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关·护卫之战（二十）
少女凌苋身无所长，只擅长“大闹天宫”和“察言观色”两件事，此时敏锐发现父亲和这个人的通讯页面有些奇怪。
与日常常用的清晰投影不同，这个通讯投影色调暗淡，面容模糊，像是经过了多重加密。
扫了一圈界面后，她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大概推断出这人应该就是父亲口中的“老战友”。
他看起来和凌璟舟年纪相仿，气质却外放凌厉得多，即使具体面容并不清晰，但深邃的五官和刀削般的下颌着实显眼，是负心薄情的典型长相。
凌苋先入为主，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长得就很冷血，也难怪会不管不顾地把亲生儿子扔到边缘星系的福利院十几年。
那时的许郴升职至佑川的军事学院任行政督查，要务缠身，百忙之中抽空给旧友托付了一个“麻烦”，随后就挂了通讯。
“……老爸，你竟然会和这种人做朋友。”少女凌苋说话口无遮拦，问题很尖锐，“而且他身上穿的是护卫军的浅灰军服，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和这些人来往吗？”
凌璟舟心累，或许是因为没想让她知道更多内幕，并没有多作解释：“你许叔叔不一样，他是我两肋插刀的兄弟。”
当时的凌苋眉心一扬，“哦，两肋插刀……就是先把自生自灭的儿子扔给你吗？”
凌璟舟就知道她要抓着这件事不放，颇有点哭笑不得，只好重新用起和稀泥打岔的本领：“哎呀，哥哥还没到呢，就已经开始这么护了……我看看，下周就到去接那孩子的时间了，我们小乖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见哥哥了呀？”
“才没有！”被戳穿的凌苋冲父亲做了个鬼脸，转身躲进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房间还空荡荡一片，连张床都没有，只好嘟囔着自己上手设计，“……真是的，大人们真忙，都忘了给玄武设个装修房间的指令，还得我亲自来。”
少女凌苋趴在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亲手在虚拟屏幕上画了个图纸，结合帕特莫斯论坛上最受欢迎的男生房间装修风格，耗时两天半，终于完工。
一周后，一间被彻底改头换面、重新装修好的房间诞生了。
洛沅和凌璟舟应邀观赏，推门就看到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里透进来，把浅色被子晒得暖洋洋的。整个卧室以米白色色调为主，桌椅和书架都是白橡木的材质，看起来温馨极了。
“宝贝，你真有设计天赋。”洛沅眼睛弯弯，毫不吝啬地夸赞，随后语气微滞，话锋一转，“但是……这么多玩偶和粉衣服……嗯，哥哥说不定会更喜欢你那边的装修风格……”
凌苋现在的卧室也是她长大后亲手设计的——从佑川搬到新星球后，她声称自己看鲜艳颜色不顺眼很久了，就把原先自己的粉嫩公主房改成了黑白色为主的冷淡风卧室。
然而给哥哥设计房间的时候，她却好像忘了自己“看不惯粉色”的喜好，虽然没大面积往墙上铺粉色，却往床头堆了两排粉红相间的玩偶，门口和床边的地毯也都印着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卡通小狗图案，甚至连衣橱里预备好的衣服也都以鲜丽颜色为主，除了红白就是粉紫，款式奇形怪状，简直像是一线潮流时装秀的新品。
“反正我设计完了。”少女凌苋抱起双臂，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大作，十分满意，“多阳光……挺好的。”
洛沅和凌璟舟忍笑对视一眼，由于他们的“建言献策”没有被女儿采纳，这间房间暂且就这么保留下来了——反正如果那孩子不能接受，等他来了以后再改也不迟。
这几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
去接“哥哥”的前一天晚上，一向沾床倒的凌苋难得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几次还没睡着。
她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不想要个哥哥”，心里却始终对这件事有点不愿意承认的憧憬。她之前经常和邻居家的两个小孩一起玩，那对兄弟俩虽然时常打闹吵架，但玩游戏的时候两人总是一同对外，她势单力薄，总输给他俩，不忿已久。
今晚的床板好像格外硬，少女凌苋又翻了个身，不自觉地开始神游：
新来的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会像母亲学生里的那个眼镜哥哥一样温柔谦逊？还是像隔壁家的大哥哥一样阳光开朗，热情得天天主动来教她外星语？
她自顾自地想了很久，才从美好的幻想中抽离出来，结合新哥哥之前多次拒绝在领养书上签字的事，以及打听到的那些他在福利院里的表现，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人估计是个大刺头，大概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那种。
……
有个“体贴会照顾人”的大哥哥的梦瞬间碎了。
反正睡不着，凌苋索性翻身爬起来，打开个人终端，点开福利院那边给的那个陌生通讯号的对话框——果不其然，最新的对话依旧是她三天前假扮“病重且可爱”的文艺少女发过去的消息。
8月12日，14:20，“爬来爬去（后紧急更名为 “╰臥看殘月上窗紗”）” 向 “。”发送消息：
【哥哥！听说你答应来了，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段时间，我会很听话的。】
【还有，你的房间已经装修好啦，就在我隔壁ovo】
【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哦，三天后我们在星际港口见！】
对方没回，甚至连读都没读，不知道是扔进消息垃圾堆里了，还是直接忽视掉了。
真高冷。
少女凌苋撇嘴，第一次体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反倒愈挫愈勇，调出输入框，继续发消息：
8月15日，0：40，“╰臥看殘月上窗紗” 向 “。”发送消息：
【明天见，哥哥。】
【好梦。】
她支着下巴等了一会儿，如她所料，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算了，先睡觉。反正明天就要把他逮回来了，到时候再盘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
困意逐渐涌来，少女凌苋倒回床上，窝在柔软的被子中，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在梦境中居高临下地教训了一通这个拒绝沟通的新哥哥。
梦里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哥哥态度倒还可以，刚要唯唯诺诺地道歉，忽然天降暴雨，巨大的雷声掩盖了一切，梦境开始层层崩塌！
少女凌苋霎时睁开眼，巨响却依旧持续不断地跟到了梦境外，令她猛然发觉——
那不是雷，那是……铺天盖地的炮弹。
卧室门“砰”地开了，罕见换上了戍边军黑色军服的凌璟舟脸色沉沉，身上还沾了血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拎起她塞进了玄武的紧急漂流舱里，不顾女儿在里面疯狂敲击舷窗，快速设置好了早已预备好的避难路线。
“小乖！听我说……听我说。”
玻璃窗外，父亲向来温和的脸庞严峻地紧绷起来，凝视了她一眼，语速极快地嘱咐：“我把你托付给许郴了，他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走！别开玩笑了，老爸，放我出来！我发誓我不会添乱的，我能帮上忙……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还说什么‘照顾我’？！”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凌璟舟叹了口气，掌心贴上玻璃窗，隔空最后一次拍了拍女儿的肩：“许郴是对不起那孩子，我曾经以为我会和他不一样，我会做的更好，但事实证明，我同样也……对不起你。”
“小苋，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你就不能再那么任性了。要听许叔叔的话，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匆忙赶来的前上校带着赴死的决心，又奔回到了前线，只留下她和上千个同龄人一起，被推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漂流舱即将出发前，如同被钉在原地的少女终于爆发了。
凌璟舟百密一疏，忘记她以前连接过玄武。凌苋高涨的精神力和完美的匹配度硬生生盖过了原主人的指令，玄武不得不遵从她，打开舱门放她出去。
同舱内，曾经的小伙伴们担忧地想要把她扯回来：“别去，凌苋！”“你这是去送死，凌叔叔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回来啊！”
炮弹带来的震感地动山摇，凌苋毅然关上舱门，让玄武带着剩下的人按原路线走，自己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想要寻找父母的身影，却发现熟悉的一切完全变了样，处处都是废墟、灰烬和鲜血。
父亲把她关进漂流舱里是对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
万念俱灰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涌现出了无数的想法。大概是因为父亲提到了许郴和那个估计再也见不了一面的“哥哥”，有一瞬她忽然想：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天，他应该还没到港口，能躲过一劫了。
.
“……没想到，你还是被卷进来了。”
回忆间，浓重的血腥似乎又溢满了口腔，每一次的呼吸都撕心裂肺。
凌苋很轻地发着抖，连双唇都战栗了起来。
如果没有那场彻底的“清洗”，他们本来在那么久以前……就应该见过。
他本来就应当住在她的隔壁。
顺利的话，当初那个叛逆少年会半带不情愿地进入她的生活，成为她的哥哥。
他并不是少女凌苋幻想过的那个“完美的邻家哥哥”，凌苋也不是信里那个“招人喜欢的文艺妹妹”，因此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们大概率会吵好几架，会逐渐识破对方的伪装，会在大大小小的摩擦冲突中一起长大。
而凌璟舟和洛沅会无可奈何地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一个哄桀骜少年，一个劝叛逆少女，将这两块棱角锋利的拼图重新黏合在一起，别别扭扭地拼成家的形状。
……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那个前十七年里都没人愿意认领回家的孤草消失了，一心追求自由却最终心软妥协的哥哥不见了，还未来得及成形的家也散了。
少年姜凛永远不会知道小凌苋给他设计了一间粉嫩的公主房，不知道她往床头放一排玩偶是为了“陪着他”。他不知道养父母为了能收养他走了多少道复杂的手续，也不会知道这次他真的将要有一个家了。
过往的一切烟消云散，姜凛和凌苋最终成为了系统里5000个标号里的寻常一个，以1号和5000号的身份相遇。
从此他们相逢应不识。
就算没有失去记忆，他们也认不出来对方，不会知道擦肩而过的人就是以前期待已久的某个人。
严谨来说，他们连一面也没见过，下次相见时，又谈何相逢呢？
与日常常用的清晰投影不同，这个通讯投影色调暗淡，面容模糊，像是经过了多重加密。
扫了一圈界面后，她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大概推断出这人应该就是父亲口中的“老战友”。
他看起来和凌璟舟年纪相仿，气质却外放凌厉得多，即使具体面容并不清晰，但深邃的五官和刀削般的下颌着实显眼，是负心薄情的典型长相。
凌苋先入为主，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长得就很冷血，也难怪会不管不顾地把亲生儿子扔到边缘星系的福利院十几年。
那时的许郴升职至佑川的军事学院任行政督查，要务缠身，百忙之中抽空给旧友托付了一个“麻烦”，随后就挂了通讯。
“……老爸，你竟然会和这种人做朋友。”少女凌苋说话口无遮拦，问题很尖锐，“而且他身上穿的是护卫军的浅灰军服，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和这些人来往吗？”
凌璟舟心累，或许是因为没想让她知道更多内幕，并没有多作解释：“你许叔叔不一样，他是我两肋插刀的兄弟。”
当时的凌苋眉心一扬，“哦，两肋插刀……就是先把自生自灭的儿子扔给你吗？”
凌璟舟就知道她要抓着这件事不放，颇有点哭笑不得，只好重新用起和稀泥打岔的本领：“哎呀，哥哥还没到呢，就已经开始这么护了……我看看，下周就到去接那孩子的时间了，我们小乖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见哥哥了呀？”
“才没有！”被戳穿的凌苋冲父亲做了个鬼脸，转身躲进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房间还空荡荡一片，连张床都没有，只好嘟囔着自己上手设计，“……真是的，大人们真忙，都忘了给玄武设个装修房间的指令，还得我亲自来。”
少女凌苋趴在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亲手在虚拟屏幕上画了个图纸，结合帕特莫斯论坛上最受欢迎的男生房间装修风格，耗时两天半，终于完工。
一周后，一间被彻底改头换面、重新装修好的房间诞生了。
洛沅和凌璟舟应邀观赏，推门就看到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里透进来，把浅色被子晒得暖洋洋的。整个卧室以米白色色调为主，桌椅和书架都是白橡木的材质，看起来温馨极了。
“宝贝，你真有设计天赋。”洛沅眼睛弯弯，毫不吝啬地夸赞，随后语气微滞，话锋一转，“但是……这么多玩偶和粉衣服……嗯，哥哥说不定会更喜欢你那边的装修风格……”
凌苋现在的卧室也是她长大后亲手设计的——从佑川搬到新星球后，她声称自己看鲜艳颜色不顺眼很久了，就把原先自己的粉嫩公主房改成了黑白色为主的冷淡风卧室。
然而给哥哥设计房间的时候，她却好像忘了自己“看不惯粉色”的喜好，虽然没大面积往墙上铺粉色，却往床头堆了两排粉红相间的玩偶，门口和床边的地毯也都印着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卡通小狗图案，甚至连衣橱里预备好的衣服也都以鲜丽颜色为主，除了红白就是粉紫，款式奇形怪状，简直像是一线潮流时装秀的新品。
“反正我设计完了。”少女凌苋抱起双臂，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大作，十分满意，“多阳光……挺好的。”
洛沅和凌璟舟忍笑对视一眼，由于他们的“建言献策”没有被女儿采纳，这间房间暂且就这么保留下来了——反正如果那孩子不能接受，等他来了以后再改也不迟。
这几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
去接“哥哥”的前一天晚上，一向沾床倒的凌苋难得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几次还没睡着。
她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不想要个哥哥”，心里却始终对这件事有点不愿意承认的憧憬。她之前经常和邻居家的两个小孩一起玩，那对兄弟俩虽然时常打闹吵架，但玩游戏的时候两人总是一同对外，她势单力薄，总输给他俩，不忿已久。
今晚的床板好像格外硬，少女凌苋又翻了个身，不自觉地开始神游：
新来的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会像母亲学生里的那个眼镜哥哥一样温柔谦逊？还是像隔壁家的大哥哥一样阳光开朗，热情得天天主动来教她外星语？
她自顾自地想了很久，才从美好的幻想中抽离出来，结合新哥哥之前多次拒绝在领养书上签字的事，以及打听到的那些他在福利院里的表现，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人估计是个大刺头，大概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那种。
……
有个“体贴会照顾人”的大哥哥的梦瞬间碎了。
反正睡不着，凌苋索性翻身爬起来，打开个人终端，点开福利院那边给的那个陌生通讯号的对话框——果不其然，最新的对话依旧是她三天前假扮“病重且可爱”的文艺少女发过去的消息。
8月12日，14:20，“爬来爬去（后紧急更名为 “╰臥看殘月上窗紗”）” 向 “。”发送消息：
【哥哥！听说你答应来了，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段时间，我会很听话的。】
【还有，你的房间已经装修好啦，就在我隔壁ovo】
【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哦，三天后我们在星际港口见！】
对方没回，甚至连读都没读，不知道是扔进消息垃圾堆里了，还是直接忽视掉了。
真高冷。
少女凌苋撇嘴，第一次体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反倒愈挫愈勇，调出输入框，继续发消息：
8月15日，0：40，“╰臥看殘月上窗紗” 向 “。”发送消息：
【明天见，哥哥。】
【好梦。】
她支着下巴等了一会儿，如她所料，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算了，先睡觉。反正明天就要把他逮回来了，到时候再盘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
困意逐渐涌来，少女凌苋倒回床上，窝在柔软的被子中，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在梦境中居高临下地教训了一通这个拒绝沟通的新哥哥。
梦里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哥哥态度倒还可以，刚要唯唯诺诺地道歉，忽然天降暴雨，巨大的雷声掩盖了一切，梦境开始层层崩塌！
少女凌苋霎时睁开眼，巨响却依旧持续不断地跟到了梦境外，令她猛然发觉——
那不是雷，那是……铺天盖地的炮弹。
卧室门“砰”地开了，罕见换上了戍边军黑色军服的凌璟舟脸色沉沉，身上还沾了血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拎起她塞进了玄武的紧急漂流舱里，不顾女儿在里面疯狂敲击舷窗，快速设置好了早已预备好的避难路线。
“小乖！听我说……听我说。”
玻璃窗外，父亲向来温和的脸庞严峻地紧绷起来，凝视了她一眼，语速极快地嘱咐：“我把你托付给许郴了，他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走！别开玩笑了，老爸，放我出来！我发誓我不会添乱的，我能帮上忙……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还说什么‘照顾我’？！”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凌璟舟叹了口气，掌心贴上玻璃窗，隔空最后一次拍了拍女儿的肩：“许郴是对不起那孩子，我曾经以为我会和他不一样，我会做的更好，但事实证明，我同样也……对不起你。”
“小苋，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你就不能再那么任性了。要听许叔叔的话，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匆忙赶来的前上校带着赴死的决心，又奔回到了前线，只留下她和上千个同龄人一起，被推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漂流舱即将出发前，如同被钉在原地的少女终于爆发了。
凌璟舟百密一疏，忘记她以前连接过玄武。凌苋高涨的精神力和完美的匹配度硬生生盖过了原主人的指令，玄武不得不遵从她，打开舱门放她出去。
同舱内，曾经的小伙伴们担忧地想要把她扯回来：“别去，凌苋！”“你这是去送死，凌叔叔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回来啊！”
炮弹带来的震感地动山摇，凌苋毅然关上舱门，让玄武带着剩下的人按原路线走，自己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想要寻找父母的身影，却发现熟悉的一切完全变了样，处处都是废墟、灰烬和鲜血。
父亲把她关进漂流舱里是对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
万念俱灰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涌现出了无数的想法。大概是因为父亲提到了许郴和那个估计再也见不了一面的“哥哥”，有一瞬她忽然想：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天，他应该还没到港口，能躲过一劫了。
.
“……没想到，你还是被卷进来了。”
回忆间，浓重的血腥似乎又溢满了口腔，每一次的呼吸都撕心裂肺。
凌苋很轻地发着抖，连双唇都战栗了起来。
如果没有那场彻底的“清洗”，他们本来在那么久以前……就应该见过。
他本来就应当住在她的隔壁。
顺利的话，当初那个叛逆少年会半带不情愿地进入她的生活，成为她的哥哥。
他并不是少女凌苋幻想过的那个“完美的邻家哥哥”，凌苋也不是信里那个“招人喜欢的文艺妹妹”，因此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们大概率会吵好几架，会逐渐识破对方的伪装，会在大大小小的摩擦冲突中一起长大。
而凌璟舟和洛沅会无可奈何地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一个哄桀骜少年，一个劝叛逆少女，将这两块棱角锋利的拼图重新黏合在一起，别别扭扭地拼成家的形状。
……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那个前十七年里都没人愿意认领回家的孤草消失了，一心追求自由却最终心软妥协的哥哥不见了，还未来得及成形的家也散了。
少年姜凛永远不会知道小凌苋给他设计了一间粉嫩的公主房，不知道她往床头放一排玩偶是为了“陪着他”。他不知道养父母为了能收养他走了多少道复杂的手续，也不会知道这次他真的将要有一个家了。
过往的一切烟消云散，姜凛和凌苋最终成为了系统里5000个标号里的寻常一个，以1号和5000号的身份相遇。
从此他们相逢应不识。
就算没有失去记忆，他们也认不出来对方，不会知道擦肩而过的人就是以前期待已久的某个人。
严谨来说，他们连一面也没见过，下次相见时，又谈何相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