过去半个时辰了,这些鸟吃饱之后居然又飞回林中叽叽喳喳,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谢灵毓很是纳闷,莫非今日是冤枉靳明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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