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乐看了一眼满地的残花败叶,瘪了瘪嘴嘴,“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用!”

    慕星河颇不服气,瞪着眼睛道:“我的剑法中看不中用?那你倒是说说,又有谁的剑法中看又中用?”

    慕星河也回瞪着他,“当然有!萧瑟山庄叶千成!武林第一剑客!他的剑,举世无双!”

    “叶千成?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慕星河暗暗皱起了眉头,他凝思了片刻,又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叶千成…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顾长乐白了慕星河一眼,叶千成是他最崇拜的人,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个人,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光,“你当然觉得耳熟,叶千成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至今仍然无人超越。”

    楚新夷也叹了一口气,眉间也有几分怅然:“叶小公子说得不错!叶千成,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剑客。只可惜天妒英才,天之骄子,却在十年前意外陨落,实在是中原武林的一大憾事!”

    他的语气不乏惋惜遗憾之意。

    “十年前?”慕星河摸了摸头,疑惑的眼神落在顾长乐的脸上,“叶千成十年前就死了,那时恐怕你都还在娘胎的肚子里,你见都没见过的人,你这么起劲干什么?”

    顾长乐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声,但他明显不愿在慕星河面前落下风,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他那么厉害,我当然就喜欢他,崇拜他,你不服气?人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一剑荡平了冀北二十八匪寨,名震江湖,你再看看你,只会破坏花花草草,真是大煞风景!”

    慕星河见他委屈得快哭了,竟破天荒地不再跟他争辩,反而眸中掠过一丝不怀好意,抓起一把落花,出其不意地撒向顾长乐,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本少爷的剑法不如别人中用,本少爷的脸蛋自然也没有小姑娘中看!小姑娘闭月羞花,秀色可餐,哈哈哈…”

    顾长乐气急败坏,顾不上去拂头上的花,也蹲下身子使劲扒拉地上的落花,捧了一大把就追着慕星河往他身上泼。

    院子里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楚新夷眼中露出一丝怀念,笑着感叹:“叶公子,令兄令弟的感情真好,令人好生羡慕!”

    叶云霁微微偏头,轻轻拂去肩上殃及到的几片花瓣,笑得有几分无奈,“楚兄有所不知,这俩小子整日打打闹闹,吵得我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楚新夷却笑意一顿,转头关切起李九龄来:“在下看李姑娘似乎面色不佳……”

    叶云霁也转眸看向她,目光温润如玉,低声道:“表妹可是身体不适?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可好?”

    李九龄也仿佛现在才回过神来,摇头叹了一声:“我没事,我只是在担心…灵儿和清儿两位姑娘。”

    她不知怎么回事,总感觉这奚府有些蹊跷和古怪。

    当家的主母莫名其妙生了怪病,府上唯一的小姐又是个痴傻疯癫的,入赘上门的姑爷更离谱,色胆包天却又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

    这一桩桩单看确实没什么,可这连在一起,是不是也太过于巧合了些?

    楚新夷眸光微闪,忽然表情变得有些踌躇起来,“叶公子和李姑娘,是否也觉得这奚府有些…反常?”

    “哦?”叶云霁似是有些意外,扬眉淡淡一笑,“楚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九龄也不期然他会这样说,她还以为这个楚新夷看着清朗爽直,心思也比较单纯,没想到直觉竟也这般敏锐。

    楚新夷左右观望了一下,才对上二人审视的目光,小声道:“二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奚家的家主,他可不是普通的富贵闲人。若我看得没错,他很可能身怀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

    不等他们接话,他又凑到叶云霁耳边,悄声叮嘱:“不止如此,那个傅大夫也绝不简单。他与叶二公子之前有过龃龉,只怕怀恨在心,不会善罢甘休。公子兄妹几人,还要多加小心防范才是!”

    叶云霁眼神飘闪,凝眸看了李九龄一眼,才敛容正色道:“多谢楚少侠好意提醒,我们兄妹一定会留神的。”

    楚新夷又看着李九龄,直言不讳道:“李姑娘人美心善,担心那两位小丫头,只是如今形势不明,姑娘还是要小心为上。姑娘若有什么差遣,不妨来找楚某,在下绝不推辞,愿为姑娘效力!”

    李九龄哑然失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慕星河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神揶揄,嘿嘿一笑,“又来一个献殷勤的!不愧是美人姐姐!厉害!厉害!”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着又跑开了。顾长乐却狠狠瞪了楚新夷一眼,然后才追着慕星河而去。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楚新夷本意不是如此,他是个古道热肠的老实人,此刻也禁不住他人的打趣,微微红了耳朵。

    李九龄却面不改色,对着楚新夷浅浅一笑,“让楚公子见笑了,舍弟顽皮,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她语气一转,又接着道:“公子好心好意,小女子承情心领,若真遇上了难处,或许还真要来请公子出手相助。灵儿和清儿两位姑娘,她们都是可怜人,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还她们一个清白!”

    楚新夷面色一肃,拱手正容,郑重承诺道:“李姑娘言重了,查找真凶,在下义不容辞!”

    言罢,便与二人告辞。

    李九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叹道:“楚公子交浅言深,实在是一个赤忱之人!”

    叶云霁却若有所思,眸色颇有几分深意,“楚少侠的身上,也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

    李九龄瞥了叶云霁一眼,眸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叶云霁含笑回望她,伸手请她入屋。

    屋内,顾长乐与慕星河早已经和好了,正围在桌子边上,摆弄着几个小瓷瓶。

    “这是在干什么?”李九龄好奇地走上前,指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慕星河抢着道:“顾小姐在配胭脂水粉!”

    “闭嘴!大傻子!”顾长乐横眉怒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李九龄却是温声细语,“姐姐,你别听他乱说,这些都是我配的药物。”

    叶云霁自顾自坐到了桌旁,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用茶水仔仔细细洗过三遍后,才又重新斟满,递到了李九龄手边。

    李九龄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顺势坐下,一边浅抿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对了,那奚夫人到底生了什么怪病,你们可看出来了?”

    顾长乐愁眉苦脸地摇着头,语气颇有些闷闷不乐:“的确是怪病,奚夫人的脉象平稳,身上也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但她却嗜睡无力,日渐消瘦衰败,大家都诊过了脉,却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病?”

    李九龄惊讶地看向叶云霁:“难道叶先生也看不出来吗?”

    叶云霁已许久没听到她这样称呼他,恍惚了一瞬,才轻轻勾着唇角,苦笑道:“表妹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没什么大能耐,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他话语刚落,顾长乐和慕星河两人都齐刷刷盯着他,眼神古怪得很。

    李九龄倒是没什么反应,微微蹙着纤眉有些迟疑,“那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

    她心里真正担心的却是灵儿和清儿两位姑娘。若她们明日就走了,岂不是弃这两位柔弱女子于不顾?但若是治不了病,难不成他们还要赖在奚府不成?

    叶云霁似是明白她的顾虑,轻轻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温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恐怕就算我们想走,奚家主也轻易不会放我们离开的。陆公子被杀这件事,尚有诸多疑点,事情只怕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慕星河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愕然失色:“什么?!那个色胚子死了?真的死了?”

    顾长乐现在回想起陆恒的死状仍心有余悸,虽然陆恒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看他死得那么凄惨,他也忍不住唏嘘了起来:“当然是真的,凶手不但杀了他,还挖了他的眼睛,砍断他的手脚,拧断了脖子,最后才将他的尸体抛在了园子里的荷花池。”

    慕星河听得面色一白,但他却假装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冷哼了一声,“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死有余辜!杀他的人,肯定也是为民除害!”

    叶云霁淡淡笑道:“人死为大,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勿多妄言的好。况且,就算陆恒的品行不佳,但也罪不至死,凶手下手如此狠毒,只怕是来者不善!”

    李九龄也神色淡淡地看着慕星河,“叶先生说得不错,现在奚府的人还在怀疑我们是凶手,为免节外生枝,我们言语之间需小心一些才好。”

    “哦。”慕星河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叶云霁轻轻扫了一眼瞬间乖觉不少的两人,眼中溢出一丝笑意来,叹道:“谨言慎行自然是有必要的,但这个案子,我们也是不得不查了。”

    李九龄凤眼一亮,眸子恍若盈盈秋水一般,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期盼:“叶先生,你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灵儿和清儿两位姑娘,是不是也能洗清身上的嫌疑了?”

    慕星河还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好奇心又重,此刻听得满头雾水,不禁急得连连追问:“什么意思?还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这大少爷就快要跳脚掀桌子了,顾长乐才赶紧将事情的原委悉数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慕星河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愤怒道:“这个陆恒果然是个祸害!死就死了吧,还要连累无辜的弱女子,实在是可恶的很!”

    想不到这大少爷竟然还是这么嫉恶如仇的一个人,尤其是顾长乐,简直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九龄心里虽颇感欣慰,但面上却愈发黯然失色,“也不知现下她们被关押在何处,有没有受到折磨。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越说越不安,眉头紧皱,立刻就要起身去寻人,叶云霁见状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道:“九龄姑娘别急!奚府今日遇上了这等凶案,恐怕这会儿正乱得很。依我之见,灵儿姑娘她们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不如等用过午膳之后,我们一同去园子里查探一番。”

    情急之下,他连表妹都不喊了,一声九龄姑娘脱口而出。

    李九龄愣了片刻,才又缓缓坐回凳子上,一脸沮丧的神情。

    她的确感到十分气馁,因为她渐渐开始意识到,脱掉了那身宫装,卸去满头金钗,她其实跟灵儿、清儿她们都一样,只不过是男人眼中柔弱无力的娇花,离不开男人的呵护庇佑。

    令她更难过的是,事实便是如此。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是这样艰难,身不由己,委曲求全,挣扎求生。

    她只是命好,生在帝王家,还有一个视她为珍宝的父皇。

    她的眼眶酸涩,一低头便落下一串珠泪,滴到面前茶杯里,溅起了一圈圈涟漪。

    叶云霁眸色微暗,他的脸上罕见地没有了笑意,他沉默地看着他,任凭一向波澜不惊的心田,泛起一层又一层微微的波澜。

    这样的情绪,竟然令他如此的陌生与心悸。

    “啊?哭了…”慕星河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跳起来就一溜烟地跑了。

    顾长乐明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几滴眼泪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又不能像慕星河那样一跑了之,只好支支吾吾着,试图安慰一二:“姐…姐姐,你…你别哭了…”

    他虽然自幼聪慧,但显然在应付女孩子的眼泪上面缺少了些许经验,眼见李九龄的情绪仍旧低迷,他瞥了几眼叶云霁,暗暗咬牙一跺脚便也溜走了。

    大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大人吧!

    一瞬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李九龄和叶云霁两个人。

    沉默了许久。

    李九龄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但她这会儿垂头不语,倒不是还在伤心,更多的是羞赧。

    “喝茶吗?”

    一杯茶递到她的眼前,端茶的那只手洁白玉润,却又筋骨力丰。

    一缕额发忽然散落下来,挠得她脸颊微痒,李九龄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又从袖中抽出一块手绢,轻轻拭去面上的残泪,然后才接过茶杯捧在手中,不发一言,但却心如擂鼓。

    叶云霁的眸光晦暗,嗓音也低沉了下来:“九龄姑娘,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说罢就从怀中摸出一个用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长条形的物什,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李九龄打开一看,盒子里居然是一只簪子。

    一只看起来确实有些朴素的木簪。

    仔细看来,簪身纤长,木质细腻呈暗红色,似乎还散发着阵阵幽香。

    簪头刻成了一朵流云的形状,式样简单却雕刻得十分流畅。

    “这是…你亲手做的?”李九龄睁大了水润润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叶云霁。

    叶云霁面如春风,颔首笑道:“是,叶某之前思虑不周,还是长乐偷偷去买发饰,我才想起这等疏漏。奈何囊中羞涩,只勉力做了这只木簪,木簪粗陋,还请九龄姑娘不要嫌弃。”

    李九龄心中窃喜,双眼亮晶晶的,她又指着簪头问:“这上面刻的是云?”

    叶云霁的唇盼噙着一抹微笑,语气也温柔得不可思议,“这是如意云纹,我希望九龄姑娘能事事如意,平安喜乐。”

    李九龄靥边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了,眼波流转间颊生红晕,嗫嚅道:“谢谢叶先生,我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她便掩着面红耳赤的脸,快步离开了叶云霁的房间。

    叶云霁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的笑意缓缓抚平,眸中却悄然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当一个人开始为另一个人的欢乐而感到喜悦,为她的眼泪而觉得痛心,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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