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最近记忆力下降得很严重,总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人安慰我,说做任务的时间久了就容易这样,我……也没别的办法,就这样吧。】

    【就连翻开这本书里前几天写的东西,我甚至都对上面记下的事情和当时的情绪没印象了。】

    【……说说今天的事吧。】

    【大佬还是坚信有其他的破局点。王只给了我们一天时间,大佬一个人去研究了。】

    【今天也有人死了,但我没什么感觉。很奇怪,几天前我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死而难过?我现在的情绪很稳定……可能说没什么情绪比较恰当。】

    凌苋敏锐地发现了字迹发生了变化,从潦草凌乱逐渐变得整齐、甚至十分接近原书上的印刷体。

    【我问大佬,为什么那么多人看到骷髅还不跑,难道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吗?】

    【大佬沉默了片刻,问我:“你有很想见到的人吗?或者羁绊很深的事物。”】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愣了一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说没有。大佬轻飘飘瞥了我一眼,说这是件好事。】

    【明天就要下山再去面对一遍那种场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情绪也没有,既不害怕,也不期待。】

    【……大佬说我像个机器,可能真的是吧。】

    凌苋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很想见到的人吗?

    她往后翻了几页,很突然地,像是打翻了墨水,整整三页纸都被墨水完全尽浸透了。在干涸枯槁的纸张上,写着一行红色的印刷体字迹和一串混乱的数字:

    【我明白了……原来我不是人】

    红色的字迹工整得像印上去的,语序却非常混乱:

    【这一次我没看有到骷髅,看到的是】

    【系统】

    【它巨大的机械躯体就站在那里,散发着红光的摄像头像两只滴溜溜的眼睛,死死钉在我的视网膜上。我听见它对我说话了,它说……】

    【怪不得我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情感,因为我是……】

    凌苋的瞳孔微微扩大了,像是有所预感,指尖捏破了薄薄的纸页——

    【……它说:“你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代码。”】

    ——代码。

    “猜猜我把什么带回来了?”藏书区的门被推开,姜凛叼着一根没点火的烟,迈着长腿往里走,尾音懒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到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走到凌苋面前时,凌苋正巧从手里那本厚厚的书里抬起眼,那一瞬的气质和神情竟然与他梦中的女孩一样。

    毫无人气,宛如久不生长、即将枯死的枝芽。

    .

    凌苋的大脑在看到那几行字后其实空白了许久。

    那一刻,系统不怀好意的声音似乎在她脑海中响起,和她心中忽然冒出的自我怀疑的声音一样,一高一低地质问她:

    “你说,你会不会也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代码呢?”

    她下意识将自己与字迹的主人比对了一下:她也常常感觉不到情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同样找不回记忆、记不起有没有想见的人……

    额头忽然被温热的掌心贴上,凌苋迟钝地抬头,撞进一双表面平静却又暗潮涌动的俊朗眼眸中。

    姜凛像是很担心,弯下腰查看她的状况。他离凌苋太近,叼着的烟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在想什么?”他嘴角挂着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像是在为调节氛围打岔,眼神却很专注,“一天没见,想我了么?”

    凌苋一点点回神,下意识合上书。

    姜凛敏锐地发现了她从异常中缓了过来,直起身,刚无声地松了口气,就听到她出其不意地问:

    “……姜凛,你记忆里有没有什么人,是想再见一面的?”

    姜凛眼中原本就浅的笑意一点点散了。

    他注视着凌苋的浅色眼瞳,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梦中的某个身影,低低地回答:

    “应该算有吧。”

    凌苋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听到他轻轻笑了,抬眼望过来,半真半假地说:“只不过不知道她还想不想见我。”

    凌苋压下思绪,强行把攥紧的指尖松开,不去细想字迹和代码的事情。

    “藏书区我基本扫完了,有一两本书很特别,记载了许多用毒和下蛊一类的巫术。”她淡淡道,“冰川融化原本就可能隐藏着上古病毒,如果有人再用巫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总之,明天你小心一点。”

    “好。”姜凛从怀里取出一个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她,“东西偷到了,验验货?”

    凌苋打开扫了一眼,确认后重新包好:“交给我。明天你……”

    “我吸引王的注意力。保证完成任务。”姜凛挑眉,冲她伸出手,“上次的试剂剩下的带了吗?”

    凌苋有点意外地扫他一眼,惊讶于他能跟上自己的思路,把还剩大半瓶的药水瓶隔空扔给他。

    往常组队时解释意图和思路经常要费一番口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有点默契的队友了。

    ……当然,特指他不搞破坏的时候。

    .

    次日,又爬了九小时雪山,再次站到洋流和冰川的边上时,凌苋眯着眼远眺,看到一堆解体的骨头四散着躺在起伏的波浪上,使得原本冰蓝的海变得白花花一片,颇有一股森冷的诡异感。

    “开始吧,各位巫师。”王的纯金王冠闪着威严的光,绿色的眼眸中神情严酷。

    姜凛身披黑色的巫师袍,握着药水细长的瓶颈,从容地把上次还剩一大半的药水倒进翻滚的波浪中。

    猩红的溶液刚滴入洋流上,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极快地把整片视线可及的海域都染红了。白骨们摇摇晃晃地相互支撑着站了起来,勉强拼成了骨架,争先恐后地往岸上爬

    王的语气激动起来,扬起胳膊:“驭尸——”

    凌苋站在离王不远不近的位置,余光扫到赵三愚收拢两只手,叠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嘴唇贴上去,吹出了一段调子不准,发音刺耳的口哨。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赵三愚和白骨们的身上,姜凛功成身退,一步步后撤,和诡异的岸边拉远距离。

    平心而论,那段半吊子水平的口哨似乎真的有些效果,白骨们的步子慢了,齐刷刷地定在原地,而后开始噼里啪啦地跳起了“扔胳膊扔腿”的霹雳舞。

    凌苋:……

    真会玩。

    似乎吹累了,赵三愚没个正形地退了一步,肘部不经意间撞了一下墨镜女的肩,而后当然是被面色不虞的女人瞪了一眼。

    凌苋的目光一下钉在了赵三愚的袖口——

    一个移动的小黑点从他的袖口往外移动,逐渐滑进了墨镜女的领口。

    ……那不是什么黑点,是一只极小的蛊虫!

    墨镜女脖颈一痛,像是短暂地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

    她没太在意,伸手理了一下领口,聚精会神地留意王的动作,生怕下一秒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然而她余光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总是因为紧绷而显得很凶的眼眸忽地柔和了下来,嘴角甚至扬起了,对着群魔乱舞的骷髅的方向喃喃道:“……外婆?”

    凌苋读懂了她的唇语,乍然想起了那本书页里的字迹:

    【很多人和发呆一样愣在了原地,跟看到了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一样,边笑边对着那些挥舞着武器的骷髅张开了双臂。】

    【“你有很想见到的人吗?或者羁绊很深的事物。”】

    ……原来是这样。

    冰川融化的远古病毒加上蛊虫的刺激,能让人产生幻觉,把骷髅当作所谓的魂牵梦萦的人。

    赵三愚的口哨忽然变了,一改之前的毫不成调,吹起了凄厉又短促的一段旋律。

    凌苋急忙后撤,果然看到骷髅们停下了滑稽的“舞步”,弯腰握起冰棱等尖锐的武器朝着岸边冲了过来!

    她瞥到墨镜女依旧沉浸在幻境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忙提高声调喊了她一声:“快跑!”

    然而墨镜女却啜着悄然绽放的笑意,像是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她站在岸边,对着一群咯吱作响的骷髅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面色慈祥、许久未见的亲人——

    下一刹,一只体型巨大的骷髅挥舞着尖利的冰棱,用冰尖刺穿了她的喉咙。

    血喷溅到她扬起的唇角边,就像是点上了变色的酒窝。

    已经无法挽回了,凌苋边紧盯着赵三愚边后撤,然而对方径直冲她的方向走过来,一向吊儿郎当的眼神含着杀意,嘶声说:“……高估你了,本以为你是最难处理的。”

    凌苋向后的脚步停了。

    她站在斜坡上,长发飘扬,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森冷的赵三愚,语气像淬了冰:“你就这么坚信破局点是杀死所有人?”

    赵三愚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不是又怎样?反正你们毫无用处。”

    像是不想再和凌苋废话,他吹了声急促的口哨,黑色的蛊虫扭动着往外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凌苋的方向爬过去。

    凌苋眼睫动了一下,不仅站着没躲,甚至主动伸出了手。

    .

    远处的姜凛正被迫和骷髅们纠缠,他方才离岸边最近,在赵三愚方才口哨的指挥下,骷髅们争先恐后地拎着自己的骨头追着他砍。

    他“啧”了一声,心道麻烦,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跟打保龄球一样与骷髅们搏斗。

    然而在药水的作用下,这些骷髅即使被打散了头,还能再把脑袋拾起来重新拼上,跟它们耗下去只是白费力气。

    他故意被划出了点擦伤,好去寻求大佬的帮助,转头拖着调子喊:“尖子生——”

    得益于绝佳的视力,他一眼就扫到凌苋与赵三愚在山底对峙,而那一只种下去就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蛊虫正钻向凌苋伸出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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