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启（五）
正在万籁俱寂，一切平静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声崩溃的大吼打破了所有的安宁：“哪个杀千刀的贼子，偷了我辛辛苦苦采的蜜？老娘采了百年，留着给崽子开灵智吃的！”
“啊啊啊，混蛋贼子，被我逮到老娘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洛颜一愣神，眼神忽闪忽闪地落在自己手中的叶片上。
她不确定地想，刚刚好像就是她喝了一捧花蜜。
“是我刚喝了？”她小声问道。
身下白玉兰树不好意思的嘿嘿声响起。
洛颜叹口气，将手中的树叶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仅仅树叶底部还余着一层薄薄的蜜。
惆怅的叹息。
实在是太好喝，以至于她控制不住喝光，只剩下个底。
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你！你偷了我的花蜜！！”
洛颜正在发愁间，一只小小的黄色鸟儿拍打着翅膀忽然出现她眼前。
“……是。”被抓了个正着，洛颜也不好不承认，讪讪地将剩下一点点的花蜜递到黄鸟跟前。
“啊啊！”黄鸟看着所剩无几的花蜜，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
“对不起。”洛颜不知道这是黄鸟留给她孩子用的。
“我要杀了你！”黄鸟开始发飙。
洛颜麻利一秒求饶：“别、别。”
同时白玉兰树少年晃着枝叶阻止：“那都是我的花蜜，我乐意拿给别人吃！她都不知情，有什么冲我来。”
黄鸟抓狂：“那你也不能全拿走，我家的崽子还等着吃。”
“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喝的，可以补偿你吗？”洛颜老老实实诚恳地道歉，希望黄鸟能消消气。
背锅还是得一树一人一起，东西是自己吃的，总不能让白玉兰树一棵树承受。
黄鸟原本顺滑的尾羽忽然变成一个尖尖的尾刺，闪着凌人的寒光，一看就是十分具有威胁力的武器：“老娘百年之功一朝如东流水，即便你不是有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吃我一刺！”
洛颜看着那小小的鸟儿尾部的羽翼忽然变成如蜜蜂般的尖刺，心惊同时讶然：“是钦原鸟？”
可是山海经中记载的那种鸟儿？
一秒出神：还真是神奇的世界，各种奇珍异兽都有吗？
白玉兰树忽然一枝条抽过去。
黄鸟灵活的躲开，悲愤控诉：“你竟然还打我？”但终逃不过白玉兰树铺天盖地的枝条，被糊一脸的树叶：“唔唔唔……”
见黄鸟死命地挣扎，一副不教训洛颜誓不罢休的架势，白玉兰树只得无奈小声叹息着提醒：“安静，你好好看一看……”
黄鸟拍动的翅膀一滞，像是发现什么似得冲着洛颜惊讶大叫：“你是……”
黄鸟盯着她半晌，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不敢置信：“是，不是，是……兰伊，你告诉我……”
“你说呢？”白玉兰树少年并不直接回答黄鸟的问话。
黄鸟在空中连连后退，最后什么话都不说，忽然拍打着翅膀消失不见。
这一关是稀里糊涂的过了？
洛颜一头汗，不禁小声埋怨：“你怎么把人家最宝贝的蜜给我吃？”
“给你自然是最好的。”白玉兰树少年笑着说话，态度十分的理所应当。
洛颜沉默：“我不想得你无缘无故的好。”
白玉兰树少年的枝叶沙沙作响，快乐的情绪满满：“都是我乐意啊。”
洛颜静默片刻，将手中的树叶小心地放在树枝侧，卷起裙摆。
“要下去吗？小心，我送你。”白玉兰少年也不留她，只小心翼翼将附近的枝条伸过来，帮助她能更好借力。
洛颜不言不语，低下头，准备下树。
正动作间，扑闪的振翅声在耳边响起。
洛颜头也不回：“孟九，你哭够没？”
“咳咳……”不好意思的女声响起来。
“哦哦，是你啊。”洛颜讪讪，原来是认错鸟了。
黄鸟难道是改主意，还是要扎她一下解恨？
她现在这身板，扎一下应该不会死吧。
希望这个鸟不如山海经中记载那般带毒，她还是挺怕痛的。
半天不闻痛楚，洛颜回头一看，却见黄鸟叼着一个巢穴在她身边振翅。
“你这是？”她迷惑，怎么拖家带口，连房子都带过来？
黄鸟并不答话，施法将巢穴定在洛颜眼前。
可能它有些紧张，连着两次都没固定好，反倒是巢穴乱歪，里边不时传出小鸟儿惊恐的叫声。
白玉兰树看不过去，递过来一截树枝帮它托住鸟巢。
黄鸟：“这还差不多。”
接着温柔地冲着鸟巢中呖呖叫道：“孩子们都来看看。”
鸟巢中出现三张嫩黄的鸟喙，接着三颗小小的脑袋也慢慢地探出来。
“都是我的宝宝。”黄鸟说起自己的孩子，一腔声音全是母爱。
小鸟还不会说话，只是叽叽喳喳叫唤。嫩生生的声音来回交错，三张嘴硬是叫出了六只鸟的气势，热闹极了。
“好可爱，都是很精神的宝宝。”洛颜不明白黄鸟突如其来的举动，再次问出来：“你这是？”
黄鸟现在的态度极为平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亲昵，与之前发现花蜜被偷的气急败坏完全不同，不再为鸟崽子无法开智的事情动怒。
黄鸟声音带着微微笑意，再次重复一遍：“让它们都好好看看你。”
略有遗憾：“可惜我家那口子在东荒为孩子们采蜜，现在没办法回来。”
洛颜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黄鸟微笑：“看完我就把它们送回去。对了，你把剩下的花蜜喝完。”黄鸟看着洛颜空荡荡的手，吩咐白玉兰树将树梢上留下的树叶带过来。
“不给它们留点？”
黄鸟的声音充满欣喜的味道：“都给你都给你，它们以后还有。”
洛颜并不想深挖黄鸟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她静穆片刻，忽然起身重新靠在花树上，视线茫然地看着白云从脚下悠悠飘过。
黄鸟见她不说话，只是看风景，再次衔着自己的巢消失不见。
忽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花园中所有的花树瞬间绽放。无数艳丽的花朵争先恐后恣意盛放，好像一瞬间就到春天。无数的小小精灵拍打着透明的羽翼，在花朵间穿来穿去，呼朋唤友，嬉笑打闹，透露着无限的蓬勃生机。
洛颜看着看着，轻轻说了一句：“真好，真热闹。”
白玉树笑着摇摆着枝条：“是啊，挺好的。其实以前殿内没有这么多的伙伴，神君喜欢清净。后来就……慢慢地多了起来。”
也许是树平静的态度或是它平稳的腔调，洛颜没有说什么，默默听着白玉兰树的倾诉。
“大家承受着神君的恩泽，慢慢都开了灵智。神君闭关之后，陵光帝君来的比较多，他也陆陆续续带来了不少的伙伴，不过开灵智的伙伴没有神君在的时候多。”
神君闭关？
原来这些精灵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出事？
“神君已经闭关好多年啦，这些年一直是陵光帝君撑着前线的战事。若不是帝君一直坚持，只怕沦陷的地方会更多。”
洛颜抓住一个至关重要的词汇：“战事？”
“没什么。”白玉兰树发现自己说的太多，摇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叹息：“这都是我们的事情，你不必忧心。”
洛颜轻叹：是，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地球众生中的一员，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干系。若不是赤发男子强制将她的灵魂带过来，她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洛颜无意识地抚摸着身下的树皮，感觉手下的树皮触感有些不对。
指尖一点点抚了过去，好像刻的有字？
是什么字？
摸到的半部分挺像个‘水’字，上边还有什么？
正在好奇间，忽然感觉白玉兰树周遭的枝条都在簌簌颤抖。
洛颜不解：“怎么了？”
“有点痒，我比较怕痒。”这是白玉兰树忍笑的声音。
“不好意思……”洛颜想起初见时被说鼻息喷人家一脸的往事，赧然将手收回，又不自觉当了一次登徒子。
“没事没事，可以忍。”
洛颜摇摇头，这个世界的事情与她无关。
所有的一切早已路归路桥归桥，往事烟消云散不可追。
不要好奇，不要关注，只要好好欣赏眼前的美景，有一秒是一秒即可。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此刻无数的人间烟火浸染了这一片世外仙境，彻底将它由仙变凡，拽入凡尘。
比起最初的寂寥，洛颜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热闹。
***
正在放松心神间，忽然接连不断巨大的“咔嚓”声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即将寸寸碎裂的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
怎么了？
洛颜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极目远望，发现天宫附近的天皆是澄澈的青碧，唯独北方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变成乌蒙蒙的一片。
那片暗色极不正常，好像带着无形的污秽，多看一眼心神都将被笼上一层无法解脱的阴暗。
就在此时，山顶附近的天穹上，一道璀璨夺目的赤色光线一闪而过，如流星直直朝北方的尽头坠落。
暗色的天际乍然出现无数道红光，它们如雷光般闪动跳跃，不停的追逐厮杀，四处剿灭不祥的暗灰之色。
连从北方刮来的风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那是怎么了？”洛颜看到那条赤色的光线是从神山最中心的宫殿起始的。
“是陵光帝君。”
白玉兰的声音轻轻：“荒墟的入侵又开始……”
洛颜的意识在听到白玉兰树说出‘荒墟’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轰鸣一声爆响，内心深处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厌恶混杂着害怕复杂到难以明说情绪。
她不想听到这个词，一点都不想！
脑子中一片混乱，无数的声音在嘶吼呐喊，好似要将她朝无底的深渊下拽。
不不不！！我不要！
洛颜胡乱屈伸的手指忽然蹭到树皮上的那个未知的字。
一股清凌凌的气息将她混乱的思绪全部包裹，像是有什么一直在呵护守护她，驱散她的不安和恐惧。
温柔却又带着刻骨入髓的哀伤。
她忽然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良久以后红光才将北方所有的暗色绞杀殆尽，还天空一份澄碧。
红光似元气大伤，在飞掠回神山时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摇摇欲坠让人几度怀疑它可能撑不住半路坠落。
洛颜抚在刻字上的手指僵了僵，悄无声息地挪到一旁。
就似从未接触过一样。
洛颜和白玉兰树皆沉默许久，忽然间几乎同时出口：“你……过得好吗？”
“你们在和……开战？何时能结束？”
洛颜小心避开荒墟的全称。
无言的安静。
洛颜先是点头打破寂静：“挺好的，有家人有朋友，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很安心。”
白玉兰树微微笑：“那就好。”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看来是一时半会不会停战。
洛颜：“神君闭关是因为战事？”
“是。”
“若是神君一直闭关不出会怎么样？”
“怎么样？大约世界被污染，大家全部都会死掉吧。”少年的声调平稳，即便提及生死也一直无波。
洛颜心中紧了紧：是不死不休之战？
“怎么会有如此严重的结果？”
真这样，为何你们的态度都是这么平淡，一也点也不着急。
静谧之中，白玉兰树少年柔声道：“这是我们的命运，不是你的。不用为我们担心，你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在一旁安静蹲了太久太久的孟九忽然插话，大声反问道：“怎么不会，为什么不会？”
孟九此刻看向洛颜的眼睛冷冰冰的：“神君苦苦撑了多年，终于等来了救助他的人。可是那人却怎么都不愿救他，宁可看着他死去，任由我们的世界毁灭。”
“不要乱扣帽子。”毁掉一个世界的锅洛颜自认担不起，又不是她把孟章神君重伤变成植物人的。
“孟九，闭嘴！”白玉兰树少年严厉地斥责，原本已不见的黄鸟也突然出现，威胁地对孟九扬了扬自己尾部的尖刺。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孟九同样寸步不让，正色与白玉兰树和黄鸟相互对峙。
身在漩涡其中的洛颜并不想说话，只觉得很累很累，一瞬间像是经过千百年，心境垂垂老矣。
她看着气鼓鼓孟九和黄鸟，又看看一直用无数枝条簇拥着她，像是生怕她不小心掉下树的白玉兰少年，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她只是地球中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我要走了。”
回家，只有回家才能让她安心。
洛颜起身爬下树。
白玉兰树：“哦，好。要过得幸福。”
黄鸟也拍翅膀补充：“只要你幸福就好。”
孟九红着眼眶看着她往下爬，没有阻止她。
洛颜再无开始爬树时的精神劲头，脚下时不时打滑，若不是白玉兰少年时时观察她的情况，及时给她树枝支撑，只怕早已狼狈掉下树。
“不用担心。”白玉兰树少年温柔宽解她：“既然已经被斩断，走向不同的命运线，就不要再牵挂。我们有自己的命运，有自己的终结，与你无关。”
洛颜无精打采，不想答话。
“回去吧，回归自己的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黄鸟也与白玉兰树少年秉持同样的态度。
最后下树时，心事重重洛颜脚下重重一滑，狼狈地滚倒在地。
面对焦急地围绕着她打转的黄鸟和几缕垂下不停颤抖的细小枝条，洛颜颓然伸手捂住眼睛。
“不用管我，你们忙去吧。”
她懒得起身，躺在草地上，无声无息。
被压制的种子浑身不停地颤抖，它要发芽，发芽！
不，不，不行！
大地不再告诉它春天还没到，而是直接否定，强制不允许。
种子再次沉默，它在积蓄自身所有的力量，等待一个结果的到来。
“啊啊啊，混蛋贼子，被我逮到老娘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洛颜一愣神，眼神忽闪忽闪地落在自己手中的叶片上。
她不确定地想，刚刚好像就是她喝了一捧花蜜。
“是我刚喝了？”她小声问道。
身下白玉兰树不好意思的嘿嘿声响起。
洛颜叹口气，将手中的树叶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仅仅树叶底部还余着一层薄薄的蜜。
惆怅的叹息。
实在是太好喝，以至于她控制不住喝光，只剩下个底。
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你！你偷了我的花蜜！！”
洛颜正在发愁间，一只小小的黄色鸟儿拍打着翅膀忽然出现她眼前。
“……是。”被抓了个正着，洛颜也不好不承认，讪讪地将剩下一点点的花蜜递到黄鸟跟前。
“啊啊！”黄鸟看着所剩无几的花蜜，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
“对不起。”洛颜不知道这是黄鸟留给她孩子用的。
“我要杀了你！”黄鸟开始发飙。
洛颜麻利一秒求饶：“别、别。”
同时白玉兰树少年晃着枝叶阻止：“那都是我的花蜜，我乐意拿给别人吃！她都不知情，有什么冲我来。”
黄鸟抓狂：“那你也不能全拿走，我家的崽子还等着吃。”
“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喝的，可以补偿你吗？”洛颜老老实实诚恳地道歉，希望黄鸟能消消气。
背锅还是得一树一人一起，东西是自己吃的，总不能让白玉兰树一棵树承受。
黄鸟原本顺滑的尾羽忽然变成一个尖尖的尾刺，闪着凌人的寒光，一看就是十分具有威胁力的武器：“老娘百年之功一朝如东流水，即便你不是有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吃我一刺！”
洛颜看着那小小的鸟儿尾部的羽翼忽然变成如蜜蜂般的尖刺，心惊同时讶然：“是钦原鸟？”
可是山海经中记载的那种鸟儿？
一秒出神：还真是神奇的世界，各种奇珍异兽都有吗？
白玉兰树忽然一枝条抽过去。
黄鸟灵活的躲开，悲愤控诉：“你竟然还打我？”但终逃不过白玉兰树铺天盖地的枝条，被糊一脸的树叶：“唔唔唔……”
见黄鸟死命地挣扎，一副不教训洛颜誓不罢休的架势，白玉兰树只得无奈小声叹息着提醒：“安静，你好好看一看……”
黄鸟拍动的翅膀一滞，像是发现什么似得冲着洛颜惊讶大叫：“你是……”
黄鸟盯着她半晌，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不敢置信：“是，不是，是……兰伊，你告诉我……”
“你说呢？”白玉兰树少年并不直接回答黄鸟的问话。
黄鸟在空中连连后退，最后什么话都不说，忽然拍打着翅膀消失不见。
这一关是稀里糊涂的过了？
洛颜一头汗，不禁小声埋怨：“你怎么把人家最宝贝的蜜给我吃？”
“给你自然是最好的。”白玉兰树少年笑着说话，态度十分的理所应当。
洛颜沉默：“我不想得你无缘无故的好。”
白玉兰树少年的枝叶沙沙作响，快乐的情绪满满：“都是我乐意啊。”
洛颜静默片刻，将手中的树叶小心地放在树枝侧，卷起裙摆。
“要下去吗？小心，我送你。”白玉兰少年也不留她，只小心翼翼将附近的枝条伸过来，帮助她能更好借力。
洛颜不言不语，低下头，准备下树。
正动作间，扑闪的振翅声在耳边响起。
洛颜头也不回：“孟九，你哭够没？”
“咳咳……”不好意思的女声响起来。
“哦哦，是你啊。”洛颜讪讪，原来是认错鸟了。
黄鸟难道是改主意，还是要扎她一下解恨？
她现在这身板，扎一下应该不会死吧。
希望这个鸟不如山海经中记载那般带毒，她还是挺怕痛的。
半天不闻痛楚，洛颜回头一看，却见黄鸟叼着一个巢穴在她身边振翅。
“你这是？”她迷惑，怎么拖家带口，连房子都带过来？
黄鸟并不答话，施法将巢穴定在洛颜眼前。
可能它有些紧张，连着两次都没固定好，反倒是巢穴乱歪，里边不时传出小鸟儿惊恐的叫声。
白玉兰树看不过去，递过来一截树枝帮它托住鸟巢。
黄鸟：“这还差不多。”
接着温柔地冲着鸟巢中呖呖叫道：“孩子们都来看看。”
鸟巢中出现三张嫩黄的鸟喙，接着三颗小小的脑袋也慢慢地探出来。
“都是我的宝宝。”黄鸟说起自己的孩子，一腔声音全是母爱。
小鸟还不会说话，只是叽叽喳喳叫唤。嫩生生的声音来回交错，三张嘴硬是叫出了六只鸟的气势，热闹极了。
“好可爱，都是很精神的宝宝。”洛颜不明白黄鸟突如其来的举动，再次问出来：“你这是？”
黄鸟现在的态度极为平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亲昵，与之前发现花蜜被偷的气急败坏完全不同，不再为鸟崽子无法开智的事情动怒。
黄鸟声音带着微微笑意，再次重复一遍：“让它们都好好看看你。”
略有遗憾：“可惜我家那口子在东荒为孩子们采蜜，现在没办法回来。”
洛颜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黄鸟微笑：“看完我就把它们送回去。对了，你把剩下的花蜜喝完。”黄鸟看着洛颜空荡荡的手，吩咐白玉兰树将树梢上留下的树叶带过来。
“不给它们留点？”
黄鸟的声音充满欣喜的味道：“都给你都给你，它们以后还有。”
洛颜并不想深挖黄鸟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她静穆片刻，忽然起身重新靠在花树上，视线茫然地看着白云从脚下悠悠飘过。
黄鸟见她不说话，只是看风景，再次衔着自己的巢消失不见。
忽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花园中所有的花树瞬间绽放。无数艳丽的花朵争先恐后恣意盛放，好像一瞬间就到春天。无数的小小精灵拍打着透明的羽翼，在花朵间穿来穿去，呼朋唤友，嬉笑打闹，透露着无限的蓬勃生机。
洛颜看着看着，轻轻说了一句：“真好，真热闹。”
白玉树笑着摇摆着枝条：“是啊，挺好的。其实以前殿内没有这么多的伙伴，神君喜欢清净。后来就……慢慢地多了起来。”
也许是树平静的态度或是它平稳的腔调，洛颜没有说什么，默默听着白玉兰树的倾诉。
“大家承受着神君的恩泽，慢慢都开了灵智。神君闭关之后，陵光帝君来的比较多，他也陆陆续续带来了不少的伙伴，不过开灵智的伙伴没有神君在的时候多。”
神君闭关？
原来这些精灵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出事？
“神君已经闭关好多年啦，这些年一直是陵光帝君撑着前线的战事。若不是帝君一直坚持，只怕沦陷的地方会更多。”
洛颜抓住一个至关重要的词汇：“战事？”
“没什么。”白玉兰树发现自己说的太多，摇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叹息：“这都是我们的事情，你不必忧心。”
洛颜轻叹：是，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地球众生中的一员，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干系。若不是赤发男子强制将她的灵魂带过来，她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洛颜无意识地抚摸着身下的树皮，感觉手下的树皮触感有些不对。
指尖一点点抚了过去，好像刻的有字？
是什么字？
摸到的半部分挺像个‘水’字，上边还有什么？
正在好奇间，忽然感觉白玉兰树周遭的枝条都在簌簌颤抖。
洛颜不解：“怎么了？”
“有点痒，我比较怕痒。”这是白玉兰树忍笑的声音。
“不好意思……”洛颜想起初见时被说鼻息喷人家一脸的往事，赧然将手收回，又不自觉当了一次登徒子。
“没事没事，可以忍。”
洛颜摇摇头，这个世界的事情与她无关。
所有的一切早已路归路桥归桥，往事烟消云散不可追。
不要好奇，不要关注，只要好好欣赏眼前的美景，有一秒是一秒即可。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此刻无数的人间烟火浸染了这一片世外仙境，彻底将它由仙变凡，拽入凡尘。
比起最初的寂寥，洛颜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热闹。
***
正在放松心神间，忽然接连不断巨大的“咔嚓”声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即将寸寸碎裂的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
怎么了？
洛颜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极目远望，发现天宫附近的天皆是澄澈的青碧，唯独北方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变成乌蒙蒙的一片。
那片暗色极不正常，好像带着无形的污秽，多看一眼心神都将被笼上一层无法解脱的阴暗。
就在此时，山顶附近的天穹上，一道璀璨夺目的赤色光线一闪而过，如流星直直朝北方的尽头坠落。
暗色的天际乍然出现无数道红光，它们如雷光般闪动跳跃，不停的追逐厮杀，四处剿灭不祥的暗灰之色。
连从北方刮来的风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那是怎么了？”洛颜看到那条赤色的光线是从神山最中心的宫殿起始的。
“是陵光帝君。”
白玉兰的声音轻轻：“荒墟的入侵又开始……”
洛颜的意识在听到白玉兰树说出‘荒墟’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轰鸣一声爆响，内心深处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厌恶混杂着害怕复杂到难以明说情绪。
她不想听到这个词，一点都不想！
脑子中一片混乱，无数的声音在嘶吼呐喊，好似要将她朝无底的深渊下拽。
不不不！！我不要！
洛颜胡乱屈伸的手指忽然蹭到树皮上的那个未知的字。
一股清凌凌的气息将她混乱的思绪全部包裹，像是有什么一直在呵护守护她，驱散她的不安和恐惧。
温柔却又带着刻骨入髓的哀伤。
她忽然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良久以后红光才将北方所有的暗色绞杀殆尽，还天空一份澄碧。
红光似元气大伤，在飞掠回神山时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摇摇欲坠让人几度怀疑它可能撑不住半路坠落。
洛颜抚在刻字上的手指僵了僵，悄无声息地挪到一旁。
就似从未接触过一样。
洛颜和白玉兰树皆沉默许久，忽然间几乎同时出口：“你……过得好吗？”
“你们在和……开战？何时能结束？”
洛颜小心避开荒墟的全称。
无言的安静。
洛颜先是点头打破寂静：“挺好的，有家人有朋友，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很安心。”
白玉兰树微微笑：“那就好。”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看来是一时半会不会停战。
洛颜：“神君闭关是因为战事？”
“是。”
“若是神君一直闭关不出会怎么样？”
“怎么样？大约世界被污染，大家全部都会死掉吧。”少年的声调平稳，即便提及生死也一直无波。
洛颜心中紧了紧：是不死不休之战？
“怎么会有如此严重的结果？”
真这样，为何你们的态度都是这么平淡，一也点也不着急。
静谧之中，白玉兰树少年柔声道：“这是我们的命运，不是你的。不用为我们担心，你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在一旁安静蹲了太久太久的孟九忽然插话，大声反问道：“怎么不会，为什么不会？”
孟九此刻看向洛颜的眼睛冷冰冰的：“神君苦苦撑了多年，终于等来了救助他的人。可是那人却怎么都不愿救他，宁可看着他死去，任由我们的世界毁灭。”
“不要乱扣帽子。”毁掉一个世界的锅洛颜自认担不起，又不是她把孟章神君重伤变成植物人的。
“孟九，闭嘴！”白玉兰树少年严厉地斥责，原本已不见的黄鸟也突然出现，威胁地对孟九扬了扬自己尾部的尖刺。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孟九同样寸步不让，正色与白玉兰树和黄鸟相互对峙。
身在漩涡其中的洛颜并不想说话，只觉得很累很累，一瞬间像是经过千百年，心境垂垂老矣。
她看着气鼓鼓孟九和黄鸟，又看看一直用无数枝条簇拥着她，像是生怕她不小心掉下树的白玉兰少年，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她只是地球中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我要走了。”
回家，只有回家才能让她安心。
洛颜起身爬下树。
白玉兰树：“哦，好。要过得幸福。”
黄鸟也拍翅膀补充：“只要你幸福就好。”
孟九红着眼眶看着她往下爬，没有阻止她。
洛颜再无开始爬树时的精神劲头，脚下时不时打滑，若不是白玉兰少年时时观察她的情况，及时给她树枝支撑，只怕早已狼狈掉下树。
“不用担心。”白玉兰树少年温柔宽解她：“既然已经被斩断，走向不同的命运线，就不要再牵挂。我们有自己的命运，有自己的终结，与你无关。”
洛颜无精打采，不想答话。
“回去吧，回归自己的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黄鸟也与白玉兰树少年秉持同样的态度。
最后下树时，心事重重洛颜脚下重重一滑，狼狈地滚倒在地。
面对焦急地围绕着她打转的黄鸟和几缕垂下不停颤抖的细小枝条，洛颜颓然伸手捂住眼睛。
“不用管我，你们忙去吧。”
她懒得起身，躺在草地上，无声无息。
被压制的种子浑身不停地颤抖，它要发芽，发芽！
不，不，不行！
大地不再告诉它春天还没到，而是直接否定，强制不允许。
种子再次沉默，它在积蓄自身所有的力量，等待一个结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