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公孙就去了集市。

    马栏里只有两匹准备出个好价的上等货,其他的已经随着另一支队伍前往了吐玉浑。

    那小红马单独呆在简妮的帐篷里,它打翻了水盆,又吃光了食盆,此时一见有人来便咴咴地叫了起来。

    公孙安慰的摸着它梳得油光水滑的鬃毛。

    “我叫他们放在我帐篷里的,”简妮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她和一个商队管家照着同行的商人们送来的名单和清单一一点数,“你要送到哪里?我叫汤姆帮你送过去。”

    公孙摆摆手,“你忙吧,我自己有数。”牵着小红马去溪边饮水。

    溪面上的冰面早已由商队派人砸开,白雪和冰层凝结在一起,雪层下清澈冰冷的溪水发着黑,在朝阳里映出蓝天白云,小红马就踏在白雪上,支开前腿在这片晴空中自在的饮着水。

    公孙往水里看,自己仍然是初来时的模样。

    达如还不知道,等小益西的重孙子也去世的时候,她可能仍然是这个模样。

    十多年了,还没有找到任何和家乡有关的线索,却要先面对已经有感情联系的塞冯、达如、简妮他们必然发生的【先于她死去】这一事实。

    公孙出神的注视着和在家乡时有些不同的面容,仿佛已经看到认识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说笑着靠近,雪被踏得咯吱直响。

    公孙回头,又是一身华装骑着红马的格尔玛。

    又偷偷骑着哥哥的红马跑出来玩的格尔玛笑了起来,用手里的果子点了点她:“原来是你这个女人!”很是高兴的样子,勒住了马弯腰看她,“你怎么自己在这里?我哥哥呢?”

    看着格尔玛在马背上向她微笑的样子,公孙一时有点走神。

    当年的黑袍少年也是这样微笑着在她面前拉住马。

    “喂!【鸿姐姐】,”马上的少年对她微笑,“这宝马怎么买?”

    “这马不卖。”公孙笑了,“它已经有去向了。”

    “哎?”少年惊讶的扬起眉,“怎么能定出去了?是谁定的?和我说,我去商量!”

    “反正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将小红马的缰绳递给丽丽,公孙笑着上了自己的黑马,“马栏里还有两匹难得的好马,你去看看,喜欢的话我帮你。”

    “等会儿再说!”格尔玛打马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鸿姐姐】,我哥说过你是他妻子,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在他家里。”

    “我不是他妻子。”公孙摇头,“我和塞冯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朋友。”

    “是这样啊~”格尔玛恍然,想着什么重新审视她,颇带几分嘲笑,“大概也只有你这样想。不知道我哥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以为?”

    随后告诉她,“【鸿姐姐】,今日不同于往日,如今我的哥哥可是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那这匹小马正好是你哥哥的新婚礼物。”公孙笑了,俯身摸了摸小马的背,小马聪明的回头看她,“怎么样,这样的礼物是不是很拿得出手?”

    看了一眼这小红马,格尔玛笑道:“如果我先结婚,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公孙笑出了声,“恐怕你来不及吧?”示意丽丽带着小马先回去。

    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开始闪闪发亮,这让格尔玛看起来更青春活泼了,他追问:“我结婚的话你把这匹宝马送给我怎么样?”

    想想本地的婚俗,公孙直接摇头:“那不行!你若娶上十个八个,我岂不是要赔空了?这匹马已经有主人了,不要再问了。”

    格尔玛恼火起来,“你怎么又小气起来了?”

    二人回到集市时公孙已经再次体验到当年被塞冯喋喋不休的话逼得想捂耳朵的感受,她忍不住笑道:“格尔玛,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很擅长讲话?当年你哥哥也是这样说个没完,现在你也这样,我听得头都痛了”

    丽丽裹着皮袄子匆匆跑过来,将一碗热腾腾的汤水端给公孙。

    “我可和他不一样!”格尔玛看了一眼那汤,失笑,“我哥也总这样喝东西。”重归旧话,“怎么样?我结婚生孩子,你送我宝马做礼物?”

    “格尔玛!”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你又骑祭司大人的马了!”

    格尔玛回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我哥可能就要和她结婚了。”向那边挥挥手:“德清小姐!我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集市?”

    穿着浅蓝唐式长袍和狐皮裘的女孩子坐着轻便的小轿留意的看着这边两人,眼光尖利的在公孙身上打着转,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直到距离近到已经能看清那双蓝眼睛她似乎才微微放松地将目光转向格尔玛:“我怎么知道祭司大人去了哪里?我去找他,他的仆人给我脸色看,说他不在家!”

    格尔玛笑着直起腰身,看着像塞冯那样一本正经,“我还以为昨夜你和我哥在一起。”又夸她,“德清小姐今天真是漂亮得让人眼花!”

    德清小姐笑得宛如银铃在蓝天阳光下摇响。

    “唐国人很会做衣服,这样的衣服又轻又暖和,”她抚过袍子,“哪怕在措美赶上那样的风雪,我也没冷着。”她和格尔玛聊着措美的事,一眼也不看公孙。

    商队的人及时走了过来,公孙对格尔玛示意马栏,见他点头便和商队的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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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还没走到简妮的帐篷,就见小红马正在众人中间又踢又踹,同时拼命的甩着脖子,马鬃跟火焰一样飘动。

    细看才看到它正叼着一条带花纹的蛇使劲甩。

    那蛇浑身软绵绵的被甩着,显然不可能再攻击了,小红马这才恶狠狠的将它重重抛了出去,打着响鼻,大眼睛使劲的盯着。

    谁料众人避让间那死蛇直直落在公孙马前!

    黑马当即惊得人立而起!

    嘶鸣声中公孙跳下马,靴子上的皮带却被马镫挂住,整个人向地上倒摔下去!

    已经迎接过来的黑仆们难得的出声尖叫着,纷纷扑向落马的公孙。

    与地面的撞击中摔得头痛难忍,奈何当下不是注意伤势的时候,在座骑的嘶鸣声里公孙沉着一口气弯起身去解缠住脚的绳索,无暇旁顾。

    有商队的人冲过来堵住座骑的去路,黑马惊惶的满场倒腾着四蹄,眼睛紧紧盯着那条蛇,不住的嘶鸣着。

    一个黑仆终于抓住黑马的缰绳,努力低声唱着歌安抚着它。

    黑马眼睛盯着地面的蛇,仍然惊恐的乱跳着,拖着公孙在地上乱转。

    被甩得头晕眼花,公孙攒了攒劲,弯回身体一把抓住靴子,一挥匕首割断那惹祸的皮带,整个人终于滚身落入尘土。

    黑仆们大叫着,扑上去检查她的伤势,在她四肢上摸索按捏着。

    小红马追了过来,眼睛盯着地面,呼哧呼哧的用前蹄将那蛇踏了个稀烂,黑马受惊,再次人立而起。

    有个波斯商人察觉到了原因,趁黑马跳开的空儿捡走了那条死得不能再死的花蛇。

    黑马终于冷静下来,原地站着,摇晃着头。

    仆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察看身体状况,有跟随商队的波斯医师提着沉重的药箱子赶来帮忙检查。

    丽丽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手脚,很是担心的抬头盯着她看。

    黑马也意识到自己惹事了,走过来站在公孙身后嗅着她的头,然后将鼻子温驯地凑到她面颊边。

    公孙很有几分晕眩的坐在药箱上,摸了摸头疼的地方,头发湿湿的,应该有点出血了,忍不住生气的拍了拍黑马,黑马打着响鼻回应她。

    简妮魂飞魄散的提着裙子冲过来,“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她和丽丽一样摸着她仍然温热的手,顾不上深金色的卷发在腮边长长的滑落下来,“老天,我一听到你摔下马我就跑过来了!你还好吗?”

    她忽然定住目光,颤着手摸了一下公孙的颈边,收回手时却没有展开手掌让人看,只快速掏出帕子擦着她颈子和发际,然后用力拽了她一把:“我们回帐篷去!这里人太多了!”

    公孙顺从的站起来。

    忽然围观的人群呼啦啦地散开,一群黑袍护卫大步冲了过来。

    公孙看着塞冯莫洛察万自黑鸦鸦的人群中走出来,一身风尘仆仆,面沉如冰,不禁看向蔚蓝的天空,深深呼吸。

    格尔玛和德清小姐也跟了过来。

    格尔玛看见公孙时惊讶的说了一句:“我听说有人落马,难道是你?”上下看了她一眼,“你受伤了吗?”

    公孙对他笑了笑,“马受惊了。你玩吧,我去休息。”继续跟着简妮往帐篷方向走。

    “等等。”塞冯莫洛察万开口了,有点哑有点沉,“我看看你的伤。”他向公孙伸出手。

    德清小姐使劲跺了一下脚,狠狠盯了公孙一眼。

    格尔玛哑然,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德清小姐和他们二人之间打转。

    “不用。商队里的医师很厉害。”公孙拒绝了,当众推开了他的手。

    简妮紧紧拉着她,做出【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外国商人姿态带着公孙快步离开,她的骑士们谨慎的对着黑袍子们看着,护卫着主人离开人群。

    塞冯莫洛察万什么也没说的看着她们离开。

    格尔玛微微张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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