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后大家围在那里闲聊,有人就开始收拾检点行装,护卫们也来借着火光检查各自的武器。

    鸿一眼看见沙罗手里那把刀的刀柄上有个刻上去的铭记,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看:“给我看一看。”

    沙罗猝不及防被抽走武器,一时憋红了脸,想发火又不能发,只能不说话的盯着她。

    达如凑过来:“你在看什么?”

    塞冯却哎呀了一声,将桌上的武器都拿起来看了看,向门外看看压低了声音:“老师,那些强盗的东西都有记号!”

    温宋文罗忙来看时,果然,有几把刀上都雕着差不多的符号,连忙叫其他人把所有的武器都拿来。

    鸿逐一检视所有的东西。

    沙罗达如两个跟在后面紧张的拿刀子将她找出来的那些铭记都刮平,处理不了的就砸烂。

    几个人不出声的忙活了半天,最后达如和沙罗抱着被砸烂的那些趁夜去找镇子里的铁匠铺子。

    温宋文罗抹把冷汗,对又低头去翻看塞冯身上衣着的鸿再三感谢:“这样招惹祸事的事情幸亏有你懂,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除了武器衣物有记号,还有那些马和马具以及一些零碎物品也有风险。

    仆人们闷不吭声地进进出出,将那些衣物一点点检查过,能用的拆下来,用不了的或者剪碎铺了车垫,或者直接烧掉,不敢遗漏一处。

    鸿先和护卫一起动手将所有的马都修剪成短鬃短尾,面目全非的样子,连毛皮也在不起眼的地方花了许多,又将自己平时用来涂面涂手的那种棕色草浆拿去染了两匹最显眼的白马,颇见效果。

    一匹白马染在马尾上,从纯白变成了棕尾。

    一匹白马被染得眼睫棕褐,一边眼周成了一拳大小的棕斑,偏它双瞳剪水似的与她对望,然后打着响鼻小步过来闻她手心,还记着之前它曾吃到的蜂巢。

    沙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从铁匠铺子换来的短剑给了她一把:“好好带着。”口气虽冷淡,态度却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当夜无事。

    第二天天没亮向导就登门了,告诉他们早一个时辰起程就能在天黑的时候赶到另一个比较大的镇子休息,那里甚至有比较好的酒馆。

    向客栈老板道别,温宋文罗一行就再次登上马车,护卫和仆人骑上马,跟在向导身后出了镇子向东北方向行去。

    那里有繁华如梦的沙洲,那里有锦绣如云的人群和传说中无量无边的富贵。

    在向导的安排下,车队行进得很顺遂,当天晚上安全的抵达一个确实很热闹的村庄。

    第二天又是天才蒙蒙亮就起身上路,在第二次让牲口歇脚时停在了一片矮山边,那里有片绿林,穿过树木就是一小片湖泊。

    这片树木虽然不算浓密,却靠着清洁的湖水,因此歇脚的旅人络绎不绝。

    有许多穿着各样衣饰的羌人小贩挎着篮子提着水罐在林间叫卖。

    周围歇脚的人轻声说着话,湖面的风拂过,阳光照得水面粼粼金光,微寒微暖的光影让人生出困意。

    夜里虽然有护卫和仆人轮班值守望,鸿也没敢多睡,此时倚在树上直犯困。

    沙罗接过温宋文罗递出的包袱拿出饼分给众人,但第一个达如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反应,抬眼就见达如直直的盯着前方,沙罗下意识就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一个粟特商队正在路对面的大树下休息,其中有个穿白底绿花长袍和绿底金花上衣的少女正摘了面纱透气,尖顶帽上珍珠闪闪发亮,那少女的眼睛也闪闪发亮。

    她的眉毛细细弯弯,她的眼睛像水银浸的明珠,她的皮肤白白嫩嫩,她的鼻子又高又直,她的嘴巴又红又小,她衣服上的香气仿佛隔着整条大路都能飘过来。

    鸿也好看,但不是这种让人想捧在掌心的好看,沙罗看得有点入神。

    那少女也看见他了,非常骄傲的转开头戴回了面纱,几条棕色的发辫就像甩在了少年们的心上。

    温宋文罗身旁,塞冯端着水碗忘记喝,引得温宋文罗和向导一起向对面看了过去。

    于是鸿也注意到几个男孩子收不回来的目光,一扭头,看见一张精致的少女的脸从面纱后一闪而没时不禁暗笑一下,将一片树叶盖在脸上开始睡午觉。

    等她一觉睡醒,就看见那些少年们失魂落魄的张望着远方,再看对面,果然,粟特商人们结束休息离开了,树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少女的影子?再看连塞冯都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更觉好笑,“你怎么不追上去?”

    “他们要去伏鹿米的港口买货,太远了。”塞冯脱口而出。

    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起了身,温宋文罗在旁璨然。

    凭看人的经验向导也很早就知道鸿和雇佣他的车队原本不是一路的,但车队走着走着在路上捡个人带上,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何况鸿确实很有用,她懂所有的维修工作,她将马匹照顾得很好,而且她也一直照看着车队里最小的孩子,和其他人的关系也很好,这种相处的平等和睦是其他女人换不来的,因此向导一直在注意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他坐在旁边看了这一幕,倒是恍然:原来是相处久了,从身份比较高的小孩子着手,通过和车队的主人打好关系来震慑其他人,并不是她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其他男人尊重她,由此倒放下了些不可言说的心。

    不管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如何在湖光山色间惆怅懊恼,大家也已经午休结束准备出发了。

    正收拾着垫子,就看前方缓缓停来了一支很豪华的车队,涂着黑漆和金色图案的车厢窄小却轻便,车轮也要高一些。

    车上那些异邦人或是乌发棕眸,或是金发绿眼,高鼻深目的样子有几分像色目人,却又不大一样。

    生得已是与众不同,穿得更加与众不同。

    男子穿着黑白分明的紧身衣服,系着丝带,女人坐在那里就如同陷在一大蓬柔软的丝线里似的,那些半透明的花边刺绣堆得高高的,拿帕子挡着嘴,中间一双惧怕的眼睛骨碌碌转。

    那些车夫穿得很奇特的黑衣服,高高的坐在车上警惕的看着这些衣服破旧的野蛮人。

    他们的护卫有唐国人,也有黄头发棕头发的人,个个都穿着光鲜的衣服,挎着武器。

    提着篮子在路边卖水卖食物的羌人小贩们蜂涌而至,争相将自己的篮子递过去,但似乎多少篮的水和饼也不够对方所需。

    对方来者不拒,碎银和篮子交换个没完,羌人们有些惊讶,但明显更多的是欢喜。

    温宋文罗不准他们靠近,学生们就远远看着热闹。

    看到从车里探出头的一个黑发女人后达如有点惊讶的看了鸿一眼:“和鸿有点像。”

    确实有点像:黑头发,蓝眼睛,但一看就知道鸿和他们【不是一样的】。

    塞冯靠在车窗看了一会儿,缩回来继续背书,“不是很像,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鸿笑了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那边的异邦人,“他们是什么人?”

    打听消息的向导回来了,“听说是大食人。”和温宋文罗商量着,“现在就走,中间不再休息的话,到了天黑我们就能赶到XX县城,那里有吃有玩,热闹哩~”

    那些异邦人没呆多久就走了,离开时将一块金币抛在了扔满了空篮子的沙地上。

    卖水的羌人捡起金子看了看放进怀里,又对着那华丽车队的去向看。

    鸿看到沙罗也看着那边,然后匆匆对温宋文罗摇头:“师兄,我们还是换条路走。”

    温宋文罗留神看着卖水的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不由心里一惊。

    没多久,有人牵来了马。

    温宋文罗和向导商议着换条路走。

    向导也不多问,在地上划出大致的地形图,指了指,商量好走一条靠近沙漠人烟较少但也安全些的路:“这两天要辛苦些了。”

    但温宋文罗没想到自己一行即使找了偏僻的路走,仍然遇见了强盗。

    足够幸运的,他们走的是山上的那条比较绕远但也晒得比较干的路,那群骑马拿刀的强盗在下方峡谷里的平路上堵住了一行旅人。

    沙罗数了一遍,倒吸凉气:“二十多个骑马的强盗!”

    强盗们轻装简服的跨着马,却没有携带行李,这意味着其他地方还有比这一群还要多很多的强盗在行劫,运东西的车和人手都还在那边,这一群只是出来【逛逛】。

    遇见这种规模的盗贼团是很少能够被传出来的祸事,事发后途经此地的人们只能发现少量的反抗迹象和些微的物品碎片证明有过一群人经过这里并遇到了袭击而无从得知他们的去向与安危。

    那个车队的人看上去也是很有防范经验的,主事人迅速的将所有的车、牲口、人手都组织起来筑成一个圈,将所有物资和女人老人小孩都围在里面保护起来。

    男人们拿着刀警惕的站在主事人身后,围墙的缝隙里伸出了长矛和弓箭。

    穿绿色长衫的主事人临危不惧的站在所有人前方,在强盗们接近的时候非常有风度的拱手行礼,喊着什么,指着自己的旗帜,随后捧出一箱金银珠宝示意。

    强盗们根本没有回应的意思,有一个在马上直起身子,一箭射中那旗杆,那写着文字的旗帜倒下,砸在那围墙上,有人惊呼起来。

    男人们压低了身子冲主事人大喊,主事人又对那些强盗们大喊,随后强盗们又一声不响的一箭射在保护那主事人的一个男人喉咙上。

    新向导微微一抖,缩回身子低声告诉他们不要出声,赶紧离开才安全。

    温宋文罗皱眉看着下面骑马的强盗和骑马的护卫们冲在了一起,每一刀都砍在人肉上,不由瞧了一眼鸿和其他几个护卫,又忍下念头埋头去观察底下那些强盗的动作。

    很快,哭喊声中那个匆匆筑起的防阵被冲破了,一个中年女人尖叫着被拖出来一刀捅进肚子。主事人喊着什么往她那里冲,那中年女人拼力将手向他伸,却被强盗一脚踢开,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主事人被两个男人挟起来扶在马上,然后他们自己也跨上了马预备突围。

    一支冷箭从主事人颈后射穿了他的喉咙。

    之前一箭射断旗杆的强盗正在几丈外放下弓箭,又反手一刀砍断了旁边一个唐人护卫的刀身,他的同伴喘了口气,抬手一刀刺透了那惊慌的唐人护卫的胸膛。

    高崖上温宋文罗闭上了眼,“我们帮不了他们,这些强盗太厉害了。”向导急忙示意其余人不要作声,大家跟着他慢慢往来路上走,不要被下面的强盗发现。

    向导暗自庆幸自己这次的雇主一行因为拉车的牲口还烂着蹄子,因此总是选择地势较高的干路走,这才与底下埋伏的强盗错开了,否则,他可能又要出卖一次雇主,这种出卖的事情做多了总归不好,名声坏了以后就不好接生意了。

    他早就看见了沙罗有些阴沉的目光,心里暗自嗤笑,却并没有在意始终不怎么开口的鸿一直就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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