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嘴唇发抖,眼底洇着猩红,哑声说:“我以为你不知道动手的人是我。”

    白雾中,“它”顿了一下,毫无情感地笑了一声。

    “陛下,你用的那把短剑……是四年前你加冕那天,我亲手送给你的。”

    “它”的语气依旧平和,其中深层所含的无奈自嘲的情绪却更重了,“您至少应该换一把其他的武器……用这把短剑,对我似乎有些太残忍了。”

    随着白雾的话音一落,王整个人彻底陷入了崩溃和疯癫的情绪。像是支撑不住身体,他再次滑落在地。

    他自言自语,徒劳地欺骗自己:“不可能,你不可能认出我……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短剑……”

    凌苋看到王后心处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复又开始冒血,不动声色地和姜凛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乘胜追击,补刀问:“将军,你怎么认出来这把短剑的?”

    白雾陷入了诡静的沉默。

    凌苋循循善诱:“人是会变的,将军。你或许以为他还是年少时你了解的那个人,但实际上当初的人已经只剩一个壳子了。”

    “我知道。”“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假使只有我一个人被杀,我也毫无怨言,但是……士兵们、子民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为了你去死,陛下。”

    “我后悔了……”

    王绿色的眼睛爬满了斑斑血丝,神情竟然像极了那些疯狂的骷髅。

    他恍然想起,大将军死后的那几年,有一位巫师告诫他:“陛下,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当时他偏执的要命,直接割掉了那个巫师的舌头。

    那个巫师在受刑前,精神疯疯癫癫,高呼道:“即使你杀了我,杀了所有被抓到这里的人,你也再找不回那条河流了——哈哈哈!!”

    该死的巫师一语成谶。

    在他的一生中,他都在徒劳地回溯,寻找那一条早已无法再见的河流。

    王在原地呆了片刻,神情再度疯狂不已:“不,我一直在想办法让你活过来!我能做到!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真正会起死回生咒的巫师。我不计较你的背叛了,我们重新——”

    然而白雾里的人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笑。

    “它”轻声说:“陛下,事已至此,不会有什么‘重新’了。”

    “我以前听说起死回生的药水里有一个特殊成分,是【最期望死者复活的人的眼泪】。所以,每次我都无法活过来的最根本原因,其实是……”

    “您并没有想让我真正地活过来啊,陛下。”

    最后向浑身瘫软的王望了最后一眼,“它”隔空回答了凌苋的问题:“……我能认出那把短剑,是因为它是我亲手锻造的,正火的时候,我往上浇了自己的血。”

    “其实没什么实质作用,只是当时我也还小,被巫师一忽悠,信了所谓的‘加了血能让短剑更利,战无不胜’。”

    白雾里,“它”无奈地苦笑,像是在笑那时愣头愣脑的自己,“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想着要特殊一点,替我当你的护身符。其实是我多虑了,自从送你后就没见你用过,唯一一次看到你用……”

    它后面的话卡了一下,自觉地咽了下去。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自行补充了出来……

    王唯一一次使用这件特殊的、注满心血的护身符,是为了杀死自己的守护神。

    这把‘更利’的刀刃,最终戳进了少年将军的心口。

    王目眦欲裂,心理防线彻底地被击溃,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泣。

    猝不及防地,一股艳红的血柱从他后心处的伤口喷了出来。与此同时,王如同被狠狠一击,俯身吐出一大口血。

    他浑身的力气都随着往外喷涌的血溢出去了,颓然着地,气息一点点变微弱。

    然而他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眼,对着白雾的方向,用最后的力量挣扎着说:

    “我……能不能最后看你一眼……”

    白雾里的人沉默了很久。

    正当凌苋以为短暂的复活药水已经开始失效了的时候,如同拨云见日,那片笼罩已久的雾气逐渐散了。

    站在白雾中心的人与王内室里的画象中容貌英俊的人长得完全一致,只是原先气宇轩昂的眼神如今沉淀了下来,像是一潭平静却死寂的池水。

    他别开眼,轻声说:“永别了,王。”

    王的半张脸满是泥土,气息奄奄,狼狈不堪。

    但与故人对视的那一刻,他眼中行将熄灭的生气微微亮了一下,嘴角慢慢化开出了笑容,恍若少年时。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王模糊地想……

    为见这一面,不枉他等了整整三年。

    .

    凌苋冷眼看着王终于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她的猜测是对的。大将军的血的确是王的阿克琉斯之踵。

    接下来要等的……就是王的死究竟是不是整个任务的破局点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系统的声音如影随形,在空旷的雪原上响起:

    “凌苋,编号为(#乱码),已完成本关的隐藏任务。一刻钟之后,活下去的人将成为本关的唯一通关者,或者两人都将淘汰。”

    “目前为止,本关剩余人数:2。”

    凌苋:“……”

    特么的,她找了那么久的第二个破局点,就是不想为了活下去杀死其他人。

    没想到即使找到了,还要被系统摆一道。

    “赵三愚手里有蛊,你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一刻钟的时间有限,凌苋打起精神,转头对姜凛嘱咐。

    姜凛似笑非笑地抱着双臂,“哦,某人主动以身试蛊,却要我和养蛊的保持距离。”

    凌苋就知道他要翻旧账,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出去再算这些,先……”

    体内的蛊虫忽然躁动起来,凌苋直觉不对,拽着姜凛的袖子往边上拉:“闪开!”

    手扯上他的袖子的那一瞬,凌苋挑了个刁钻的角度,不动声色地把短剑塞进了他手里,浅色的眼瞳里映着雪原里凛冽的白雪。

    姜凛握紧手柄,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他刚着往边上挪了几步,原本的位置下方就钻了一列黑漆漆的蛊虫,破土而来。

    “……该死。”凌苋演得很像,语气急迫,“快跑!书上说这种蛊虫很难对付,如果进了体内不仅会产生幻觉,还会导致行动缓慢,出现僵化!”

    姜凛已经自觉地往反方向迅速撤退:“收到!我现在就跑!”

    凌苋边躲虫边寻找赵三愚的位置。那家伙看着一幅又莽又傻的样子,却心狠手辣,为了活下去不惜杀死所有拦路的人,在这一刻钟里一定会出手。

    她大概清楚赵三愚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知道她和姜凛是一队的,被系统整体上算成一个人,因此真正对拼起来,他单打独斗,占不了上风。

    所以他的打算应该是先用蛊虫消耗他们的体力,最好能把一个人僵化了,再搞偷袭解决另一个人。

    乍然,她想起那本有关养蛊的书上写了一句关键的话:

    【毒药对蛊虫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作用】

    方才从骷髅手里夺来的冰棱还握在手里,凌苋用尖端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禁果”是一种毒性和持久性都很强的特殊试剂,理论上一旦进入体内,短时间内很难彻底将它排出,她的血里应该还含有一定“禁果”的毒性。

    她垂下手,任由流出来的血液沿着手臂下滑,一路滴到蛊虫身上。

    蛊虫群果然受到了影响。

    但大概也是因为她血液的“禁果”浓度已经被稀释,蛊虫群没有像书里说的那样灰飞烟灭,只是爬行的速度大大减缓。

    凌苋原本也没指望靠这个杀死蛊虫。

    给姜凛争取了一点往外跑的时间后,她慢悠悠地开口试探:“只剩十分钟了,赵三愚,别躲了,我给你一个和我单独过招的机会。”

    .

    如她所料,赵三愚并没回应。

    听到系统的警报以后,他起了一身冷汗,恍然发现那个女人的实力比他想的还要强很多。

    她不是中了蛊虫吗,怎么没有被骷髅杀死?而且竟然完成了什么核心任务?!

    事已至此,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看来只能从和她一队的那个小白脸身上下手了。

    这个任务的前几天里,那个小白脸完全没做什么事,一副紧跟那个女人的样子,应该很好对付。

    只要把他和那个女人分开就好……

    他放出蛊虫,果然看到姜凛手忙脚乱地往反方向跑,于是隐蔽地跟了上去。

    小白脸似乎被蛊虫吓到了,脸色苍白,步伐不稳,只是一味往前冲。

    赵三愚手里捏了块锋利的石块,看准时机,冲上去一把扼住他的喉咙,就要用磨尖的石块直接割喉——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按理说对方是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的。

    可他的手腕忽然被钳住了,对方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在尖锐的石块离他脖颈只剩几厘米不到的时候,竟然毫无波动,甚至嗤笑一声。

    赵三愚的神色蓦然变了,脖子上被对方用更加锋利的刀刃顶住,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了“小白脸”气定神闲的帅脸。

    姜凛方才装出来慌乱害怕的神情一扫而空,冲赵三愚勾了一下唇,乌黑的眼里却没有笑意,懒洋洋地说:

    “赵哥,你挺会扮猪吃老虎啊,这‘驭尸’咒很娴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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