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基拉一本三正经讲述的妮可儿突然“转职”的理由,巴尔特菲路德非常淡定地表示,“哦?那还请多多关照我们队的年轻人。”

    想用这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说动沙漠之虎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正儿八经地找巴尔特菲路德解释一通,与其说是为了打消他的疑惑,不如说完全是为了方便事后大家各自写报告,走个正规流程。“哪里,”礼貌地笑了笑,妮可儿循规蹈矩地客套了一句,“我会尽力不给大家添麻烦。”

    “哈哈,”爽朗一笑,巴尔特菲路德也没咄咄逼人地追问,只是轻松地调侃了几句,“‘维多利亚之星’亲自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怎么会给人添麻烦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名师出高徒。说真的我倒也想和妮可儿桑切磋切磋,只是这要是输了,我这脸实在没地方搁啊。”

    巴尔特菲路德不可能只凭这些零碎的情报勾勒出事态全貌,了解其中的“因”,但老虎敏锐的直觉还是能让他对展现在当下的“果”做到心中有数。“您过奖了,”虽然除了刚开始的“捧杀”,妮可儿不曾从巴尔特菲路德身上感受到丝毫敌意,可沙漠之虎敏锐的洞察力和颇为玩味的态度,还是令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好在巴尔特菲路德每次总是适可而止,并不会把氛围搞的太僵,“有没有过奖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以一句客套话终结了这个话题,巴尔特菲路德转而询问起基拉行动方案中的一些具体问题。

    是战斗就有风险。虽说心态还算放松,但与之前新手上路级别的诱狮行动相比,接下来的战斗容可不得半点马虎。地球联合的强化人机师都不是吃素的,再考虑到机体性能,除了沙漠之虎可能有一战之力,巴尔特菲路德队的其他机师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很难与之抗衡。再者到时候他们还得尽可能地保护“黎明沙漠”的成员,尽力减少人员伤亡。这样的目标就使得行动难上加难,激烈的MS战中还得考虑如何保护一个个脆弱的血肉之躯,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是夜。

    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妮可儿没有回头。“上来看风景也和我说一声嘛,”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学着妮可儿的样子,基拉也爬上了位于天台中央的高处,随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见妮可儿完全无视自己的到来,“想什么呢?”基拉有些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眺望着远处与天际相连的沙漠边缘,“只是好像日子确实过得挺闲,开始有点矫情罢了,” 夜风中,少女清冷的声音显得虚无缥缈。

    “比如?”

    “比如这次的行动,原来的方案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我们为了达到更多的目的使得任务风险大大提高,那么我们应该为接下来行动中的伤亡承担多少责任?当然其实也不止这次,纵使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如今已非无知的我们难道对这场战争中逝去的生命没有一点亏欠?”诚然纷争不是一个两个人引发,更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平息的,可倘若心安理得地认为这些本不必逝去的生命的陨落,是无可厚非的“代价”,无异于自认是勇者实则却已堕化为恶龙。

    少女的话音渐渐消散在簌簌的风声里,良久,“先不说你,我大概抽筋扒皮地死上一万次都不够赎罪吧,”基拉才缓缓开了口。平静的语调既非调侃,却也听不出半分自责的意味,“妮可儿希望我去赎罪吗?”

    “嘛…,”人就是这样矛盾而充满缺陷的动物,上一秒的悲天悯人转眼间便失去了踪迹,“比起血债血偿,还是将功补过吧。”

    “要是我把坑越挖越大呢?”

    “要是哪天你的目标变成了就是要挖坑,本来没必要的坑你也非得去挖,就算我不制裁你,我相信也总有人会制裁你,就像曾经的你自己。”

    下一刻,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少年不在,本质却未曾改变。

    接下来的两周,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行动前的准备工作。MS模拟训练区内,待对面的小哥走出模拟器,先一步出来的妮可儿一脸“率真”地感叹道,“啊啦,这样一来除了巴尔特菲路德队长,其他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呢。”

    在最擅长的沙地环境下输给这样一名“初出茅庐”的菜鸟,这名小哥显然有些懊恼,可转念一想自己是队里除队长外,最后一个败下阵来的机师,感觉似乎就没那么糟了。“妮可儿桑不愧是艾伦先生教出来的,”过去的不到两周里,从败少胜多到不分胜负再到一边压倒,巴尔特菲路德队的机师们亲眼见证了妮可儿作为机师一路的“成长”。妮可儿如火箭升空般的“成长”速度有些令巴尔特菲路德队的机师们目瞪口呆,可当他们静下心来想想是谁看好妮可儿速成机师,又是谁在指导,发生的一切似乎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欺骗欺负“小朋友”是有点不道德,但为了给“转职”找台阶这点不道德也算不上事儿。两台试作型盖茨正式行动前的三天运达巴尔特菲路德队的驻地,轻车熟路地完成了调教,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真刀真枪地干了一场,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行动时分。

    行动前一夜。

    尽管分睡两床,基拉仍敏锐地察觉到了妮可儿在过去十来分钟里的三次翻身,“睡不着吗?”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

    “有点。”

    起身下床走到妮可儿的床边坐下,“总不会是紧张吧,”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基拉低头迎上了少女略显踟蹰的视线。

    “废话,”瞪了一眼眉缕间隐含着些许笑意的少年,“只是明天可能会遇到这辈子第一次与熟悉的人…‘分别’,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地选择了一下措辞,妮可儿吐露了内心不安的源泉。

    伸手抚上了妮可儿的脸庞,“我会尽力而为,”简单质朴的承诺却是一字千钧。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抬手覆在了少年的手背上,心情多云转晴的妮可儿勾了勾嘴角,“三条杂鱼而已,我都能搞定。”

    ‘三条杂鱼’自是调笑,根据手头掌握的情报,明天的对手将是三条不可不扣的疯狂鲨鱼。深入扎夫特控制区腹地,阿兹莱尔根本没想过回收这些醒目的“试验品”,收集数据外加最大限度杀杀扎夫特的威风才是他的目的。明天将遇到的三名“强化人”机师会比嗑药三小强更加疯狂,更具有纯粹的破坏力,应对起来绝不会轻松。只是虽然形势未变,能向他人倾诉烦恼并得到安慰,至少能让心情稍微舒畅。“所以安心休息吧,”知道妮可儿不再郁结,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基拉又一次道了晚安。

    “明天见。”

    第二天,北非某沙漠腹地。

    空中,2对3的MS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粒子束交织出一张张死亡之网;地上,先前的战斗残留下一地狼藉,四台巴库以钢铁之躯掩护着人群的撤离。与此同时,还有两台瘫倒在沙地之中的巴库残骸上,硝烟尚未散尽。

    难得的实战测试,地球联合投入的这三架MS,不仅机师是极端的测试品,机体也是一样,但凡能制造出成品装备的技术,被一股脑地堆砌到这三架机体上。“话说你给阿兹莱尔提供了多少情报,”尽管纯粹的堆叠和机师的状态限制了装备性能的发挥,妮可儿依然敏锐地察觉到地球联合这三架MS上搭载的武器中,有不少武器运用到了本应在两年后才出现的技术。当然即使去掉堆叠和机师的因素,这些武器也都只是雏形,可考虑到这些武器出现的可能缘由,她不由问道。

    以基拉和妮可儿的实力,与正常机师交手,即使对方强大到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牵制住敌方的注意那是绰绰有余。可面对这三名彻底被“破坏!破坏!破坏到死!”的指令洗脑的强化人,饶是两人联手依然做不到吸引对方的全部注意。“破坏”是他们唯一的思想,纵使MS战中被完全压制,这三架MS仍时刻不忘腾出手去破坏更易得手的巴库以及那些更加脆弱的血肉之躯。敌?友?不存在的,反正他们的使命就是破坏一切,包括自己。

    “我只提供了一些细致末梢的东西,别太小看自然人的研发能力啊,”当然即便他们再难对付,基拉和妮可儿也不可能对他们束手无策。耗费一番周折,三架MS渐渐被引离人群,两人也终于得空扯上几句。

    “我相信你没帮阿兹莱尔太多,但……”

    地联的三架MS在基拉和妮可儿的猛攻下,均已不同程度受损。其中的一架机体背部,两条巨型机械臂被毁去大半,模样甚为狼狈。然而十来分钟前,正是这两条机械臂一举摧毁了两台巴库。

    Grappling Arm格斗臂,通过任意调整内部折射率,用水晶化的机械臂来承受光束并将光束朝任意方向送出,能够达到“隐形”和抵御光束攻击的效果,同时它还是少数能够以物理攻击破坏PS装甲的武器之一。但该装备的内部物质会在使用过程中逐渐劣化,因此有使用次数受限的问题。这项技术原本应出现在两年后才问世的GAT-X207SR 乌黑迅雷高达之上,可此刻它却已经被搭载到了眼前的这架MS之上。

    当然与记忆中的同款装备相比,这两条格斗臂材质的劣化速度要快得多,基拉和妮可儿很快就轻而易举地将其摧毁。可在这架MS第一次使用这一装备攻击时,他们两人可以靠意识和经验回避、提醒,可巴尔特菲路德队的机师反应速度没那么快,两台巴库遭到偷袭被瞬间碾碎。

    回应妮可儿的是一阵沉寂以及纯白色盖茨更为狠冽的攻势。

    这三名强化人攻击性太强,两人本来就没想手下留情。无言而默契地战斗着,战斗很快在最后一架敌机的爆炸中画上了句号。“大概是我在粒子束武器原理方面给的一点提示,让阿克泰昂的技术人员提前找到这个方案的灵感,”没有辩驳也没有揽错,返航途中沉默良久的基拉平静地讲述了实情和他的判断。

    “嗯,”妮可儿轻轻应了一声,这种时候安慰和责备都没有意义。基拉提供这些实际上没什么价值的信息时,一定不希望蓝波斯菊势力将这些技术实用化,对调整者造成杀伤,但他也不会想不到他的不希望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祈愿。他们所能做的唯有接受现实,记住付出的代价,争得和平与未来以告慰逝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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