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单从实力而言,陆柔良自知与孙芙蕖较量,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好在她不再一门心与孙芙蕖合作,而是背地里联合起了周曙,只待时机成熟,将孙芙蕖绝杀。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动周曙这枚暗棋。

    如今众人皆都还在疫区当中,莫说是孙芙蕖,便是赵深,都可能因她妄动,而察觉到她谋害孙芙蕖的意图。

    陆柔良仍还记得,一旦疫病终结,她或将面临陆家灭门的灾难。故哪怕再如何难以掩人耳目,她也要勉强去做,将周曙尽快笼络。

    毕竟一旦孙芙蕖得了韩愫的心,她便就唯有死路一条。全心去仰赖孙芙蕖,对她来说太险。她需要周曙这只篮子,另外存放她活命的希望。

    在医舍里吃了太久的苦,早已经受尽委屈,周曙如今彻底明白了此间形势,懂得陆柔良是她该倚靠之人。

    哪怕陆柔良对她勾勾手指,她都要迫不及待,去扑倒在她脚边。更何况这陆姐姐竟忽然转了性子,不仅开始护她,甚至是对她百般呵护。

    孙芙蕖独自一人,忙于照顾生病的葵。好在董医令报她恩情,为她请来了刘井汐替葵诊治。

    在见过葵之后,刘井汐提议将葵送去医舍,交由陆柔良去照料。他虽说得委婉,但孙芙蕖已听出,葵实则尚未彻底好转,仍是病重。

    她舍不得让葵去医舍里,与那些重病将死的染疫者们待在一处。刘井汐唯有长叹,妥协般劝她到陆柔良那儿取药。

    医舍当中,所用皆是药效最佳的方剂。孙芙蕖依言前往医舍,恰见到周曙对陆柔良亦步亦趋。

    陆柔良配药的空当里,周曙恰被遣开。孙芙蕖借机开口,同陆柔良好奇相问。

    “这还是那个刁蛮任性,视你如仇敌般的周曙?你用了什么法子,竟制服她那样只知哭闹的娇贵小姐?”

    “还不是我医术精湛,实力超群?她在我这儿日子久了,见识到昙花疫的厉害,自然贪生怕死地围着我转。”

    既闻孙芙蕖提及周曙,陆柔良轻笑摆手,神色如常。

    “她那样粘着我,都快比得上雏鸟、幼兽的印随行为,让我烦得要死。可我转念一想,反正她不是真的转性,就只是暂时地利用我而已。”

    陆柔良声音愈低,同孙芙蕖亲近地咬起耳朵。

    “你看着吧,像她那般没良心的,等到离了疫区,不再有生命危险,一定是会过河拆桥,对我翻脸不认人呢!”

    孙芙蕖虽不知何为“印随行为”,却懂得“过河拆桥”之意。

    陆柔良那番话,换言之,就是周曙如今假意乖巧友善,是为了得陆柔良的庇护,待来日昙花疫止,那妮子只怕又要极憎恶陆柔良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上陆柔良无可奈何的神色,二人遂皆“扑哧”一笑。

    因为陆柔良的言辞里,并无蹊跷之处,孙芙蕖又本也不甚在乎周曙,故此她便将陆柔良这解释,简简单单地全然信了。

    周曙虽功利短视,难成大器,却并非无情草木,又还单纯好骗。

    陆柔良薄施恩惠,便将她牢牢笼络。来日里孙陆二人相斗,孙芙蕖因曾忽略周曙,而终是在陆柔良那儿,吃了要命的亏。

    当下葵病情复又加重,昙花疫凶猛反扑,折磨得这孩子生不如死。孙芙蕖倒是根本无暇再顾及医舍当中,陆柔良与周曙究竟交情如何。

    及至葵命丧于这场厉疫,韩愫迟迟方闻得他的消息。

    并非是刘去尘等人对葵救治得晚,也并非孙芙蕖照料葵不够用心。昙花疫实则根本就无法凭常理去对抗,禁区中所有人的努力,自始至终,尽如在捞取水中之月罢了。

    葵的尸身,被掩于草席之下。赵深虽懂得昙花疫的真相,却不懂孙芙蕖何来这般哀伤。

    因为心中所知晓的,乃是必乱南北天下的绝密,赵深无法开口,将那真相讲出,向孙芙蕖劝慰。他只是沉默地将她抱住,阻她扑上前去,对已死的葵挽留。

    葵的死是必然,而绝非孙芙蕖的过错,她却哭得悲痛,如失去亲生骨肉一般,抖如秋风残叶,呜咽无法成言。

    赵深稍稍施力,将她抱得愈紧,却无法将她的颤抖止住,也无法共情她痛彻心扉的悲伤。

    永汉三十三年,孙家未出阁的幺女,不过一十七岁。她尚是完璧身,遑论生养,又哪里真正体会过什么丧子之痛?

    赵深望着怀里哭到瘫软的她,欲劝却又不得章法,心头渐涌起莫名烦躁。

    到底是为什么,她在为并无亲缘的葵,哭得这样悲哀?

    她分明正被他拥在怀里,可他却隐隐觉得,她心中隐藏着方寸天地。那里,他至今仍无法踏足。

    他望不到孙芙蕖的心底,一如孙芙蕖也从未窥见到他的秘密。

    这样的两不相知,令赵深愈发烦乱。心头这把燥火,在韩愫踏入门中之时,烧到鼎盛。

    只因韩愫现身,孙芙蕖便骤然地止了泪。

    带着极悲极恨之意,她未出言,也不再凄惶落泪,就只是定定地望向来人,同韩愫久久对视。

    仿佛此间无葵,亦无赵深,唯剩下她与韩愫二人,待清算他们至深至久的仇怨。

    赵深哪怕再如何对她忧心牵挂,相陪相护,却竟是抵不得她与韩愫相见的这短短一面。

    他绞尽脑汁都劝不住她莫再哭泣,倒是韩愫来了,她这泪也就止了。

    其实孙芙蕖分明是与韩愫有深仇。可哪怕她盯着他,就只是因为恨他,赵深亦觉得难以忍受。

    这二人间的纠葛,他不尽知,更无法插足半步。在韩愫与孙芙蕖的面前,他才是后来者,是多余的那个。

    思及此,赵深极度地烦闷焦躁,将孙芙蕖揽得更紧了些。

    既闻葵的死讯,韩愫便抛下所有事务,匆匆来寻了孙芙蕖。

    乍见她哭倒在赵深怀里,韩愫心上一怔,不知道自己是否,终还是来得晚了。

    但未及他回神,孙芙蕖便已对望向他。

    哪怕她仍被赵深拥在怀里,哪怕赵深在更用力地抱她,但她满心满眼,却只有他。

    就算自己分明是在被她恨着,韩愫亦不在乎了。

    赵深对她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个什么。韩愫瞧得分明,自己此时此刻,正填满着孙芙蕖的心房。

    纵然孙芙蕖不再落泪,韩愫也感受得到她的悲伤。

    一如孙芙蕖莫名懂他,她的情绪,他亦总能轻易觉察。

    孙芙蕖望着他,眼里充满哀痛,与深入骨髓的怨恨。她哑着嗓,声音里残留着令他疼怜心颤的哭腔。

    “你我为何,依旧没办法留住那个孩子?”

    此言另有所指,语意绝望苍凉。

    孙芙蕖失神地想,或许在她与韩愫之间,存在着什么恶毒的诅咒。故而上天要夺走她与他的孩子,如今甚至连葵,都不被准许留在她的身边。

    是韩愫救了葵,将葵送给了她,可葵一如她曾经孕育过的生命,早早流逝,悲惨身死。

    她想,她从不亏欠他们的孩子什么。那么,想来那无辜生灵的死,该当被归罪于韩愫。

    当初是韩愫将他们的孩子进献给了宋皇,而今韩愫又败给这昙花疫,害葵丢了性命。

    “你本可以、本可以……”

    孙芙蕖哽咽着恸声斥他,话语却难诉尽。

    她该要怨怼的。

    可她怨的,已非如今未能克制住禁区疫病的韩愫,而是每一世未肯守护住亲生骨肉的他。

    这样久远而隐秘的恨,她没办法当着赵深的面脱口。

    更何况,哪怕她真的向韩愫一再逼问,他又能回答她什么呢?

    一切都还太早。这一世的韩愫,尚不及真正伤她。累世伤痛,此间她唯有独自承受。

    孙芙蕖无尽悲凉,话语未尽,只是恍如心死般哀哀望住韩愫。

    韩愫并不避开她这目光,许久未答她那番不知所谓的痛斥,却任由她死死地盯着他,倾泻她满心的怨愤与悲凉。

    末了,他微微朝她颔首,一把清润的少年嗓中,亦夹杂和她无异的喑哑哀痛。

    “怪我当断不断,害你这样受伤。事情本也该止于此了,葵会是最后一个。”

    孙芙蕖初时未懂,韩愫在意指什么。直到翌日,陆柔良急急拍上了她的房门,她才知晓,韩愫终结了她与京洛无数人的噩梦。

    显然,韩愫错解了她悲愤的控诉,以为她极恨他,是因他未能听取刘去尘的提议,将那些染疫之人尽早火葬。

    陆柔良几乎是撞开了她的门,以几近崩溃般尖锐的嗓,对朦胧初醒的她忿声质问。

    “你到底对缘衷他说了什么?!一大清早,缇骑军抬走了我所有的病人,皆弃置到城北义庄,要和死尸们一并烧死!”

    其实既身为穿书者,陆柔良知道北郊义庄的一场大火,多半在所难免。原著里直到这场火彻底烧尽,昙花疫遂也就平息终结。

    但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缇骑们闯入她的医舍,只言相爷有令,遂打碎了她苦苦维系着的幻梦。

    累月心血,无数不眠不休的夜,那些等待她救治的患者,还有她只身战胜昙花疫的愿景,都被付之一炬,被毫不留情地给毁了。

    韩愫对待疫病的态度,转变得过于突兀。周曙对她说昨日里,他唯与孙芙蕖见过一面。

    陆柔良满腔怒火,恰正无处发泄。孙芙蕖既撞来她枪口上,便莫怪她撕破脸,冲孙芙蕖兴师问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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