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闻言愣了愣,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阳穴。

    “尔善,我不想谈这个。”

    “为什么?是不敢还是不愿?”管辛紧盯着谢琅问。

    管辛是管夫人大哥的儿子,与谢琅是亲表兄弟,关系自是不同。关于将计就计娶福山公主,从而破解正始帝美人计的谋划也是他二人商量的结果,并且两人一直就此见招拆招,因而管辛对谢琅如今的反应十分意外。

    谢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正视管辛。

    “尔善,我不敢!你不知道洛洛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我心里对她非常愧疚。”

    “你跟她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管辛更好奇了。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

    曹洛在休养了一个月左右就可以下床了。

    曹洛现在养伤的这个三进的院子在离洛阳不算太远的宛县,是宴书的别院,至于这里的安全性曹洛完全不担心,她对宴书的脑子很有信心。

    宴书失了正始帝的宠信,被委派去太学任愽士,所以相对清闲,才有时间往返于洛阳城和宛县。

    宴书对曹洛极好,专门遣了个姓水的婆子来照顾她,每次回到宛县总会给曹洛带礼物,吃的、玩的都有。对曹洛的饮食、伤情甚至穿戴都要一一过问,常常让曹洛有种多了个老父亲的错觉。

    不过,两人私底下倒相处得十分和谐,两人都喜欢看书、美食,宴书精通琴棋书画,一有空就来指点曹洛,也不管她乐不乐意,真不愧是诲人不倦的太学愽士。

    宴书行色匆匆地赶回宛县,长安也不明白他家公子在赶什么,雷雨交加也不肯多歇会儿,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小姐呢,在干什么?”宴书才进门,一边解蓑衣一边问管事夏威。

    “小姐还在午休。”

    “都什么时候了,她倒真能睡”宴书笑,忽又担心的问:

    “她什么时候睡的?睡多久了?”

    “公子放心,小姐今儿个睡得晚,还没睡多会儿。”

    宴书这才放下心来,自去净房洗澡、更衣,收拾好了之后听说曹洛还没醒,顿时又不踏实了,转身就往后院走。

    这会儿趁曹洛午休,水婆子也歪在外间的独坐榻上打盹。宴书一路急行地进了内室,跟在后面的长安踢了水婆子一脚,惊了她一大跳。

    宴书掀开纱帐在床边坐下,抬手便放在曹洛的前额,还好冰冰凉凉没有异常。曹洛的睡相十分乖巧,看得宴书忍不住翘起唇角,见她鬓角染上细汗,随手拿起枕边的团扇轻摇起来。

    曹洛手扶玉枕、红唇微翘,细密纤长的眼睫弧线优美,雪白嫩滑的肌肤真正是吹弹可破一般,看得宴书入了迷。这丫头好似越长越美,宴书不禁又想起先皇的话来,小丫头本该是他的,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他身边,他和她果真有缘。

    “咦,宴子安,你回来啦!”宴书想得入了神,没留意曹洛已经醒来,“外面还在下雨么?”

    曹洛说着坐了起来,只是她忘了自个儿穿的是大斜襟的寝衣,睡觉时衣襟倾斜,这会儿就香肩半露,连高耸的双峰也是清晰可见,弄得宴书顿时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好在宴书毕竟不是毛头小子,强自镇定后转头冲外面道:

    “小姐醒了!”

    然后起身一边整理纱帐,一边对曹洛说:

    “我先出去,你换好衣服再出来。”

    曹洛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打量自己后尴尬地捶头。

    宴书让长安去井里取来冰镇的西域葡萄,这是曹洛最爱的夏日水果,宴书亲自把葡萄放在案几上,顺手拿起一本游记打开细看。

    曹洛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定侓,由着水阿婆侍侯梳洗,然后没事人似的出来与宴书相见。

    “过来吃葡萄!”宴书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果盘中的葡萄剥了皮递给曹洛。

    曹洛午睡后必须要吃点水果醒瞌睡,很自然的接过葡萄放进嘴里。没办法,习惯成自然,曹洛已经习惯了宴书对她的宠溺。

    “嗯,宴子安,我跟你说个事。前儿个水阿婆误会我们是夫妻”那还是水婆子碍于主仆情份,她心中真正想的只怕以为曹洛是宴书的宠妾,以曹洛的倾国之色,水婆子觉得宴书如此宠她也算正常。

    “哦!”宴书闻言抬眼看向曹洛,眉眼生花俊逸不凡。

    “你哦什么哦,我跟你说记住了,我是这样跟阿婆解释的”曹洛又接了一颗葡萄,不过没放嘴里,而是走到旁边的独坐榻坐下继续道:

    “我跟阿婆说,我是你远房的表妹,嫁了个洛阳城的世家公子,前不久夫君暴病身亡,我才前来投奔于你,知道吗!”

    宴书不置可否地看了曹洛一眼。

    “这么蹩脚的谎话会有人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宴书一边为她剥葡萄,一边淡淡地说。

    “哪儿蹩脚了,宴子安你少抬杠行不行!”

    “你夫君暴病死了,难道你婆家的人也全都死绝了!”宴书不紧不慢地说。

    曹洛可以毫无压力的咒谢琅,对管夫人和谢明香却不能,所以听了宴书的话只能沉默地吃葡萄。

    “夭夭,你还是在意他的是不是?”宴书停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幽远的紧盯着曹洛问。

    “笑话,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三番两次置我于死地之人?我有病么!”

    “夭夭,你若不在意就不会有恨,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只会视他如无物。”

    宴书的话让曹洛陷入沉默。

    “宴子安,我受伤时穿的襦裙呢?”

    宴书将手中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一双漂亮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曹洛,看得曹洛心虚地垂了头,因为这已经不是曹洛第一次问这事了。

    “怎么,怕我坑了你的宝衣?放心,虽然你那宝衣价值不菲,但于我而言还算不上什么。”宴书难得对曹洛如此言语不善,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夭夭!”

    “宴子安,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曹洛低头看着手中的葡萄,心里乱得一团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宴书也看着她的发顶沉默不语,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门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辨。

    正始五年夏末,蜀汉镇北将军王平率军北征,誓要夺回被魏军占领的汉中七郡中的东三郡。

    谢琅收到信报大喜,与管辛等商议之后,率辽东二十万大军强行进驻昌黎郡。

    幽州刺史张阊连夜派人上报朝廷,正始帝接报方寸大乱,急招众文武大臣商讨对策。以荣国公曹湘、尚书何宴为首的一些大臣主张讨伐谢琅。而晋国公司马义和中书令李丰等大多数大臣主张与谢琅谈判,两边争执不下,正始帝更是左右为难。

    正始帝看向国丈张缉。

    “光禄大夫可有良策?”

    “回禀皇上,臣以为太尉大人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先安内。”张缉手执笏板一礼道。

    “可是,派谁去与谢琅谈判好呢?”正始帝又看向众文武大臣。

    众臣面面相觑,全都默不作声。

    正在正始帝欲发火之际,太尉司马义高举笏板道:

    “臣愿前往!”

    朝堂上的君臣都长舒一口气,正始帝高声称赞:

    “太尉高义,准奏!”

    司马义回到国公府立即召司马师和司马昭到书房议事。司马昭刚满了十七岁,司马义也开始锻炼他了。

    “父亲,儿子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跟谢琅这个乱臣贼子谈判”司马昭气呼呼地问。

    “你懂什么,这才是于咱们最有利的结果”司马师瞪了他一眼说。

    司马义冲大儿子投去赞许的一眼,转头也瞪了小儿子一眼。

    “凭你也想去跟谢琅斗?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宴书不是去太学了吗,你呀多跟他,还有你兄长学学谋略才是。”

    司马昭不以为然,还暗暗撇嘴。

    “子元,你下去安排安排,咱们争取尽快赶往昌隆郡。”

    谢琅没想到正始帝派来谈判的软差竟然是晋国公,司马义从太祖时就在魏军中任职,可以说身经百战,如今官居太尉,在魏军中威望不输谢清,所以,对于晋国公司马义谢琅还是十分敬重的。

    “晋国公远道而来,恕谢琅有失远迎”谢琅冲司马义抱拳道。

    “贤侄不必多礼!惊闻仲恒病逝的噩耗,老夫痛心疾首,可惜我大魏痛失一位统帅,望贤侄节哀!”司马义面色沉重地说。

    两人寒暄之后便进入主题。

    “老夫与仲恒都深受高祖恩典,又同为先皇托孤之臣,若仲恒得知贤侄有不臣之心,只怕也是死不瞑目。”司马义看着谢琅试探着说。

    “太尉大人何出此言?”谢琅故作惊恐,“皇上莫不是听了什么谗言不成!”

    “贤侄既无不臣之心为何屡次不奉皇命,将重兵屯于昌隆?”

    “太尉大人怕是误会了,我谢氏父子尽忠报国可以不顾生死、不计得失,可我手下这二十万弟兄不能不吃不喝就上阵杀敌吧!弟兄们奋勇杀敌大败东川王,如今粮草殆尽更别说将士的军饷,所以小侄只得带将士们入昌隆郡休整。”

    “贤侄,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夫这次奉皇命前来就是希望尽快解决问题,贤侄有何条件尽管列出便是。”司马义凑近谢琅面前,压低声音说。

    谢琅淡然一笑,挥手让所有将领退出大帐。

    “世伯,皇上对敬轩痛下杀手之事我想世伯也是知道的吧,至于皇上为何如此相信世伯心里也门清,敬轩不过自保而已。”谢琅冲司马义诚恳地说。

    “唉,贤侄啊,君不仁可臣不能不义,况且好歹你也是大魏的驸马。如今蜀汉来势汹汹,若东吴再与之结盟一同来袭,大魏只怕就危在旦夕啊!”司马义看着谢琅语重心长地说。

    “我这个驸马不过是皇上使的障眼法”谢琅垂眸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说这个,既太尉诚心而来,敬轩也不想令您无功而返。”谢琅从案几上抽出一封信递给司马义,“我的条件都写在这里面,世伯请过目!”

    司马义抽出信纸展开细看。

    谢琅的条件有三个。

    一,撤去三公爵位和中军大将军,由大将军统领中军和外军,大将军位太尉之上。

    二,任命谢琅为大将军。

    三,对征战辽东的将士论功行赏。

    司马义逐一看完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谢琅果然厉害,只第一条就同时打压了晋国公府和荣国公府。

    “太尉觉得可还行?”谢琅看着司马义意味深长地问。

    “贤侄大约也知道,此事老夫一人做不了主,明儿个老夫便将此信带回洛阳交给皇上定夺。”司马义毕竟不同凡响,面不改色地说。

    “那就有劳太尉大人了,敬轩在此恭候佳音!”

    “他怎么敢提这样的条件?”司马师看完密信简直目瞪口呆。

    “后生可畏啊!为父之前对这小子还是小觑了,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难得的人材啊!”司马义背手望天感叹。

    “父亲觉得皇上会同意么?”

    “皇上没得选,为父会让皇上同意。”司马义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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