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芙蕖手捧臂纱,娉婷挪步,同凤知白离得愈近。

    凤知白眼中的厌恶之意,便也愈盛了些。

    依相爷说,这孙四既已同赵深有了牵扯,仍不安分。她与相府的准夫人来往甚密,却并不打着相爷侧室之位的主意,而是妄图将陆柔良取而代之。

    她三番两次对陆柔良暗下杀手,虽然未能得逞,倒也成功勾起了相爷的兴致。

    凤知白可不吃她这一套。

    妇人皆见识浅薄,胸襟狭隘,她区区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值得被另眼相看的呢?

    相爷眼下对她挂心,甚至打算带她入密室刑堂,只不过是暂时觉得她有趣罢了。

    等到这新鲜劲儿退去之后,相爷玩腻了她,自然会弃她如敝履一般。

    唯有他凤知白这般的肱骨能臣,才是有资格长伴相爷,辅佐他成就大业的人。

    凤知白半点都瞧不起面前的孙芙蕖。

    他甚至已想好了说辞,打算对孙芙蕖问起赵深,以此来令她深受羞辱。

    哂笑一声,他伸出手,虚扶在她的腰侧。

    这纤腰不堪一握,他却未将她揽入怀中,而是带着她旋过身子,将她重重地推在那假山之上。

    这会儿他与孙芙蕖换了位置,背对着陆柔良,又抬臂抵了山石,令孙芙蕖避无可避。

    她抬眼,望向躬身凑近的他,眼见着他笑得愈发邪气,全没有在人前装出的那一番端肃仪容。

    凤知白此刻满怀着恶意的暧昧,并不是在做给陆柔良看,而是要逼着她给出反应。

    他倒要看一看,她这般无耻之人,是能够得寸进尺到何种地步的。

    凤知白并不相信,在外人的旁观下,她仍能恬不知耻地与他继续纠缠。

    就算她分毫没有廉耻之心,真的打蛇随棍上了,他也有涉及赵深的那番难听言辞,来对着孙芙蕖好生数落。

    因他凑得愈近,孙芙蕖甚至可以嗅到他白衣下暗藏的血腥煞气。

    她却仍面不改色,笑得静美殷切,朝凤知白递上臂纱。

    于是,在凤知白刻意圈出的狭小空间之内,他稍稍垂眸侧首,双唇轻启,附于孙芙蕖的耳畔。

    可不等他开口,孙芙蕖却将臂纱缠在了他袖角上,轻轻理好。臂纱遂顺着他衣袍的侧摆,极为服帖地垂坠下去。

    凤知白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适才未脱口的冷嘲热讽,而今尽皆失了讲出来的理由。

    仍旧殷勤含笑,孙芙蕖不着痕迹地伸出指尖,朝他的衣摆与袖角处轻点了点。

    孙芙蕖的暗示,已然这般明显,他哪里会不懂得,她是在替他遮掩衣上血迹。

    陆柔良全然未瞧见的端倪,丝毫未逃过孙芙蕖的眼睛。

    她甚至不惜自贱,也要替他将这场危机化解。

    这番举动,显然是小题大做极了。

    孙芙蕖以为这样,他就会心怀感激?

    凤知白颇有深意地朝孙芙蕖笑起。

    他这会儿仍因她偶得相爷青眼,心中颇不服气。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下来,孙芙蕖还算有丁点儿的本事在身上。

    只是她这番急智,不登大雅之堂。

    他倒是要看看,待她随相爷入了刑房,又还能逞英雄到几时?

    凤知白这抹阴冷的笑意,显得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是妖异。

    孙芙蕖本是好心帮他。

    此举虽也是在帮她自己,好将刑堂之事朝陆柔良隐瞒,但至少她对凤知白毫无恶意。

    而今凤知白这瞬冷笑,倒教她脊背发凉。

    孙芙蕖隐隐觉得,她似乎总也讨不到凤知白的欢心,每一世都终会被他记恨起来。

    陆柔良因在更远之处,倒是错过了凤知白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唯见得廷尉大人收下孙芙蕖的臂纱,未表任何态度,便已扬长而去。

    “早知他会收下,我便也送他点儿什么好了。”

    陆柔良叹息摇头,追悔莫及。

    “不过你得以同他接触,我却也至少与他讲过了话。”

    回想着刚刚,凤知白并未对孙芙蕖出言理会,陆柔良顺理成章地觉得,他终究是被赠物的举动惊住,以至于不知所措了。

    思来想去,似乎自己同孙芙蕖相比,堪堪齐平,不算太亏,她遂也不再纠结在凤知白的身上。

    “赵深那里,我一定替你瞒着,不把你与凤知白这事情泄露给他。”

    孙芙蕖本也没什么好对赵深隐瞒住的。

    但陆柔良想得的确周到,她赠给凤知白臂纱,总不好教她那情郎知晓了去。

    明面上孙芙蕖仍与赵深有情,故而她连声对陆柔良道谢,将人家这番好意领了下来。

    可就算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也禁不住凤知白不怀好意,架梯过墙,对孙芙蕖有心为难。

    赵深神色古怪,找来了白露院中。

    孙芙蕖引他入内,他方于怀里掏出了那条臂纱。

    将东西丢在一旁的桌案上,他压低声,对孙芙蕖悄然相问。

    “学生实在是看不透你,还望孙小姐好心明示。凤大人为何要托我代退此物,还说并不能承你仰慕之情?”

    孙芙蕖略一怔愣,遂被凤知白气得发笑。

    此人实在是阴险至极!

    若非她真的与赵深并无私情,恐怕这会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凤知白这是诚心不要她日子好过。

    好在赵深并不是恼着她对凤知白表露心意,而是因他与她尚在一条船上,总不能她已有心退出,他却到最后才知晓。

    孙芙蕖摇摇头,笑着对赵深解释。

    “我仍需借你一用,来障陆柔良的眼睛。至于对凤知白,事情根本不是他讲的那样,我对他全无男女情意。”

    她取过桌上臂纱,叠好收起,因不能谈及刑堂、血迹,遂换了相近说法,给赵深一个交待。

    “我那日与他巧遇,因撞在他身上,脏了他那身门生白袍。毕竟有陆柔良恰在边上瞧着,我顾全他颜面,才假托赠他臂纱,帮忙遮掩那污迹的。”

    “如此说来,倒是你得罪了他。”

    赵深恍然。

    “他以为你我有情,故而归还臂纱之事,刻意要我过手,还将你那番言辞,附带着对我告知。”

    “为的就是害你误会,让我惹你气恼罢了。”

    孙芙蕖苦笑不已,接过赵深的话来。

    她连连摇头,实在是想不明白。莫非真就如赵深所言,是她冲撞了凤知白,故被那睚眦必报的小人记恨起来?

    当天夜里,凤知白叩她房门之时,孙芙蕖虽仍不懂她哪里得罪过他,却显然看得出来,这厮绝对盼着她不得安生。

    “如此深夜,大人是因何事而造访?”

    “本官回想白日里言辞片面,只恐害同窗赵深误会。”

    凤知白隔了门槛,与孙芙蕖对望。

    幽幽烛火,映得白衣倜傥的他,倒是如同鬼怪一般邪魅。

    “不知道,本官那番说法,可有给孙小姐添了麻烦?”

    他问得无辜极了,却笑得不怀好意。孙芙蕖打了个抖,因避他如蛇蝎,抬手欲要关门。

    既见孙芙蕖神色过分沉静,凤知白便心知,他那挑拨离间的招数未成。

    “想来孙小姐与赵深情比金坚,早些时候,未遭他质疑刁难?”

    他抬手攥上了孙芙蕖的腕子,止住她闭门谢客的念头。

    孙芙蕖厌恶他这番明知故问,更厌恶他似孙芳芝一般,攥她腕子,针对着她。

    这里好歹尚不是相府的密室之内,不是他凤知白的,而是她孙芙蕖的地方。

    因心里有底气,孙芙蕖将他那冷蔑哂笑,悉数奉还。

    眼波流转,她轻瞥一眼他的袖口,笑里亦带了邪气与恶意。

    “您这袍子上不明不白的血,那日之后,想来已收拾得干净了?”

    她干脆将话挑明,不顾他是否下得来台面,也不顾他该要如何才解释得清那些血迹。

    凤知白瞧她这嘴硬的样子,心中早已经迫不及待,要教她好生尝尝苦头。

    “孙小姐真以为,本官中宵上门,是来挑衅于你?”

    他越是对她气恼,唇边笑意便越柔和。

    这笑,孙芙蕖熟悉极了。

    每当囚牢中的犯人一再缄口,拒不配合,凤知白便这样无声地笑。

    而后他便会亲自动手,噙着这漫不经心的睥睨微笑,令犯人由身到心地痛不欲生,也身心皆对他彻底屈服。

    凤知白似深林静夜的群狼之首,矜贵优雅,却也狰狞暴虐。

    一旦踏入刑房,他甚至比韩愫更为嗜血。

    他要的,只是自身的绝对支配,以及猎物的绝对臣服。

    “既已问起了本官身上的血,孙小姐何不如随本官前去,亲眼看看,是何人在何处染脏了本官的衣袍?”

    孙芙蕖已然满心不祥预感,欲挣开凤知白的桎梏,将手抽回。

    屋内烛火明灭闪烁,她眸中隐约显露出的惧意,却全然逃不过凤知白的眼睛。

    凤知白轻啧了声,打量她身上单薄裙裳,方才松开了她的腕子。

    “本官想要请孙小姐走一趟。那地方阴冷得很,还望孙小姐先行添衣。”

    孙芙蕖退后半步,咬紧了唇,终鼓足勇气对他摇头。

    “这会儿倒知道怕了?可惜已太晚了些。这原也不是本官之意,而是相爷他吩咐下来,非要在刑堂见你。”

    这带着疼怜的温柔口吻,简直是虚假至极。

    孙芙蕖哪怕频频后退,却仍看得清他投来的轻蔑目光,与嘴角漠然无情的笑意。

    “你这是敬酒不吃,却偏要吃罚酒。”

    容不得她再退避,凤知白眼见着时辰不早,踏入门内,将她狠狠扯过,强行拖出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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