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莽莽,远处沙漠被太阳烤得似要融化一般。

    七月中旬,飞奔赶路的李珺珵已到达敦煌。因走的是近路,方圆并无客栈。

    李珺珵渴得嘴皮子都干裂,头上一顶围帽,帷幔被风沙吹破。他习惯性地握了握胸前的玉坠,好像触到那抹温良,就能获得片刻心安。

    乔卓然和程子弢赶上来,两人脸皮都晒伤得不成样子。

    程子弢拿起水囊,用力摇了摇,将最后一滴水滴进嘴里,眼神中有些绝望。

    “子弢,接住。”李珺珵将自己的水囊丢过去。

    程子弢接住,看着秦王殿下的嘴皮已干裂得不成样子,万分不好意思道:“殿下,还是你喝吧。”

    赶了这么多天路,晚上时秦王在沙洲的盐湖里过滤了半囊水,分给了他和乔卓然。

    李珺珵俊朗的脸晒成了古铜色。

    马匹也累蔫了,李珺珵道:“再走半日便到了瓜州,有端水河,是淡水河。”

    程子弢眼睛放光,道:“殿下知道此地是何处?”

    “敦煌以南,瓜州以北。”李珺珵望着长安方向,又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乔卓然跟上,程子弢连连赶上。

    日落时,果然到达瓜州端水河。

    程子弢可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脱了衣衫撒腿就跳入端水河中,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水边绿草丰美,马儿吃了一口,似乎也精神起来。

    胡杨屹立在不远处,看起来苍劲有力。

    李珺珵去河流上游灌了半囊水,一饮而尽。眸色平视西天晚霞,霞光将广袤沙漠照成满地黄金。

    “殿下,你好些天没洗澡了,下来洗洗吧。咱可是回长安,不是走江湖啊。这几日白天赶路,衣衫都汗湿多少回了,您一向爱干净的。”程子弢泅水过来。

    李珺珵淡淡一笑,向乔卓然道:“走,一起下去洗洗。”

    乔卓然才跟在李珺珵身后下水。

    程子弢捧了一捧水正要泼李珺珵,李珺珵看过来,他忙收回,趁乔卓然不注意,泼向乔卓然。

    乔卓然知秦王爱干净,推着笑得跟傻子一般的程子弢往下游去,道:“你看你把水弄浑成什么样子?这是驴打滚?”

    “哟,还看不出一向以闷葫芦著称的乔公子竟然有些幽默在身上呢?”程子弢打趣他。

    乔卓然猛拍一把水拂向程子弢,程子弢不依不饶,两人在水中打闹起来。

    李珺珵洗漱已毕,起身将汗湿的衣衫也洗了,挂在一旁的树枝上。又将三匹马牵到水边。

    河中央打闹的乔卓然见秦王牵马去下游洗马,忙游过来道:“殿下,我们来吧。”

    程子弢也收了心思,上岸生了火,道:“殿下,你先歇息歇息,我去打点野味来。”

    晚霞一消退,明月便成了夜间唯一的点缀。大概一直在漂泊之中,每每看见山川风物日月星辰,便能勾起人满怀萧瑟。

    李珺珵靠在一旁的胡杨上,以手为枕,仰望夜空。

    不知此夜此时,天儿又在何处?

    怀中的玉珏成了他与她之间唯一的牵连。好像玉珏在,她就一直在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每当梦醒,发现梦中人影消散无踪,他才觉得心头一空。

    人生是从哪一步命运开始改变的呢?偏偏他们都成了被命运牵扯的傀儡,在泥淖中一步步沉沦,永远顿脱不了那些羁绊,想得自由而不能。

    乔卓然洗好马,将三匹马牵过来,道:“殿下,我去看看子弢。”

    未过多久,二人便提了几只野兔子过来。

    李珺珵微微一笑。

    程子弢道:“殿下笑起来很好看,就该多笑一笑。”

    乔卓然用胳膊肘抵了抵程子弢,似在提示他,注意尊卑。

    翌日五更,李珺珵起得很早,乔卓然喊了程子弢。

    李珺珵道:“趁凉快出发,辰时便能到达玉门关。”

    大概是马匹也好好歇息了一夜,此时乘风而行,颇有些风入四蹄轻的感觉。

    其实这些时日,白天在沙漠中赶路,然天气太炎热,烤的沙地滚烫,望着远处,沙地似在燃烧。每日巳时,便赶不得路了。

    李珺珵走在最前,乔卓人跟着一左一右。

    如李珺珵所料,辰时便到达玉门关。

    好久未见到什么人烟了,程子弢高兴得手舞足蹈。

    玉门关的门楼高大巍峨,几个隶书大字,苍劲有力。

    西北征战一年,走到此时,才真正有踏上归途之感。

    “回家了。”李珺珵声音沉沉,为那些埋在西北的将士,召唤一声英魂。

    他们能回来的,已经算得幸运。而那些人,永远埋在金山之中,戈壁之上。

    青史也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只有亲人记得,他们家的谁,那一年去了西北大战陈晋,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的呢喃,在过了三代人之后,便再无人提起。

    一个生命,存在世上的所有时间,除了他的存在,便是人们对他们的念想。

    百年之后,谁又记得他的勇武呢?

    听了秦王殿下沉重的声音,似是在对埋葬在西北的战士的呼唤。程子弢不由得眼眶一红,数个月前,他也挣扎在生死之间,命悬一线。只不过他幸运,遇到秦王殿下。

    乔卓然似乎看出李珺珵的心思,道:“殿下,我们回去,为这些将士刻一块纪念碑吧。”

    程子弢连连点头。

    李珺珵轻轻嗯了一声,便牵着马匹入了关。

    入关要检查过所,李珺珵身份特殊,程将军早为他们准备了军中行文。守城将士一见是西北回来的将士,颜色和悦的三分,揖手道:“辛苦了。”

    三人揖手,进入城内。

    日头升得老高。塞北了无树木遮挡,这阳光更比长安肆意了十分。

    李珺珵将斗笠压得低些。

    乔卓然也示意程子弢压低斗笠,程子弢忙将斗笠压低。

    此地人多,也容易混入别有用心之人。

    找了家茶馆,乔卓然让安排一处房间三人歇脚。等过了未时,炎热稍退,再出发。

    三人入了客房之内,店家便与小二递了个眼色。小二会意,一路小跑出去,到街角一处小巷中,吹了声口哨,又忙忙回来。

    提了热水和饭菜入客房,李珺珵谨慎,先用银针检查是否有毒。

    程子弢道:“殿下也未免太谨慎了些。”

    乔卓然桌子地下蹭了蹭程子弢,程子弢闭嘴。

    李珺珵道:“入了关,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程子弢连连点头。

    休息到未时,太阳已偏西,三人付了银子,牵马出发。

    程子弢道:“过了玉门关,明日便能到嘉峪关。”

    李珺珵淡淡嗯了一声。

    “不出意外,八月初就能赶回长安。”

    李珺珵又淡淡嗯了一声。

    这一路秦王比战场上还闷,程子弢抱怨道:“殿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

    李珺珵淡淡扫了程子弢一眼,给了他一记冷刀子。

    程子弢打了个哆嗦,偏偏是一个少年能将他威慑住。

    乔卓然摇摇头,秦王殿下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程子弢这般属实有些没大没小。

    程子弢看见乔卓然摇头,哼了一声,道:“你们一个个的,太呆板了些,这一路若是没我,你们怕不是要无聊死了。”

    乔卓然忍不住强一句:“若是没有你,我们可能已经到了秦州。”

    他们骑的都是千里良驹,即便天气炎热,日行八百也不是问题。奈何程子弢从没这般赶过路,身体吃不消,在沙漠中累晕了两回。他还委屈道:“殿下,绝不是我毅力不行,是身体被折磨坏了。”

    李珺珵没那么多精力与程子弢插科打诨。

    程子弢追上去解释道:“殿下,磨刀不误砍柴工,歇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对吧。”

    李珺珵实在不想助长他的懒惰,道:“你且好好赶路。”

    乔卓然憋住笑,程子弢看出来,嘴巴扭得东倒西歪。“我本来就给你们添了不少乐子,若是没有我,你们两个闷葫芦,早就憋死了。”

    乔卓然丢了一个石头过来,道:“快些赶路。”

    “就算马是千里马,那也要考虑马上的人是否能承受得住这种折腾啊。”程子弢有些不服。

    李珺珵已驰马远去。

    乔卓然再也懒得理程子弢,追秦王殿下而去。

    程子弢终于发现没意思,只得忙忙赶上。

    入了玉门关,路就好走许多。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之内的景色,果然与塞外大不相同。玉门关之内,已渐渐有了夏季的影子。

    远处的绿,给人无限欣欣生意。不过半日,三人已到了祁连山脚下。

    天黑下来,明月光笼罩着天边疏星。

    暗夜之中,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驼铃声。

    声音越来越近,李珺珵捂了捂腰间的剑。

    乔卓然见状,也将搁在一边的剑挪拢一些。

    烧烤野兔的程子弢听见远处的驼铃之声,高喊道:“老乡,哪里去哦。”

    乔卓然踢了程子弢一脚,程子弢推他道:“你们又不跟我说话,我好容易遇到个人。”

    “去秦州的。”一口地道的秦州话从远处喊来,又问:“你们去哪里哟?”

    “去长安。”程子弢扬着声音回答。

    李珺珵看看程子弢,犹记得他之前被陈晋逼得快发疯的情景,估计在他心里,眼下与他们在一起,除了没蒙头,跟被陈晋囚着没什么差别。他便也懒得管了。

    没过多久,骆驼队便牵着马朝他们走来。

    骆驼队有三四十人,大多数是男人,只有四五个女人。

    领头的塌鼻子中年人过来打声招呼,道:“几位是从哪里去长安的?”

    程子弢不敢轻易回答,看看乔卓然。

    乔卓然道:“去西域探亲,回长安的。”

    “西域啊,那好远哩。是高昌还是伊州哦?”

    程子弢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口音,怕说错话,只得不接了。

    “高昌。”李珺珵淡淡答道。

    也许这一批,真的是西北回来的商人,然他们身份不便,便也未怎么寒暄。

    塌鼻子道:“你们晓不晓得咯,西北去年将领叛乱了,听说长安的秦王殿下带着上十万人去捉那个人,上个月才捉到哩。”

    程子弢眼睛一亮准备说什么,正好对上李珺珵的冷眸,他撇撇嘴,继续烤兔子。

    李珺珵道:“我们也听说,所以才敢出来走动。”

    “不得了哩,我听说哪里有三十万人叛乱,不少是从西边王庭买的兵。”塌鼻子说着,身后又过来几个中年男人。

    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见是几个少年模样人,道:“你们年纪轻轻,到处耍,还不如去打仗,天天游手好闲地做莫事?”

    说话的人虬须虎眉,看上去有五十多岁。

    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推了那人一把,道:“老赵我说你也是多事,人家打不打仗关你莫事,你也没去打仗哩。”

    虬须虎眉撸起袖子道:“老子没去打过仗?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看这些伤,都是老子打仗时候留下滴。老子打的仗比你走的路还多。”

    男人手臂上一条条刀疤,非常狰狞。

    程子弢欲言又止。都怪乔卓然不讲实话,现在明明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却没法炫耀。心里难受得紧,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李珺珵笑了笑,道:“先生果然是英雄人物。”

    “英雄有个屁用,老子十五岁就去打仗,西北哪里我不熟,我闭到眼睛也能走回来。气就气在,老子明明有功劳,偏偏被上边撸下来啊了。”那人义愤填膺。

    李珺珵见男人也有五十多岁,问:“这位英雄当年是在谁麾下。”

    “那就不提了塞,莫得意思。”男子挥挥手,折回那边的人堆里去。

    两班人马隔得并不远,透过篝火,李珺珵看到他闷闷举起酒囊,喝了一口。

    方才止住他说的塌鼻子陪笑道:“你们几个多担待哈,这个人五六十了,当年他跟的那个将军,后来据说是叛军,也被流放了十多年,此生都不能过秦州以南。”

    李珺珵神色一紧,问道:“先生可知,他当年跟的是哪一位将军?”

    “好像是一个姓楚的,具体的我也不晓得。三四十多年的事,他被流放后,就再也不提了,天喝闷酒,哪个都看不惯。你们多担待哈。”

    李珺珵神色大恸,姓楚的,三四十年前,只有楚鸿将军了。

    这位老英雄,想必当年在楚将军麾下,十分受器重吧。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肯说将军的不好。

    塌鼻子摇手道:“你莫说他了,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那事,当年他还以为自己也要当将军的,后来成了囚犯。你不晓得他小时候多张扬,你看看他现在,哪里有点英雄气哦。”

    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道:“他还觉得委屈哩,你看看朝廷哪个不是军功大了就落不得好处的。这会子西北打下的那个,就是个三朝元老,功高震主,自立为王,朝廷不动他,他就打到长安去了。”

    塌鼻子道:“老肖话不能这么说,西北的这个是实际上反了,老赵当年跟的那个楚将军,可是没有反的。”

    “我又不是不晓得,听说那个姓楚的有通敌的信件,跟反了有啥区别。等到真反了,那还得了。”

    塌鼻子摇头道:“你没听老赵这一路骂,现在倒下的这个,就是当年污蔑他们老大的那个哩。”

    “他说污蔑就污蔑,不就是不想人家知道他跟了一个叛徒,被流放了。说不定他自己都想反哩。”老肖说道。

    哪知老赵正走过来,听见老肖这般说,一巴掌拍过来骂道:“你他妈的说什么老子想反,老子还是那句话,老子的老大从来莫得反心,老子的老大是被污蔑的。”

    老肖正要一拳过去,李珺珵起身拦住他的拳头道:“两位前辈这一路奔走不容易,还是各自退一步吧。”

    老肖又挥另一只手,乔卓然起身抓住。

    老肖骂道:“你们几个毛贼,拉偏架算几个意思。老子不爽他很久了,小时候没被他少欺负。”

    还是有宿仇在的。李珺珵手抓得更紧了。

    老肖想挣开二人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李珺珵看了眼程子弢,程子弢笑嘻嘻,终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他起身道:“大叔,我们因方才是从西北回来的,听得一个消息,听说秦王殿下要为楚将军平反呢。说楚将军当年就是被西北的这个叛军害的。”

    这是程子弢胡诌的。他笑脸嘻嘻,又向老赵道:“晚生佩服老英雄高义,哪怕年近花甲,也不该当年赤心。”

    老肖听了如此说,身上的劲也松了。

    李珺珵松手,朝老赵一揖。

    老赵看看李珺珵,乜斜着眼道:“你这模样还有点长得像先帝。”

    程子弢眼睛一亮:“老英雄还见过先帝?”

    老肖吹胡子瞪眼,见三个年轻人都护着老赵,又听说西北的消息,也不好发作,悻悻地回到人堆里去。

    乔卓然拿着烤好的兔子递给二人。

    老赵索性坐下,道:“我见过先帝的。当年我是老大的跟班,老大说我勇武,就留在身边。先帝十分器重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姓楚名鸿,字云长,身长九尺,一表人才。跟先帝年纪差不多大,与先帝一见如故。”

    烈酒入喉,燃起一团烟霞烈火,灼热满喉。沙场上血染黄沙的厮杀声从回忆里浮上来……

    ……

    凉风习习,塞北的风夜间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老将讲得很入神,一把鼻涕一把泪。

    当年楚鸿被斩立决,他手下的人全被拿下。这位老将是因为被派出去送信,不小心坠崖,反而躲过了追杀。

    等他回到营中便被拿下,那时候才知道,他的老大已经被杀,还是通敌罪。

    当年死了很多人,是先帝一封诏书镇压了此案,让重新细查。他才从死刑改为流刑,得以活下来。后来,他被放还归家。

    一想到将军被诬陷,他心里便苦啊。

    他甩了一把眼泪,道:“你们说说,我们老大怎么会通敌嘛?明显是那个陈晋害我们老大的。”

    程子弢也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道:“那位老将军,还教过我爹武功呢。”

    乔卓然看了他一眼,他没理,擦了擦眼泪。

    李珺珵仰头,希望夜色将泪水融化。

    老将道:“我们老大,人特别好,经常指点别人武功,教过你爹也不奇怪。只要想学,他都教。这般说,你当叫我一声伯伯。”

    程子弢忙忙揖手喊了声伯伯。

    李珺珵微微吐气,不想在西北,还能遇到故人的故人。

    只是啊,那些故人的尸骨,早被风沙掩埋,即便青史提起,也是罪臣之名。

    李珺珵手中的拳头紧握,待明月出阁之后,他一定要全面平楚氏冤案,为当年无辜的将士平冤昭雪,还他们一个公道,也还世人一个公道。

    聊到半夜,那老将才回去。

    翌日五更,李珺珵起身。

    骆驼队那一行人还在熟睡中。

    听见马蹄声响,老将抱着一罐东西过来,面色为难道:“少年人,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程子弢看着那罐子,以为是吃的,眼中有喜悦。

    老将为难道:“你们既然说秦王要为我们老大平反,因是我是罪身,长安也回不去了。你们能不能将我们老大的骨灰带回长安去。当年我得知我们老大身死,托人找到老大的尸身,将他火化了。这么多年来,莫得一个人信我们老大是无辜的,你们是第一批相信的人。所以我想求你们,把我们老大的骨灰带回长安。”

    一听说是骨灰,程子弢眸中的光没了。即便听说楚鸿的名字,他也觉得这骨灰盒也太晦气。

    李珺珵接过骨灰盒,道:“我一定将他带回长安。”

    天色还未亮,李珺珵要赶路,向老将道别,往长安方向驰去。

    塌鼻子道:“这么多年你都舍不得离身的骨灰盒,怎么舍得交给陌生人呢?”

    老将没有作声,他想说,从少年身上,看到先帝的影子。所以才想着让他送回长安的吧。回长安是老大的心愿,希望老大在天有灵,保佑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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