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臻像小孩一般躺在棂茴怀里,从黄昏到傍晚,棂茴久不见青菱回府,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她一直就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

    棂茴一直无言的陪着慕臻,轻轻地拍了拍慕臻的后背,待慕臻哭累了,棂茴的双腿早就被压麻木了,慕臻双眼通红,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个克制的皇子模样,

    “棂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好像做错了一些事情。”

    棂茴那双不曾被世俗沾染的无辜眼眸看着慕臻的双眼,坚定的摇摇头,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预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臻哥哥,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在棂茴这儿你永远都是我心底的那个慕臻。”

    慕臻自从回来京都就一心在复仇事业上,而顺着陛下的心思娶下所谓的银川公主,不过只是假装自己逆来顺受的伪装罢了,殊不知大婚那日他就察觉到眼前人,并非昔日那位善良的小女孩儿,他早就怀疑青菱是旁人安插过来的细作,只是不确定是来自父亲还是兄长。他在银川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为他赢得了不少便利,银川的女子比中原女子更直白,许多银川贵仕女子因的他那张清秀的少年脸,对他嘘寒问暖,在他十岁时,就见过了女人的姛体,对自己曲意逢迎的女人数不胜数,无非是觊觎他年轻的身体和那张令人垂涎的稚嫩的脸庞。男人自然对他会有莫名的敌意,说他只会靠女人,好在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言语,唯一支撑自己的就是仇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父亲和他的宠妃。

    那晚撞破青菱与二哥见面后,慕臻才知道原来青菱是慕离的人,自小就见过万千风情女人的他,对怎么取悦女人他早就熟稔于心,何况还是面对青菱这般纯情的女子,他彼时心中想的是,你们无情莫不要怪我无义,既然你们要演戏,那我就陪你们演全套。

    但那个下午青菱告诉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慕臻恍惚过几秒,他也意识到这一出戏该结尾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如自己一般,活的这般扭曲。

    宫中里里外外早被慕臻的人占领,陛下没想到刚制服一匹野狼,后面又来了一只更甚的狐狸。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最不起眼的质子,假意帮自己制服了野心若昭的慕离,来了一招黄雀在后,慕臻去太上皇的宫殿中去看他时,皇帝破口大骂,“区区小儿,不孝子,你要遭天打雷劈,当时就不该接你回来,应该让你死在乱魂岗,任野狗啃噬你的身躯!”

    慕臻冷笑睥睨着已经年过花甲的皇帝,“父亲,你的言语可真恶毒,幸好我早就不是小时候渴望亲情的小男孩儿了,您就好好在这儿颐养天年,我会让无数的女人来陪您,一定不会让您寂寞的。”

    说罢,冰冷的眼神示意一群打扮妖艳的妙龄女子进去服侍皇帝,女子们不敢违拗慕臻的命令,他已经颁布了诏书,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所有大臣全都被紧急召入宫中,朝中但凡有人敢说上半句阻拦他登基的话语,即刻就会被施以极刑。

    慕臻最在意的不是登基这个位置,而是为母亲正名和血洗这二十年来的屈辱。

    京都发生政变,慕臻下令封锁宫城,一丝风声都不允许走漏,对外只是宣称太子叛变,皇上被刺杀垂危,而皇帝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九皇子,慕臻。

    慕臻带着棂茴入了宫,临行前,慕臻让棂茴任何行李都无需准备,日后她要什么,都会有,这天下除了他就是她棂茴的。

    棂茴被安置在了皇后的宫中,诺大的宫殿里只有几根蜡烛燃着,慕臻加强了她宫中的侍卫。

    “小姐,你说,那个银川公主她…”

    棂茴看着自己裙上慕臻未干全的眼泪印迹,不知在想何,“以后不要提她了,殿下不想提的事,我们最好也不要提。”

    侍女回答,“是。”

    棂茴坐在不熟悉的木凳上,明日是自己二十岁生辰,不知道慕臻还记不记得,线下想来也无暇顾及其他,一时间恍如换了天一般,她不自觉攥紧了裙摆,慕臻真要做了皇帝,日后的路上会有数不清的青菱,慕离,自己真的能陪着慕臻走完吗。

    况且今时今日的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自己真真正正的选择的来的。

    褅皈见棂茴的侍女出了去,显形在棂茴面前,为她带来了一壶茶。

    棂茴对于褅皈的出现虽然有些讶异,却没有被吓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感觉她像是与褅皈认识许久了。

    褅皈为她倒了一杯茶,棂茴走上前来,在褅皈旁边坐下,默默端起茶杯,饮下茶后,一阵好久不曾有的松懈感在心中舒展开来,好像一直在心中的郁结被一杯茶释然了。

    棂茴觉得很神奇,“这是什么茶?”

    褅皈被她发问的表情拉回以前。

    陆窈,“这是什么茶,好神奇,感觉喝下去顿时充满了力量!”

    “这个茶好神奇,饮下竟然让人有一种放松感。”

    棂茴头上的簪子让褅皈惊恍,解释道,“这是沁桃,是四月初的桃花尖制成的。”

    棂茴又饮了一口,觉得很不错,才想起问褅皈,“这是宫中,你是怎么进来的?”

    褅皈晃了一眼昏暗的烛光,没有接下棂茴的话目,

    “明日是你生辰,你想做什么?”

    棂茴这下倒是吃惊了,却还是温柔的问道,“你如何知道明日是我的生辰?”

    褅皈还是没有接下她的话目,“你很像我的一位故友,而已。”

    棂茴点点头,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不管何时,好像所有的爱都是因为所有的一切,却唯独不是因为她是棂茴。

    “那岂不是让我占了个大便宜。”棂茴笑着道,“什么都可以吗?”

    褅皈点点头。

    “我想慕臻能够永远记得我。”棂茴真诚的笑着说。

    褅皈,“这是你的生辰愿望?”

    棂茴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若是还有,就是希望母亲父亲平安的活着。”

    褅皈,“那你自己呢?”

    棂茴被问的一愣,“我自己?”像是想到什么,旋即笑笑,“我不需要愿望,我这样就很幸福,况且愿望只是对美好的向往罢了。”

    褅皈没有接话,留下那一壶沁桃便离开了。棂茴懒得思考太多,她的身体这些年已经每况愈下,但在青菱的照顾下,不至于恶化的太快。

    棂茴不知道慕臻在忙什么或者是会忙到几时,在陌生的榻上准备入睡。

    迷迷糊糊之际,侍女前来通报她,说慕臻殿下回来了,棂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入睡。

    慕臻挥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侍女欢欢喜喜地替主子们关好了门,这是自家小姐成亲以来殿下第一次宿在小姐房中。

    慕臻看着睡梦中的棂茴,一时间分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棂茴很聪明,相对于外面的女子来说,她从不过问自己的事情,也不与青菱争夺,体弱多病,这样的人陪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慕臻看见桌上的冷茶,斟了一杯饮下,随后小心翼翼脱了鞋靴,轻轻地在棂茴旁边躺下,棂茴睡眠浅,自然是还是被搅扰了睡意,朦胧中好像看见了慕臻的脸,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句,“我真是出现幻觉了,慕臻哥哥怎么可能在这儿呢。”

    棂茴转过身去,自己盖了盖被角,转身背对着慕臻时却睁开了双眼,克制着自己呼吸,却掩饰不了加速的心跳。

    慕臻以为她没有被吵醒,微微侧身,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她。

    棂茴心中暖意回涌,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慕臻听见,轻轻问她,“你的咳嗽还没好吗?”

    他不再唤她棂茴妹妹,但棂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棂茴没有回答他,慕臻便不再问了,两人相拥的几个时辰里,棂茴根本无法合眼,这就是她成亲那日所期待的,但总觉得慕臻与她有太多秘密,她也不能为慕臻做一个心怀天下的皇后,慕臻需要的是一个像青菱那样果敢的人陪在他身边。况且这些年里,棂茴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只有和慕臻的爱情,今日褅皈问自己的愿望,二十年里,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过自己的愿望,二十岁以后的日子她想试着为自己活一活。

    ……

    “棂茴,棂茴,你怎么了”

    慕臻醒来时发觉棂茴的体温已经异于常人,而他大声叫棂茴,棂茴却没有像以前一般乖巧的回应他。

    “棂茴,棂茴,你怎么了?”慕臻这几日的忧虑突然像被一根稻草压垮了一般,“来人,宣太医,宣太医!”

    宫里的大臣都被囚禁在大殿,看见太医慌乱的前往皇后宫,都开始议论纷纷,只有丞相缄默不语。

    褅皈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没有以前那般迫切希望她这一世继续活下去。

    褅皈看着太医慌乱的为棂茴把脉,还有慕臻焦灼的在旁边。

    “你在干什么?你赶紧救她啊!”白玦一记灵掌击在褅皈后背。

    褅皈看着棂茴出了神,没有惊觉白玦的袭击,径直从屋檐上跌落下去,坠落的那一秒忽然有镯子扣上她的手腕。

    褅皈坠落下的那几秒感受到镯子叩上自己腕骨的那一刻,闭上了眼。她知道瑶姬只要在人间去世一次,自己就会被王母施的咒术反噬一次,不仅要承受刨骨剜心之痛,还会让她的情根生长。不过这就是自己犯错的代价,她必须打破瑶姬生辰诅咒宿命,让她重回王母身边,自己才能完成赎罪,而瑶姬已经轮回三世,若是轮回六世,在第六世宿命还没有被打破,那么很可能瑶姬的仙灵就会随着轮回消灭,彼时瑶姬可能再也无法位列仙班,褅皈亦然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随着瑶姬每一世的陨灭,褅皈所承受的痛楚会加倍,镯子回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就代表这一世的她已经终止了心跳。

    褅皈必须要尝试不同的办法,即便她不是很希望是棂茴的这一世继续活下去,她要找出祭元咒的源头。

    褅皈强忍住从头到脚的痛意,对着棂茴施起起死回生逆天咒术,刚运起灵冲她胸腔处就感到一阵闷痛,一口鲜血从喉咙直冲上来,她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溢出,顺着她的嘴角滑到下颌角,越来越多。

    九厥今日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等他赶到,已经被褅皈浑身上下的鲜血吓了个半死,他已经知道褅皈不会轻易改变的性格,只能助她一臂之力。

    白玦也赶到现场,被地上淋漓的鲜血吓得不敢出声,只敢弱弱在九厥身边说道,“你们疯了吗?她不正常,你也不正常?这是起死回生的禁术,逆天改命是要仙脉爆裂而亡,仙体灰飞烟灭的…”

    九厥一边施加灵术,一边说道,“这不是救你妹妹吗,她不是你妹妹吗,你怕了?”

    白玦一被激就上当,“谁、谁怕了?不管了。”

    白玦也施加灵力,褅皈的痛感在慢慢消散,棂茴的生命特征在慢慢恢复。

    “棂儿,棂儿,你不要吓我。”慕臻慌了神,紧紧握住棂茴的手,“你们救不活她的话,全都给她陪葬!”

    棂茴逐渐苏醒了神智,缓缓睁开了眼,慕臻又喜又惧,生怕棂茴只是回光返照,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就又要立刻消散了。

    九厥和白玦看见棂茴醒来,都松了一口气,白玦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二人都收回了法术。

    就在此刻,褅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冲正朝着自己冲来,她抽出左手来抵御这一股来势汹涌的攻击,也在此时,她又感觉到了祭元咒正朝着棂茴过去。

    棂茴开始咳嗽,直至咳出血来,慕臻慌乱的用袖口为她擦拭,“棂儿,棂儿,你不要这样,你坚持一下。”

    棂茴忽然抓住慕臻的手,“慕臻哥哥,我命运如此,你不要忘记我,我们还会再相遇的,你,你要好好的。”

    慕臻看着她那双不曾沾染半分烟火的双眼,他只觉得世人亏欠自己,其实他也有亏欠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两个人的心却好像隔了半个世纪那么远,而且好像是自己,亲手推开她的。

    “棂儿,你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棂儿,求求你了。”

    褅皈收起起死回生术,随着祭元咒去找寻这一股灵力的源头,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和伤口,奈何刚受了白玦一记不说,棂茴的死让她身上的双心咒开始真正起作用,抽丝剥茧般的变化让她施不了任何法术,褅皈感觉到祭元咒在棂茴死后,就消失了,她踉跄几步发现自己根本再无法上前继续追踪,一定有人故意让瑶姬的转世死,褅皈已经发现端倪,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证据溜走,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

    褅皈捂住胸口,那种如同长出新肉一般的破茧疼痛感在她身体里爆裂开来,整个人好像烈火灼烤,跪倒在地。

    九厥上前来扶住褅皈,纵然他之前已经见过她这般模样,但是这一次好像比前两次都要严重的多,褅皈的血液沾染处,不合时宜的开出了妖艳的鲜花。

    白玦也从未见过褅皈如此垂危模样,但是棂茴还是没救回,他选择视而不见褅皈的痛苦,觉得她是活该,“走了。”

    他要去找泠祭了。

    九厥想起前几次褅皈每回这样时候,前来的那位白衣公子,可惜今天他没有来,九厥心疼的抱起几乎昏厥的褅皈,带她回‘寻物启事’去。

    棂茴死后,慕臻久久不曾立后,慕臻在位时,百姓安居乐业,外族不敢来犯,却无人知,每每夜深人静时,他就抱着棂茴的牌位坐在案桌前,牌位上写着:吾妻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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