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关·火山岩浆（四）
凌苋的计划很简单，一共分为三步。
第一步，加固航行器。
第二步，把海水浇灌到火山岩上。
第三步，撞开靠海一侧的火山岩，把岩浆引到海里。
因此，一大早，村落就被凌苋挨家挨户地敲了一遍。
绷带男人一开门，就看到凌苋戳在门口，手里拎着取下试剂的空针筒，开门见山：“我需要你们的血。”
绷带男人：？
这怎么不像是来帮忙，更像是来打劫的。
在弄清他们的来意后，绷带男人摆手拒绝了针管，自己拖出了昨天晚上用来接水的桶，重新拿出砍刀。
在他直接给手腕来一刀前，凌苋握住刀柄，及时拦下：“……别，不用刀，两针管就够了。”
这大哥也太实诚了，他们的血难道是取不尽的吗？
一听他们在想办法引走岩浆，保护村落，绷带大哥就无条件服从了他们的一切要求，配合着抽了两针管血。
在他们走之前，绷带大哥拿着一张四个人的合照，问他们：“你们能帮我复原这张照片吗？我……记不起来其他两个人是谁了。”
已经转身了的姜凛折回来，接过那张暗淡的橙红色照片，余光瞥到昨天的小孩缩在墙后，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像一只胆小的松鼠。
姜凛收起照片，冲绷带大哥点了一下头，懒散且漠然的气质忽然添了一点认真。
他声音有点低，不知道是在和绷带人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别担心，都会想起来的。”
村子里的人都像这户的绷带男人一样配合，他们很快就收满了一篓针管。
最后一户是他们第一天遇到的绷带脸，抽完血告别的时候，绷带脸双手快速动作，结印似地打手势。
“下次见面能告诉我，我的头发之前是什么颜色的吗？”
绷带脸在原地怔忪了一瞬，抬起手，做了一个抚摸已经不存在了的头发的动作，恍惚地比划：“我……感觉以前好像有很长、很漂亮的头发。”
凌苋抬眸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海边，他们拎着村民给的大桶，盛上海水，往航行器上一趟趟地搬。
盛水中途，姜凛挽着袖子，“不经意”露出手背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发红的皮肤，特意在凌苋从他身边露过时轻轻“嘶”了一声。
他本意是吸引一下凌苋的注意力，然而凌苋的精力全集中在搬运海水和改造航行器这两件事上，对他的小动作熟视无睹。
姜凛无法，锲而不舍地伸着受伤的手在凌苋面前刷存在感。
十分钟后，忙完了的凌苋蹙着眉，困惑地问他：“你……这是在摆pose？”
姜凛：？
他辩驳：“你再仔细看看。”
凌苋掀起眼皮，莫名其妙地扫视了一遍他，还是没看出什么，“手一直伸着干什么，抽筋了？”
姜凛：……
看到他的嘴角垮下去，凌苋才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眼，“行了，被海水沾到了就去航行器上歇着吧。”
她刚说完，姜凛就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单手取下大衣，披在了她肩上。
一阵清冽又带着暗香的味道一时包裹住了她，凌苋下意识要扯下来：“我不冷……”
然而那只被海水灼出一片红色的手轻柔而坚定地按住了她的肩，姜凛离得很近，低低的声音就像是贴在她的耳边一样，尾音又带着点懒散。
“别动。”她听见姜凛懒洋洋地说，“手使不上劲，被挣开会痛的。”
凌苋：……
行，不动就不动。
.
盛完水后，凌苋开始加固航行器的尖端。
一开始，她自信满满。毕竟是在挂科率百分之七十的机甲维修课上取得ss好成绩的人，改造一下航行器不成问题。
然而她打开工具箱才看到，箱里的维修工具都是很久前的老旧版，并不是课上学的高端半自动版。
怪不得姜凛修个机器狗那么费劲。
她在工具箱里翻找许久，才翻出一个拎起来有点沉、另一头有点尖的看着像锤子的工具，正要对着航行器前端松散的螺丝钉用力锤下去，一旁抱着手臂、一幅作壁上观样子的姜凛就懒懒开口：“用封层器来当加固器使，很新的思路。”
凌苋紧急收手，顶着一张看似波澜不惊的脸回答：“我只是试试。”
她把封层器放回去，对着箱子里一众形态各异的工具沉默两秒，再次拿起一个自带胶水仓的胶笔，对着航行器的裂缝挤胶水。
姜凛这次没说话，眼睁睁看着她把机甲最边上的缝隙填充完，才扬起嘴角：“溶解剂当黏合剂用，这也是‘试试’？”
刚挤出一行‘黏合剂’的凌苋沉默了。为了验证姜凛的话，她轻轻掰了一下刚刚涂过胶的地方，果然一碰就掉。
她拎着那一片厚重的机甲，终于忍不住了：“你会维修？那你来。”
姜凛等得就是这句话。他放下抱着的双臂，走过来接过维修工作，“你回航行器里吧。”
然而凌苋披着大了两号的大衣，撩起眼皮，站在门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怕你偷工减料。”凌苋说，“我来当监工。”
姜凛自知理亏，默许她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
姜凛的机甲维修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样，给航行器前端改造成了一个钻头似的尖状，很适合撞击和进攻。
加固机甲的最后一步是把针管里的血浇在航行器前端，凌苋学着那天村民们的做法，将针筒里的血挤在航行器下方，果然看到暗红的血液沿着机甲外壳一路攀升上来，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而坚固的屏障。
凌苋返回航行器的驾驶舱，单手拉下操作杆。
经过改造的航行器启动时发出一阵轰鸣，像是吹着号角一样，向这个星球最大的那座临海火山行驶。
火山上方，凌苋用精神力控制航行器悬停在上空，刚拎起一桶海水，姜凛就从她手中接过，示意她集中精力驾驶。
他站在舱门边上，轻易地拎起又大又沉的桶，把它倒过来，让海水浇在火山岩上。
他神色很淡，含着凌厉神色的眉眼在俊美的脸上也不显违和，反而像终于撕开了伪装，肆意又不受拘束的本性终于得以见了日光。
被海水浇灌过的岩石立即开始受到腐蚀，原本坚硬的火山岩外壳一点点脱落。
海水的侵蚀过程有些缓慢，仅仅等待它发挥作用是不现实的。
凌苋合上舱门，对还站在舷窗前的姜凛丢下简短三个字：“扶稳了。”
随即她拉下操作杆，操纵航行器以近垂直的方向陡峭向上加速，直接无视了屏幕上“违规操作”的红色警告。
在航行器速度很快就达到上限时，凌苋调转方向，航行器高速俯冲，航行器系统的安全驾驶警报尖锐地响起：
“警告！前方两千米内有巨大障碍物，若发生撞击将出现不可抗的崩塌，请迅速绕行！再重复一遍，迅速绕行！”
“行”字还没说完，被吵得烦不胜烦的凌苋就把它一键静音了。
她集中注意力，按照预估的撞击点，微调了一下方向和角度。
屏幕上已经能看到航行器前方实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变大。
姜凛站在她身侧，视线却并不放在屏幕上，而是时不时偷瞄一下她的神情。
“害怕吗？”凌苋留意到了他似有似无的目光，还以为他临阵退缩，难得开了个很冷的玩笑，“怕的话我现在打开舱门把你扔下去。”
在航行器直直撞上火山的前一秒，凌苋心跳依旧平稳无波，直到……
直到她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耳语般地说：“你看，前面飞溅出来的岩浆像不像一场烟花？”
.
山下的另一侧，绷带人自发地从房子里走出，看着滚滚灰烟从火山与航行器的撞击点升起，巨大的、被逐步侵蚀的岩石从豁口出滚落，沿着坡度砸进海里。
随即，冒着热气的橙红岩浆从一大片豁口中涌出，源源不断地倾泄进海中，没有一滴溅到另一侧的村落。
绷带人的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有的绷带人脸上的绷带被喜悦的泪水打湿，有的绷带人和其他人抱在一起庆祝，而凌苋第一次遇到的绷带脸愣在原地，无形的目光紧紧盯着火山口，像是在寻找凌苋他们的踪迹。
直到看到航行器从岩浆中加速冲出，划出一道橙红的岩浆线，绷带脸才松开攥紧的掌心，松了一口气。
当全部岩浆被倾倒进海中时，帕特莫斯村的每一栋房子上的血色逐渐褪去，自己的样貌、照片上的人物、曾经的家人……这些对于帕斯莫斯村的村民来说久远至极的记忆，都如同海水倒灌一般复苏，逐渐清晰。
凌苋驾驶着报废了一半的航行器下降到地面时，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她不再缠着满脸绷带，凹陷的空洞眼窝也恢复了灵动的眼眸，被岩浆烫坏的嗓子也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女孩抓住凌苋的手，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睛中涌出来，“我……我记得你们，原来你们还活着……”
还活着？
凌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你的意思是……”
女孩冲她扬起了一个悲伤的、安静的笑。
她说：“是的，我在六年前就死在这里了。”
第一步，加固航行器。
第二步，把海水浇灌到火山岩上。
第三步，撞开靠海一侧的火山岩，把岩浆引到海里。
因此，一大早，村落就被凌苋挨家挨户地敲了一遍。
绷带男人一开门，就看到凌苋戳在门口，手里拎着取下试剂的空针筒，开门见山：“我需要你们的血。”
绷带男人：？
这怎么不像是来帮忙，更像是来打劫的。
在弄清他们的来意后，绷带男人摆手拒绝了针管，自己拖出了昨天晚上用来接水的桶，重新拿出砍刀。
在他直接给手腕来一刀前，凌苋握住刀柄，及时拦下：“……别，不用刀，两针管就够了。”
这大哥也太实诚了，他们的血难道是取不尽的吗？
一听他们在想办法引走岩浆，保护村落，绷带大哥就无条件服从了他们的一切要求，配合着抽了两针管血。
在他们走之前，绷带大哥拿着一张四个人的合照，问他们：“你们能帮我复原这张照片吗？我……记不起来其他两个人是谁了。”
已经转身了的姜凛折回来，接过那张暗淡的橙红色照片，余光瞥到昨天的小孩缩在墙后，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像一只胆小的松鼠。
姜凛收起照片，冲绷带大哥点了一下头，懒散且漠然的气质忽然添了一点认真。
他声音有点低，不知道是在和绷带人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别担心，都会想起来的。”
村子里的人都像这户的绷带男人一样配合，他们很快就收满了一篓针管。
最后一户是他们第一天遇到的绷带脸，抽完血告别的时候，绷带脸双手快速动作，结印似地打手势。
“下次见面能告诉我，我的头发之前是什么颜色的吗？”
绷带脸在原地怔忪了一瞬，抬起手，做了一个抚摸已经不存在了的头发的动作，恍惚地比划：“我……感觉以前好像有很长、很漂亮的头发。”
凌苋抬眸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海边，他们拎着村民给的大桶，盛上海水，往航行器上一趟趟地搬。
盛水中途，姜凛挽着袖子，“不经意”露出手背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发红的皮肤，特意在凌苋从他身边露过时轻轻“嘶”了一声。
他本意是吸引一下凌苋的注意力，然而凌苋的精力全集中在搬运海水和改造航行器这两件事上，对他的小动作熟视无睹。
姜凛无法，锲而不舍地伸着受伤的手在凌苋面前刷存在感。
十分钟后，忙完了的凌苋蹙着眉，困惑地问他：“你……这是在摆pose？”
姜凛：？
他辩驳：“你再仔细看看。”
凌苋掀起眼皮，莫名其妙地扫视了一遍他，还是没看出什么，“手一直伸着干什么，抽筋了？”
姜凛：……
看到他的嘴角垮下去，凌苋才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眼，“行了，被海水沾到了就去航行器上歇着吧。”
她刚说完，姜凛就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单手取下大衣，披在了她肩上。
一阵清冽又带着暗香的味道一时包裹住了她，凌苋下意识要扯下来：“我不冷……”
然而那只被海水灼出一片红色的手轻柔而坚定地按住了她的肩，姜凛离得很近，低低的声音就像是贴在她的耳边一样，尾音又带着点懒散。
“别动。”她听见姜凛懒洋洋地说，“手使不上劲，被挣开会痛的。”
凌苋：……
行，不动就不动。
.
盛完水后，凌苋开始加固航行器的尖端。
一开始，她自信满满。毕竟是在挂科率百分之七十的机甲维修课上取得ss好成绩的人，改造一下航行器不成问题。
然而她打开工具箱才看到，箱里的维修工具都是很久前的老旧版，并不是课上学的高端半自动版。
怪不得姜凛修个机器狗那么费劲。
她在工具箱里翻找许久，才翻出一个拎起来有点沉、另一头有点尖的看着像锤子的工具，正要对着航行器前端松散的螺丝钉用力锤下去，一旁抱着手臂、一幅作壁上观样子的姜凛就懒懒开口：“用封层器来当加固器使，很新的思路。”
凌苋紧急收手，顶着一张看似波澜不惊的脸回答：“我只是试试。”
她把封层器放回去，对着箱子里一众形态各异的工具沉默两秒，再次拿起一个自带胶水仓的胶笔，对着航行器的裂缝挤胶水。
姜凛这次没说话，眼睁睁看着她把机甲最边上的缝隙填充完，才扬起嘴角：“溶解剂当黏合剂用，这也是‘试试’？”
刚挤出一行‘黏合剂’的凌苋沉默了。为了验证姜凛的话，她轻轻掰了一下刚刚涂过胶的地方，果然一碰就掉。
她拎着那一片厚重的机甲，终于忍不住了：“你会维修？那你来。”
姜凛等得就是这句话。他放下抱着的双臂，走过来接过维修工作，“你回航行器里吧。”
然而凌苋披着大了两号的大衣，撩起眼皮，站在门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怕你偷工减料。”凌苋说，“我来当监工。”
姜凛自知理亏，默许她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
姜凛的机甲维修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样，给航行器前端改造成了一个钻头似的尖状，很适合撞击和进攻。
加固机甲的最后一步是把针管里的血浇在航行器前端，凌苋学着那天村民们的做法，将针筒里的血挤在航行器下方，果然看到暗红的血液沿着机甲外壳一路攀升上来，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而坚固的屏障。
凌苋返回航行器的驾驶舱，单手拉下操作杆。
经过改造的航行器启动时发出一阵轰鸣，像是吹着号角一样，向这个星球最大的那座临海火山行驶。
火山上方，凌苋用精神力控制航行器悬停在上空，刚拎起一桶海水，姜凛就从她手中接过，示意她集中精力驾驶。
他站在舱门边上，轻易地拎起又大又沉的桶，把它倒过来，让海水浇在火山岩上。
他神色很淡，含着凌厉神色的眉眼在俊美的脸上也不显违和，反而像终于撕开了伪装，肆意又不受拘束的本性终于得以见了日光。
被海水浇灌过的岩石立即开始受到腐蚀，原本坚硬的火山岩外壳一点点脱落。
海水的侵蚀过程有些缓慢，仅仅等待它发挥作用是不现实的。
凌苋合上舱门，对还站在舷窗前的姜凛丢下简短三个字：“扶稳了。”
随即她拉下操作杆，操纵航行器以近垂直的方向陡峭向上加速，直接无视了屏幕上“违规操作”的红色警告。
在航行器速度很快就达到上限时，凌苋调转方向，航行器高速俯冲，航行器系统的安全驾驶警报尖锐地响起：
“警告！前方两千米内有巨大障碍物，若发生撞击将出现不可抗的崩塌，请迅速绕行！再重复一遍，迅速绕行！”
“行”字还没说完，被吵得烦不胜烦的凌苋就把它一键静音了。
她集中注意力，按照预估的撞击点，微调了一下方向和角度。
屏幕上已经能看到航行器前方实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变大。
姜凛站在她身侧，视线却并不放在屏幕上，而是时不时偷瞄一下她的神情。
“害怕吗？”凌苋留意到了他似有似无的目光，还以为他临阵退缩，难得开了个很冷的玩笑，“怕的话我现在打开舱门把你扔下去。”
在航行器直直撞上火山的前一秒，凌苋心跳依旧平稳无波，直到……
直到她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耳语般地说：“你看，前面飞溅出来的岩浆像不像一场烟花？”
.
山下的另一侧，绷带人自发地从房子里走出，看着滚滚灰烟从火山与航行器的撞击点升起，巨大的、被逐步侵蚀的岩石从豁口出滚落，沿着坡度砸进海里。
随即，冒着热气的橙红岩浆从一大片豁口中涌出，源源不断地倾泄进海中，没有一滴溅到另一侧的村落。
绷带人的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有的绷带人脸上的绷带被喜悦的泪水打湿，有的绷带人和其他人抱在一起庆祝，而凌苋第一次遇到的绷带脸愣在原地，无形的目光紧紧盯着火山口，像是在寻找凌苋他们的踪迹。
直到看到航行器从岩浆中加速冲出，划出一道橙红的岩浆线，绷带脸才松开攥紧的掌心，松了一口气。
当全部岩浆被倾倒进海中时，帕特莫斯村的每一栋房子上的血色逐渐褪去，自己的样貌、照片上的人物、曾经的家人……这些对于帕斯莫斯村的村民来说久远至极的记忆，都如同海水倒灌一般复苏，逐渐清晰。
凌苋驾驶着报废了一半的航行器下降到地面时，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她不再缠着满脸绷带，凹陷的空洞眼窝也恢复了灵动的眼眸，被岩浆烫坏的嗓子也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女孩抓住凌苋的手，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睛中涌出来，“我……我记得你们，原来你们还活着……”
还活着？
凌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你的意思是……”
女孩冲她扬起了一个悲伤的、安静的笑。
她说：“是的，我在六年前就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