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向众人解释,这枚玉蚕佩是奚小姐的贴身之物,因着奚小姐平日里最喜欢在园子里玩耍,不知何时将玉佩掉落在了假山背后,被玉欢生捡到,这才引发了这一场误会。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便好,玉佩之事也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眼下,一行人移步来到了前院,奚家主召集众人前来商议秦氏的病情。

    顾老大夫和楚新夷刚才没有在园子里,此刻已在前厅等候了多时。

    众人见礼过后纷纷落座,一齐将目光投向了主座之上。

    奚连城还未说话,傅鸿渐已经一脸悻悻然的起身,将方才园中差点误伤了奚小姐的事情主动说了出来,他再三强调自己不知奚小姐身份,否则绝不可能冒犯到小姐等等。

    赵管家也趁机附在奚连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期间,玉欢生一直端坐如冰山,仿佛他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傅鸿渐的眼角不知瞄了他多少眼,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奚连城在听完事情原委之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眼底的精光悉数压下,反而对着众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瞒各位,小女前几年出了一桩意外,从园子里的假山上摔下来,伤到了头,从那以后她脑子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脸上浮现了一丝黯然,“这些年,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也是因着这事,整日的愁眉蹙额,以泪洗面。之前也有大夫曾言,夫人此次病重只怕也是长年累月忧思过度所致。”

    李九龄的目光一直看着奚连城,他说完这一长段话后,整个人就仿佛被耗光了精气神一般,一脸萎靡的靠在椅背上,兀自发起呆来。

    按常理来说,奚连城提到病重的夫人和痴傻的女儿,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不知为何,李九龄与叶云霁目光一对,两个人都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哪里有异样,一时却想不出来。

    顾老大夫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或许在座之中最关心秦氏病情的人就是他了,“家主放心,夫人的病情虽然古怪,但不到最后一刻,老朽必定会竭尽全力为夫人救治的。”

    沈维突然眼睛闪了闪,开口道:“听闻顾家有一套十二经络针法,针法精妙,手到病除,神通十分广大,对调理内伤特别有效。奚小姐神智失常,很可能就是因为脑部有瘀血堆积导致的,不知顾氏的这套针法能否治好奚小姐呢?”

    听到这,奚连城猛然抬头,眸光发亮地看着顾老大夫,“此事当真?顾老,求您施手救救小女。”

    他迫不及待来到顾老身前,弯腰深深行了一礼,“若真能治好小女的疯症,顾老但有任何吩咐,奚某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他弓着身子不愿起身,顾老大夫一脸触动,连忙站起要扶他直起身来,“家主行如此大礼,老朽万万不敢当啊!快快请起!请起!”

    沈维也靠了过来,帮着顾老扶奚连城起身,他的面上仍然含着笑意,“家主不必着急,顾老仁心仁术,家主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想必顾老决计不会拒绝的!”

    李九龄不动声色的看了沈维几眼,暗觉此人心机颇重。

    果然,顾老闻言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过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沈老弟说得不错,顾氏有一套独门针法,名叫神手十二经,此针法确实对疏通经络有奇效,但针灸得于针,唯有顾氏的独门金针才能发挥针法最大的功效。”

    沈维立刻接口:“独门金针?我的确有所耳闻,据说顾氏金针只传嫡脉,莫非这神手十二经也只有顾氏的嫡传子弟才能修习?”

    顾老却转身看向了奚连城,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股自豪之色,“顾氏家训,大医精诚,无欲无求,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众生,顾氏子弟皆能修习神手十二经,只不过银针的效果远远不及金针罢了。”

    “那…”奚连城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顾老,“顾老您…”

    顾老知道他想说什么,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他扫视了一圈厅内众人,目光掠过顾长乐身上时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慢慢移开,皱纹爬满了老人的眼角,但他那双眼睛却依然矍铄,充满了无尽的情感和智慧,“实不相瞒,老朽幼年之时,曾有幸在主家给一位公子当过几年药童,公子当年也曾亲手教过我神手十二经的针法。若小姐的疯症真是头部经络受损所致,老朽绝不敢推辞,自当竭力为她行针。”

    奚连城欣喜若狂,立刻又对顾老顿首再拜,顾老和沈维再次搀扶他起身时,他还略垂着头,从袖中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的热泪。

    李九龄一直注意着顾长乐的反应,他在听见他人提起顾氏金针之时,便默默垂下了眼眸,不敢让别人发现他眼中的泪光。

    李九龄猜测他大抵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失踪的父母,所以才变得有些情绪低落,好在眼下众人的目光都在顾老身上,也无人注意到顾长乐的异样。

    李九龄和叶云霁对视一眼,两人深知顾氏金针非比寻常,顾长乐的身份更疏忽不得,也幸好慕星河一直不知道是顾长乐用金针替他压制了毒素,否则还真不能保证慕少爷会不会突然脑子发抽,失口将顾长乐的真实身份抖落了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若顾氏针法真能治好奚小姐的疯病,这也算是一件好消息。

    当天晚上,还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传来,晕倒在假山后的那个婢女珠儿也醒过来了。

    原本以为珠儿醒来了,陆恒之死兴许会有重大进展,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珠儿虽然醒了,但人却疯了。

    据看守的护卫说,她一醒来便开始大声尖叫,口中连连喊着诸如有鬼,鬼杀人了之类的疯话。

    一开始,护卫们还不以为意,以为她是在装疯卖傻,但没想到珠儿突然开始发疯了,她不但抓破了跟她关在一起的妹妹的脸,还差点咬掉一个护卫的半只耳朵。

    这下可算是震惊全府了!

    毕竟府上谁人不知,小姐身边的珠儿姑娘,温柔腼腆,性格怯弱,是一个像小白兔一样柔弱而无害的姑娘。

    但就这样的一位姑娘,发起疯来差点把一个大男人的耳朵咬下来,这就让一些胆小的下人,渐渐开始相信了她口中的疯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李九龄、叶云霁等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府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言,说陆恒是被恶鬼杀死的!

    顾长乐年龄小,对鬼怪之说还有些心怯,闻言不禁小脸一白,扯了扯李九龄的袖子,“姐姐,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李九龄虽然长他几岁,但她其实胆子也不大,她在听说珠儿差点咬掉别人的耳朵时就已经吓得手心冒出了冷汗,说实话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她内心也并不是特别的坚定。

    她只好轻轻抚摸着顾长乐的脑袋,缓缓道:“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但我却知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算是鬼,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便来害人吧?”

    叶云霁见顾长乐还是略显不安,便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长乐别害怕,鬼怪之说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下人们以讹传讹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笑了,“难道你忘记陆恒脖子上的手指印了吗?陆恒很明显就是被人用力掐死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恶鬼杀人。”

    慕星河见状,也用力拍了顾长乐一下,“就是嘛!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听到有鬼就吓得要哭了,真是个胆小鬼!”

    顾长乐觉得有些丢脸,红着眼睛瞪了慕星河一眼,“谁哭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慕星河挤眉弄眼,吐了吐舌头,“还说你没哭,你的眼睛已经红得跟兔子一样了!”

    顾长乐立马抬手揉了揉眼眶,鼻子里哼了一哼,“我这都是被你给气的,都是你的错!”

    李九龄叹了一口气,叶云霁也学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格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九龄姑娘为何要叹气?”

    李九龄这一次没有躲闪,也直视着他的黑眸,“我心里总有一种直觉,奚家主…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叶云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偏了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为何,李九龄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不自觉的也浮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位非常疼爱自己的父…父亲,我很清楚一个父亲的眼神有多么的慈爱和温柔,虽然昨日奚家主在提到奚小姐时,他的神情一直很焦急和无助,甚至悲伤到几度落泪,但我却并没有在他的眼神里看到半分感情。我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太夸张了,奚小姐的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得的,他若真是爱女如命,为何不便寻名医来替女儿医治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他不但没有想着要给女儿治病,他竟然还招了陆恒那样的人来当上门女婿,这岂不是很不可思议么?”

    叶云霁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她目光从水样的温柔,慢慢变成琉璃般的清亮,她所有的想法都在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之中,一览无余。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纯真无瑕却又聪慧的姑娘,这样晶莹剔透又明亮的眼睛,谁会忍心去伤害她,令她流泪呢?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有些难以面对少女着充满了信任与真诚的目光,他故作镇静地移开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九龄姑娘说的没错,但却不止奚家主有问题,我们这次是彻底卷入了一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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