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帐篷群中。

    等到塞冯莫洛察万向他转过目光的时候,格尔玛向后晃了晃,“哥哥,我不会医术。”

    “上次的药还有吗?拿来。”塞冯莫洛察万向他伸手示意。

    格尔玛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小瓶子放在兄长手里。

    “祭司大人!”德清小姐开口,声音脆甜,“我早上特意去找你,仆人说你不在家。”

    “我有事出门了。”塞冯莫洛察万对她说话的态度很温和。

    “我阿爸说集市上会有很多好玩的,让我陪你散散心~”德清笑着说,“阿爸说了,自从普王任命你为祭司后,你就一直没闲着……”

    格尔玛磨蹭着不挪脚,看着哥哥和德清小姐走在前面。

    走到人多的地方,塞冯莫洛察万示意那些抬轿子的仆人靠近,“你跟格尔玛好好去逛吧,我还有事。”

    德清一怔,眉眼都冷了下来:“祭司大人!我阿爸可是让我陪你散心的!”

    手指慢慢蹭了蹭手心的药瓶,塞冯莫洛察万微微垂头:“下午我会去找你们的。”说完他转身就走。

    德清气得跺脚,猛然转头盯着格尔玛。

    格尔玛早有预料的面无表情,“走吧,德清小姐,我知道杂耍在哪里。”

    德清身为土司之女,不能独自在市集上行动,只得上了轿子忍着气跟上他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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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妮示意其他人都离开,很不放心的对站在旁边的高原祭司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在公孙的示意下不得不走。

    待帐内再无他人时,塞冯莫洛察万这才靠近公孙坐下来,层层长袍微微散开,衣襟间露出金质腰带:“你还好吗?”

    扶一扶脑袋上的白丝带,公孙想着刚才简妮坚持推开医师,自己一边询问一边亲手给她清理伤口,用过的丝帕直接抛进火盆里毫不可惜地烧掉,然后一圈圈将她的伤处包得严严实实,显然简妮看出了什么,“只是碰破了皮,没有什么事。”

    “这药是唐王宫廷里的东西。”将那陶瓷小瓶放在她手边,塞冯莫洛察万目光微垂,“很好用,只是剩得不多了。”

    “谢谢。”公孙没有推辞,也没有去动那药瓶,“你什么时候又受了伤?”

    塞冯莫洛察万抬眼看了看她,不知想着什么停顿了片刻才慢声道:“我经常会受伤,修行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会流血,骨头每天都疼得要命,”他轻声讲着,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看,“到现在身上还有很多旧疤。”拉起衣袖,将小臂露给她看。

    那浅褐的皮肤上一道凸出的伤疤看得公孙一愣。

    她当然认识这是骨头折断后刺穿皮肉后留下的伤口,只是没想到塞冯他们的训练会这样辛苦,这已经脱离了她以为的巫术范围。

    公孙伸手摸过他的手臂。

    塞冯莫洛察万伸着手臂随她触碰,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就像在判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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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清在阳光里愤怒的跺脚,身上的首饰哗哗响着。

    格尔玛头疼的告诉她:“德清小姐,我哥说了会来找你,他就一定会来找你,你不要着急呀!”

    “他是不是去找那个蓝眼睛女人去了?”当时德清就已经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莫洛察万祭司看着那个蓝眼睛女人的神态,可是她形容不出来,只能自己生闷气,“我要过去找他!”

    “与其打搅他的美事,你不如多背背唐国的诗比较有用。”格尔玛才不会让她去打搅自己哥哥与那个雕像女人的好事呢~他漫不经心的从摊子上拿起一个写着字的东西看了看,直接挜进德清小姐怀里,“拿着,背诗吧,我哥哥喜欢唐国的诗。”

    德清倒是认识那东西,那是柄唐国女人常用的绢扇,八角形的扇面上确实写着诗。

    她扔下扇子,眼睛仍然回望着祭司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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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滑的皮肤下肌肉结实有弹性,骨头上的断痕长得很好,骨头结实修长,血管强健的微微跳着,显示着身体的健康强壮。

    “愈合得很好。”公孙松了口气,“还有别处吗?”

    “有,还有很多新的。”塞冯莫洛察万像是判断出什么似的,“有的地方还没长好。”对着她想说什么的神情微微一笑,“不给你看。”

    公孙反应过来笑了,“那就不看。”她捂着头滑到被褥里闭上眼,“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却瞬间被咯吱了一下,整个人都惊弹起来!

    她震惊的看向塞冯莫洛察万:“这是干什么?!”

    “你未婚夫从来没和你开过玩笑吗?”审视着她的表情,塞冯莫洛察万多少天来头一次笑了,“鸿,你再能飞,你终究也会回到这片雪域。”

    公孙失笑,“怎么说到这个?”她这次离开高原,可能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空再来看他了,而她再来时,谁知道他是不是还健在?

    “什么飞不飞的,我又不是鸟。”

    塞冯莫洛察万不在意她的话,只随手取出一个戒指放到她面前,“这是你的。”

    公孙鸿看时,那戒指正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着细碎的光,她拿起来戴回食指上,笑了起来。

    当年她在塞冯车上醒来时,除了衣物尚在,随身的物件一应都不见了,没想到塞冯还保留着一只蜃珠戒指,这还是二妹神智存了很久的钱买给她的。

    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塞冯莫洛察万也知道她很高兴,对照着记忆里仍然清晰明艳的身影,他也有些感慨,“日子可真快啊~一下子就过去了十多年,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沙洲看那些造像,看那些画师描绘彩画了。”

    “你之前说要等,”公孙停了停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离开,现在呢?”

    “现在仍然那样想。”塞冯莫洛察万确定无疑的回答,拉过她的手仔细看那戒指在她指间闪起细微的浅蓝色火光,“我曾观察过其他人的生活,比起那样生活下去,我更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或许那里的神灵也会接纳我。”

    “他们也有自己的神灵。”想着那矗立于海天之间的神庙,公孙猜测着两位皇帝中有没有哪一个忍不住动了手,有些心不在焉,“而且他们同样造成了严重的”她猛然回神停下,对着塞冯莫洛察万不再说下去。

    塞冯莫洛察万沉默了片刻,“你有没有看见现在和几年前的不同?”

    公孙没有回答,她捻着指间的戒指,将它的戒圈扩大了些,随后牵起塞冯的手,将这戒指戴到了他手上。

    “这是我妹妹送我的成年礼物,”有些惆怅的告诉他这东西的来历,“现在转赠给你,希望它也能带给你荣华富贵和足够的幸运。”

    “这几年我们努力减少献祭所需,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也让更多的人能有足够的粮食活到雪化的时候,鸿,我们也认真的制定能颁布的指令,”塞冯莫洛察万对着她低垂的眼波为自己低声辩解,“但阻碍我们的人太多了,普王不喜欢我们太有威信,贵族们不喜欢我们让他们收入变少,土司们不喜欢我们说的话比他们说的话更有奴隶们听从。”他收回手,轻轻碰着那如同一团小小火焰的奇特戒指,他之前把玩过很多次了,都不见它有什么反应,显然它只在暗影中才发光,“就连我们自己的盟友,也在拼命的阻碍我们自己。”

    公孙轻微的摇头,向后靠在枕头上。

    这样的话题似乎总是这样轻易就出现在他们最随意的闲谈里,但事实上,他们二人都对此没有太多办法。

    尽管在各自的领域他们都已经站在了很不错的位置,却仍然无法改变绝大多数人的思想。

    看着脑袋上缠满白绸的女人,塞冯莫洛察万记起她之前的反应,很快的抬起手又咯吱了她一下。

    这下公孙总算及时拍下他的手,“别闹!”

    “那个未婚夫从来没和你这样玩笑过吗?显然他怕你。你的同伴没有和你嬉闹过吗?他们也怕你。你的朋友不曾与你这样亲近吗?他们也怕你。”审视着她的表情,塞冯莫洛察万心平气和的告诉她:“我不怕你,鸿,我只是很喜欢你,而你也一样,你不怕我,你也用同样的方式喜欢我,就算我们难得相见,你也喜欢我,只要我还在这片雪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就算你长出了白鹤的翅膀,终究也会飞回雪山下的湖水。”

    公孙看着他,就像他发了疯。

    “鸿,”塞冯莫洛察万凑近她,“我才是那个和神灵沟通的巫师,我作法,我和神明说话,我在天地之间感觉着神们的存在,我知道。”

    看着他这样神圣的说完,却越凑越近的头,公孙不由得笑了,眉眼略略舒展,拿一根手指抵开他凑近的头,“或许吧,毕竟我是外乡人,但你也休想动什么手脚,我会打断你的腿。”

    塞冯莫洛察万没有生气,也不再多说,只是略带惆怅的看着她,就像看着那万年不化的雪山顶上皎洁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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