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府乍逢凶案,府上早已经乱作一团。

    宾客们的午膳也是由奴仆送来,各自在房间里简单用过。

    李九龄几人约好了下午要去园子里查找线索,直到叶云霁、慕星河和顾长乐来找她时,她还在费劲地给自己梳头发。

    灵儿被关起来后,奚府也顾不上再派一个丫鬟来伺候她了。

    李九龄自己不会梳发髻,所以出宫以后,她一直都是用丝带简单地绑住长发,然后披散在脑后。

    叶云霁送给她一枚流云簪,她用过午膳后就一直折腾到了现在,但是却连一个最简单的发髻也没有绾成。

    直到顾长乐在院子里扬声喊她,她才手忙脚乱地束起一个单髻,反手插上木簪,匆匆出了房门。

    发髻虽歪歪斜斜、松松散散的,好歹没有立即垮掉,只鬓边垂下了几缕碎发,衬得少女多了一丝慵懒和恬适。

    立在门前的顾长乐见了她微微一怔,目光停在她发间的簪子上,神色有些意外。

    李九龄微微垂着头迈下台阶,漫不经心地将鬓发捋至耳后,然后才轻咳了一声,“走吧!”

    慕星河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见顾长乐尤站在石阶上发呆,忍不住抱怨道:“我说顾大小姐,咱们赶紧走吧,我刚看见姓傅那个蠢货,已经抢在我们前头,往园子里去了!”

    李九龄飞快地暼了叶云霁一眼,叶云霁正巧也在看她,二人目光交汇,仿佛有火花迸发一般。

    她强作镇定地撇开眼,加快脚步跟在慕星河的身后,一声不吭往园子里走去。

    一行人转过墙角,还来不及欣赏片刻园子里的繁盛春景,远远地便注意到了假山附近,似乎有几道身影正扭成一团,看样子是有人起了冲突。

    慕星河最爱看热闹,身子一纵便掠了过去,只是他却不是去劝架的,反而双手抱胸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好戏来。

    李九龄几人也快步走近,这才发现扭成一团的不是别人,正是傅鸿渐、玉欢生以及沈维。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场景!

    看这样子,不合的正是傅鸿渐和玉欢生,只见傅鸿渐疾言厉色,右手死死揪着玉欢生的衣襟不放,“你不许走!跟我去见奚家主,再把你怀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沈维夹在两人中间正在努力劝和,此刻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劝傅鸿渐冷静冷静,转头又对沉默不语的玉欢生说有事好好商量,大家莫要伤了和气等等。

    谁知傅鸿渐犟起来,怎么劝也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此人藏头露尾,神神秘秘的,定是居心不良!”

    这时他才注意到了李九龄等人,立刻眼睛一亮,抓着玉欢生衣襟的手指越发用力了,“此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假山后,形迹十分可疑。我还看见他捡了一样东西,藏在了身上,说不定他就是杀害陆公子的真凶!不如我们抓住他一起去见奚家主?”

    傅鸿渐的话极具煽动力,沈维听了这话后,便不知不觉松开了手,悄然退到了一边,盯着玉欢生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迟疑。

    傅鸿渐见状,不禁心头一喜,继续大声叫嚷道:“大家快来帮我抓住他,别让他逃走了!”

    慕星河跟他不太对付,闻言不禁讥笑了一声,把玩着手指歪头看他:“你算老几呀,敢使唤本少爷!你既不是衙门的官差捕头,也不是奚府的老爷小姐,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也敢大言不惭地喊捉拿凶手。你凭什么就说他是凶手?人家说不定也跟我们想的一样,只是去假山背后查找线索罢了!”

    傅鸿渐表情一滞,从鼻孔里喷出了两道气,“找线索?那他看见我时,为何要心虚急着离开?我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慕星河嗤地一笑,上下打量着傅鸿渐,目带嘲弄,“有鬼?本少爷看你才是心怀鬼胎,逮谁咬谁,贼喊捉贼,说不定你才是凶手!”

    他倒不是有心要替玉欢生解围,纯粹就是他看傅鸿渐格外地不顺眼,这才铁了心地跟他唱反调。

    傅鸿渐怒目以视,终于破口大骂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帮着他说话,说不定你们是同伙,你就是他的帮凶!”

    “哈哈哈,笑话,就陆恒那个小白脸,对付他还需要帮手?你这是在侮辱本少爷!”

    “好呀!你果然对陆公子心有怨言,现下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你了。那你不能走,得跟我一起去见奚家主!”

    傅鸿渐一手仍紧攥着玉欢生的衣襟不放,另一只手指着慕星河大声质问,一副决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叶云霁眉眼微动,移步上前,客客气气拱手对着傅鸿渐相劝,“傅大夫,息怒息怒。玉神医他言语多有不便,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大家聚在此处,都是为了想找出杀害陆公子的凶手,我们何必要如此互相攻讦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傅鸿渐阴沉的脸色微微一霁,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才道:“叶公子,我劝你管好令弟那张臭嘴,若他还要不知死活,再来挑衅生事,可就别怪傅某以大欺小不留情面。”

    慕星河一听到这话,气得瞳孔冒火,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幸亏顾长乐机灵,一看这架势不对,早就抓牢了慕星河的手臂,现下正使出了吃奶的劲,死死抱住他的腰,这才让他动弹不得。

    不然,这场面指定又得更加热闹三分。

    傅鸿渐见慕星河被拦,目中露出了一丝得意,却不防玉欢生突然发作,只见他出手如电,右手五指为爪狠狠扣住抓在他胸襟上的那只手,左手一掌击出,正中傅鸿渐右肩,瞬间将他击飞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众人也都还没反应过来。

    傅鸿渐生生后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愕然地看着他。。

    懂内行的自然看得出来,玉欢生这一掌,其实只用了不到三层的功力。

    叶云霁一瞬不瞬地盯着傅鸿渐踉跄的身形,唇角缓缓勾起,这人隐藏自己的真实功夫,到底有何居心?

    傅鸿渐浑然不觉自己早已露出了马脚,仍还在捂着肩头冷笑:“看吧,这人已经狗急跳墙了。如此心虚,就算他不是凶手,也必定跟凶手脱不了干系!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将他拿下,一起去见奚家主!”

    说完,他便沉着脸又冲了上去,跟玉欢生纠缠在了一起。

    李九龄观察了半晌,倾身附到叶云霁耳边:“这个姓傅的武功平平,打不过那人!”

    在她眼中,弱质彬彬的叶先生自然是看不懂这些拳脚功夫的,所以她才忍不住向他解释了一下。。

    叶云霁挑眉看向她,轻轻笑着没有说话。

    李九龄仍不自知,又凑近他压低了嗓子:“我们要帮谁?”

    叶云霁唇角弯曲的弧度缓缓变大了,同样压低着嗓子回道:“不急,我们再等一等!”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李九龄顿时一怔,只“嗯”了一声,便浑身僵硬地移开了目光。

    叶云霁轻咳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神彩。

    另一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鸿渐左一拳头右一掌的,身手毫无章法,完全就是气急败坏之下的胡搅乱缠。

    玉欢生似乎是顾忌着什么,也或者是不愿伤人,除了最开始那一掌,现下一直在不断腾挪躲闪着对方的拳脚,他并没有真的还手。

    二人的做派,高下立见。

    旁观的沈维也很左右为难,他的神色犹豫不绝,不时地看一看咄咄逼人的傅鸿渐,又瞅一瞅一言不发的玉欢生,最后索性一甩袖子,苦着脸来向叶云霁求助道:“叶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毕竟是来做客的,这奚府的事…”

    他言下之意是不想多管闲事。

    “这奚府的事关我屁事!那陆恒本来就…”

    慕星河嘴里的“该死”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顾长乐紧紧捂住了嘴巴。

    顾长乐气得直跳脚,狠狠用力将他拖到了一边,“我的大少爷!求你了!你就别去添乱了!”

    慕星河眼珠子快瞪出来了,用力掰开顾长乐的手,正要发气,却忽然表情一顿,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九龄看着这俩活宝,也摇头叹气地跟着笑了。

    缠斗仍在继续。

    众人正面面相觑之时,忽见赵管家带着人匆匆前来,喘着粗气道:“住手!住手!两位贵客,快请住手!”

    赵管家及时赶来,这让其余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毕竟事关奚府的家事,当然还是主人家出面最好。

    果不其然,赵管家一来,傅鸿渐与玉欢生就各自停下了手。

    赵管家疾步走上前来,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跟着他移动,却不想傅鸿渐趁人不备偷袭玉欢生,同样还了他一掌,正中前胸。

    但他的掌力明显较弱,玉欢生被击中一掌,脚下却半步未移。

    但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傅鸿渐突击玉欢生时,还顺手从他胸襟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约莫就是他口中,玉欢生在假山后边捡到却偷藏起来的物什。

    他飞身向后跃了一丈远,才挑着他夺过来的东西往众人眼前一举,扬眉冷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捡了东西藏在身上,还死不承认,这下看你还怎么狡辩!”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枚白玉坠。

    其他人也没料到,这傅鸿渐竟然还真没有乱说,因为玉欢生在看见他手上东西的一瞬间,浑身气势一变,那张玄铁面具也挡不住那双黑眸里不断溢出来的杀气!

    就在众人以为这两人又要动起手来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块碎石,差点砸中了傅鸿渐的头。

    傅鸿渐侧头去躲石头,还没来得及张口骂人,便只觉右手手腕一痛,他龇牙咧嘴地抬头一瞧,便看见有一个女人正抓着他,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腕不放。

    傅鸿渐想都没想,左手拍出一掌,就在他的手掌就要落到女子头顶的那一瞬间,李九龄飞身掠了过去,如一阵轻风,转瞬便将女子带到了三丈之外。

    众人早已经惊呆了!

    直到赵管家连滚带爬地扑上来,冲着那突然冒出来的女子颤声喊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原来,这个突然出现的咬人女子,正是奚府的小姐!

    这时,除了李九龄几人外,其余的客人大多还不清楚这奚府小姐的神智不太正常。

    李九龄揽着奚岚清走到叶云霁身旁,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摸了摸仍在狂跳不止的胸口,这才心有余悸地冲那女子微微一笑,“奚小姐,你没事吧?”

    奚岚清却根本没有看她,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中的那块玉坠,喃喃道:“宝宝,我的宝宝,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李九龄闻言看向她手中的玉坠,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才看清它的模样。

    这是一枚玉蚕佩。

    玉质莹白,光润细腻,雕刻成一只蚕宝宝,玉蚕圆首,蚕体微曲,看着十分精巧可爱。

    赵管家的声音仍在发抖,显然他刚才被吓得不轻,“小姐,你…你怎么…”

    他的表情欲言又止,但奚小姐分明连半个眼神也不曾给他,自顾自把那玉蚕佩戴到了胸前,还十分宝贝地抚摸着它,轻声哄着:“宝宝别怕,宝宝别怕,姐姐保护你…”

    赵管家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身看向傅鸿渐,声音却略带着几分不满:“傅大夫,这可是我家老爷的独生女,岚清小姐!刚才若不是李姑娘及时相救,小姐若是有了半分闪失,只怕傅大夫也担待不起!”

    傅鸿渐内心一阵咒骂,但面上却浮现几分尴尬之色,“赵管家,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在下并不知这位姑娘是贵府的小姐,只当有人要来抢我手里的东西,这才…”

    赵管家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奚岚清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坠上,冷冷一笑,“你的东西?这块玉蚕佩是奚府的传家宝,本就是我家小姐的东西,何来从你手里抢东西一说呢?”

    他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都暗暗心惊。

    玉欢生在假山背后捡到的这块玉蚕佩竟是奚府小姐的东西?

    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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