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从店家那儿打听仔细后,敲门回到暖阁,谢灵毓立刻拿开门闩让他进来。

    他一进来就靠着门,一脸深沉地望着谢灵毓道:“那两个人去山上祭拜许贡,真是忠心耿耿啊,许贡是从前的吴郡太守,他是被大哥杀的。”

    “我听说过。”谢灵毓声势微弱,不免有几分担忧,“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孙权歪头想了想,他也没见识过这种事。随后摆了摆手,不想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家主都没了,几个门客能翻出来什么风浪,大不了我回去就告诉大哥,让他小心防范。”

    谢灵毓想想觉得有理,便不再做无谓自扰。

    屋子里因为温池的缘故,暖烘烘的,加上刚吃过饭,午后容易困乏,谢灵毓不由得打起哈欠,用手掩面向孙权说道:“我先上去睡一会儿了。”

    孙权笑着仰头看了看上面整洁的被褥,撇嘴无奈道:“困了就去睡吧。”

    谢灵毓一只脚已经踏在楼梯上,孙权盯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地念叨着:“你真懒,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光顾着打瞌睡。”也想跟着上楼,但是自己全无睡意。

    谢灵毓回过头俯视他,盈盈一笑:“你又不是第一天遇到我。”

    孙权仰头忽然嗔笑:“那你快去睡吧,我想起来了,你晚上可不一定能睡得着。”

    谢灵毓没再接话,走到最上面的台阶,转身脱去身上的狐裘和厚衫,房梁上雕刻着精致花纹,谢灵毓躺在松软的被褥上,一开始是闭目养神,觉得自己在陌生的客栈会难以入睡,拥着被衾没过一会儿却陷入朦胧之中。

    耳边一片寂静,眼前光景似梦非梦,不知不觉天地变幻,一切都很诡异。谢灵毓四下张望着,手和脚好像都被困着不能动,殷红的血迹从她脚边流过,浓重的腥味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忽然之间,她看到孙权躺在远处的草地上挣扎,他像是受了重伤,仔细一瞧,半个身子上竟然都是血。谢灵毓吓得眼前一黑,着急想上前看看他,但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挪动不了分毫,身体像被冰块凝住,越想靠近孙权越是浑身颤抖。

    下面的温池里有哗哗跃动的水声,谢灵毓胸口里发出一阵哀嚎,抓着被衾猛然惊醒,看到眼前是雕花房梁,渐渐回过神来,动了动手指,察觉到额头出了大片虚汗。

    做了个噩梦啊,谢灵毓缓缓坐起来,这地方真是怪异,早知道不来了。扭头看见孙权已经在温池里惬意地泡上了,整个人安然无恙。

    谢灵毓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孙权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过来,情不自禁地笑道:“你醒了啊。”

    谢灵毓还没有回过神,呆愣愣地下床走过来,打量着温池四周,白玉砌成的水池清透晶莹,听到流水叮咚的细碎声,又回想起不久前摔进碧水潭时的胆战心惊,望着水只想后退。

    孙权看在眼里,在温池里伸出手道:“别害怕,你过来,我在这儿呢。”

    谢灵毓揉了揉睡僵的脖子,讪讪地问:“这里的水够热吗?”

    孙权用手心捧起一汪水让她瞧:“你看,热得冒烟呢。”

    “那你等我一下。”

    谢灵毓对着铜镜用簪子将头发束成结实发髻,然后留了一层里衣在身上,站在温池旁和孙权互望着,迟迟不下去。

    孙权刮了刮眼前的水雾打趣她:“你要穿着衣裳泡吗?”

    谢灵毓难为情道:“你闭上眼。”

    孙权坏笑两声:“你还怕我看见?”然后识趣地背过身去。

    谢灵毓脱下最后一层里衣,小心翼翼地来到温池里,身体浸没在热水里,被热气袭裹得有种快要飞起来的奇妙感。在家里的澡桶里虽然也能泡澡,但和温池相比就有一种施展不开的束缚。

    孙权这才回过身望她:“怎么样,这地方没来错吧?”

    谢灵毓满足地点了点头,默默想着梦里光景,并不吭声。温池里热气腾腾,两个人都脸颊泛红。

    孙权双臂搭在池沿上悠哉道:“等我开府自立门户了,我也想在咱们家里弄这样的温池。”

    谢灵毓明明在听着,却毫无反应。

    孙权觉得奇怪,伸着脖子问:“你怎么有点没精打采的?”

    谢灵毓垂眸坦白:“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孙权紧锁双眉,小声到:“跟我说来听听。”

    谢灵毓眨眼注视着他的脸,然后轻轻咬唇,摇头不想说。

    孙权抬手戳了戳她脸上的红晕:“你之前安慰我的时候不是说,梦和实际都是相反的。”

    谢灵毓想起这一茬,聊作宽慰,闭眼长吸着热气,渐渐舒心。睁开眼又记挂着民生多艰,喃喃道:“外面许多地方水深火热的,我却在这里泡汤泉。”

    孙权轻轻一笑:“店家开客栈,不就是为了赚富人的钱吗?那些世家豪族的人,没少过来享受。”

    谢灵毓觑着他,有一丝羡慕之情:“我瞧你好像挺开心的。”

    孙权收了收笑容,又嘀咕起来:“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一个人待着,感觉很不是滋味呢,有点落寞。”

    “为什么呢?”谢灵毓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感受,略一思量,随后扬起唇角。

    孙权不好意思地别转过脸,似随口道:“可能是我很久没体会过孤单的感觉了。”

    话说完后,留下无声的怅然,谢灵毓觉得他像个迷路的小孩子终于回到家里,委屈地诉说一路心酸。

    谢灵毓温声道:“你有心事啊?跟我说来听听。”

    孙权被她这样问,勾起心中惆怅,嘴上却挂着遮不住的微笑,语气清淡就像在说梦话:“我跟你说啊,我刚才还在想呢,等过了很多年以后,我们都很老了,也许我都想不起来你现在的样子了,但我还是会记得,我这个时候真的好喜欢你啊,你在我身边,我很知足。”

    谢灵毓听得眼眶一热,又觉得他突然说这种话,很是莫名其妙,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眸光盈盈地望向他,忍不住笑问:“你之前不是还嫌我脾气不好吗?”

    “对呀,你是脾气不好,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孙权也觉困惑,皱眉思考这个问题,然后自问自答道,“难道是喜欢你天天惹我生气?”

    谢灵毓歪头笑:“你真这样说的话,我以后会越来越过分的。”

    孙权又厚着脸皮问她:“那你喜欢我什么啊?”

    谢灵毓捧着脸思考一番,然后觑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谁说我喜欢你了?我压根都不喜欢你。”

    孙权哼一声转过脸去,大言不惭:“真的吗?我才不信呢。”

    谢灵毓有心激他:“信不信由你。”

    孙权腾一下在池中站直,拨着水来到谢灵毓身前威胁道:“你这样激我,我可要欺负你了啊?”

    “你别胡闹。”谢灵毓后悔已经晚了,扶着池沿想躲到一边,却被孙权堵在温池一角。

    两个人肩膀以下都浸没在水中,孙权在水下张开胳膊彻底把她抵住,谢灵毓推拒着不想由着他折腾,不一会儿,温池的水波被搅动得哗哗作响。

    谢灵毓不敢乱动,扶着他的背软语求饶:“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

    孙权倚在谢灵毓身上不肯罢休,额头沁满汗珠也全然不顾。两人站在水中本就难以呼吸,没过多久谢灵毓便虚弱累极,靠在他肩上无法言语。

    察觉到她力不从心,孙权喘着热气呼唤道:“毓儿……”

    谢灵毓半闭着眼,声音颤颤道:“你每次这样唤我,都是不怀好意的。”

    孙权搂着她笑:“你才发现吗?”

    “别闹了,上去吧。”

    孙权点点头,抚了抚她头上发髻:“那好吧。”

    谢灵毓被他扶着离开温池,两个人用绸布擦干各自身上的水,孙权拾起她刚才脱下的里衣搭在她身上,一面还回味道:“这地方好啊,来过一次就终身难忘。”撩了撩谢灵毓鬓边碎发,又细语道,“我以后出门在外见不到你的时候,就回想着此时此刻的情景来撑着。”

    谢灵毓含笑开导:“不用撑得那么辛苦,早点回来就好了。”

    孙权挑了挑眉,穿上衣服先行到楼上去。天色渐暗,他点开了所有蜡烛,又翻开了家里带出来的行囊,谢灵毓不知他在摆弄什么,随后闻到了奇怪的幽香。

    谢灵毓跟着他上去,在他身后疑惑道:“我怎么闻到了奇怪的香味?”

    孙权回过头,满意地笑道:“你闻见了啊?”

    谢灵毓怔了怔:“是什么东西?”话音一落,气息便不由得急促起来,耳后好像渐渐起热。

    孙权俯身望向她的眼底:“你说是什么?”

    谢灵毓蓦然想起孙权说他带了好东西,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问道:“上回说的香料,你带过来了?”

    孙权俯身贴过来,目光炯炯道:“我想的周到吧?”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谢灵毓抱到松软的床褥上,贴在她身上吻着她迷离的眼睫,动手除去她刚穿上的衣裳。谢灵毓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去看房梁上的雕花,只觉身体比方才在温池里更加轻柔,眼睛一张一合,这才明白午后时他为什么说她晚上可不一定能睡着。

    房梁上的雕花在烛光中摇曳着,孙权在喘息之间轻声问道:“喜欢这里吗?”

    谢灵毓半合着眼说:“烛光太亮了。”

    孙权环顾四下:“我去吹灭几盏?”

    谢灵毓抓着他不肯松手。

    孙权勾唇轻笑,不由分说地一路吻下去,还口无遮拦道:“你之前还说我是登徒子呢,我要对得起你取的这个称号。”

    谢灵毓深合双眸,身上的灼热之气久久未散,头脑模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只知道连绵潮水几乎一宿交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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